当凯莎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变得昏黄。
她勐地睁开眼睛,惊恐地观察四周,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那些坏人带走太远。
她还在村外的某座山峰之上,离家只隔着几个山头。
但这未必就是一个好消息。
凯莎看见,那个掳走她的紫袍男人,信徒们口中的先知大人,这时正在一片诡异的澹紫色光晕中,如神明般光芒四溢地悬浮在半空。
而那些信徒就像是在举行什么神圣的宗教仪式一般,密不透风地拥挤着,目光虔诚、神情狂热地抬头看着他们的伟大先知。
至于那些被他们带来的奴隶,这时则都被不管不顾地晾在了一旁。
信徒们似乎根本不担心这些奴隶逃跑。而那些奴隶茫然地站在这仪式现场,又敬又怕地看着那位悬浮在半空中的先知大人,也的确不敢轻易逃亡。
这些信徒和奴隶加在一起,竟是乌泱泱地几乎站满了这一小片山坡。
可这还不是全部。
在那山峰之下,群山之外,还依稀有信徒押送着奴隶,从远方的大漠中缓缓赶来。
“献祭的队伍将会在之后的几天里陆续赶来,等祭品们到齐之后,仪式就将正式开始。”
“信徒们,期待这伟大的虚无吧!”
“赞美吾主!”
“赞美吾主!赞美吾主!”山峰上响彻信徒们狂热的嘶吼。
“唔”凯莎愈发紧张。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奇怪的家伙要聚集在这里,在离她家、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
他们口中的仪式,又到底是指什么。
“你醒了。”这时,玛尔扎哈注意到了她。
他转头望了过来,用他泛着紫色光芒的眸子静静看着凯莎。
“你、你”凯莎看清了他的脸,便被勐地骇了一跳。
因为此时的玛尔扎哈,已然没有了一丝人类的模样。
玛尔扎哈的整个头骨,都好像只是一层薄薄的网?网里面有恐怖的东西,泛着诡异的光搏动。膨胀。蔓延。渴望进食。
“你是什么东西?!”凯莎惊恐地往后倒退。
她又本能地将手伸向腰间,攥紧了父亲送给她的匕首——或许是信徒们根本不惧怕她这个小丫头的反抗,所以他们没有特地收走她防身用的武器。
“孩子。”玛尔扎哈说话了,但他的声音根本不是声音。是直接投进了凯莎的脑海中,是那道非光之光的延伸,光滑、剔透,不合常理。
凯莎那纤瘦的双腿在恐惧中骇得直打哆嗦。
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
“不必惧怕。”玛尔扎哈说:“就由我来唤醒你吧。”
刹那间,凯莎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景象。
一个巨大的身影,高耸在先知身后,填满了整片夜空。许多建筑或者说是某种类似建筑的东西,上下颠倒,张牙舞爪,沉在一片广袤、异样的海洋之下。上千只贪婪的生物成群结队地游弋,它们体型巨大,甚至挡住了绝非烈日的光斑,在非然的海水中卷起洋流。
紧接着,凯莎又看到了诺克萨斯——
虽然她根本没见过诺克萨斯,但很诡异地,她就是能知道此刻出现在自己脑海的幻象,就是那个遥远的诺克萨斯帝国。
他看到无数怪物组成不可思议的巨浪将诺克萨斯吞没,不朽堡垒崩开可怕的裂缝,随后倾覆在怪物的海洋中。冰面破碎,万物喷涌翻腾。
诺克萨斯毁灭了。
然后是,双城、恕瑞玛、德玛西亚、艾欧尼亚、比尔吉沃特、弗雷尔卓德
整个符文之地都浮现在凯莎眼中,然后在一片澹紫色的海洋中湮灭于无。
“你、你们”凯莎小脸煞白地从幻象中挣脱。
她读懂了那一幕幕幻象:“你们想要毁灭世界?”
“不。”玛尔扎哈摇头:“不是我们要毁灭世界,而是世界终将走向毁灭。”
“终焉必至。虚空必定降临,洗刷这个世界,以及世上的一切悲苦。与之一并消失的,也包括你们每个人。
“”凯莎骇得大脑嗡嗡作响。
但这个坚强的小丫头,却还是很快挣脱了那恐惧的大网,咬着牙问道:“那、那我母亲呢?”
说着,她不禁转头望向了村子的方向。
凯莎很害怕,害怕这些疯子会对她的村子做些什么。
“我说过,不必畏惧。”玛尔扎哈又说话了:“毁灭其实并不可怕。”
“我曾经看到世界终结于光与暗的缺失,彻底的空无。但那时我错了。虚空已经化作新的形态。一种新的可能——”
“万物终将湮灭,但又会迎来新生。”
“仁慈的主会向所有人敞开怀抱,邀请你们融入伟大的虚无,然后,在那无尽的晕紫之海中获得永远的幸福!”
“疯、疯子”凯莎紧咬唇瓣。
她听不太懂玛尔扎哈的话,但她知道,她和她的村子现在多半是危险了。
她很害怕。但是
“妈妈!”突然,凯莎疯了似地调头逃跑。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想逃回村子,警告母亲和乡亲们赶快逃亡。
“唉。”玛尔扎哈叹了口气:“还不明白吗,孩子?对你的母亲、对那些村民来说,接受伟大虚无的融合,才是真正的解脱啊。”
“呸!”凯莎的小短腿迈得更快了:“鬼才想要这种解脱!我要救我妈妈!”
多年山地牧羊的生活,让这个小丫头锻炼出了灵活敏锐的身手。
她一眨眼就跑出去了几十米远,似乎连那些先知信徒都拦不住她。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信徒们根本不用出手。只见玛尔扎哈心念一动
“虚空虫群!”凯莎身前的空间就出现了诡异的扭曲。
一道澹紫色的窄门凭空打开,几只浑身散发着紫色光晕,跟她体型差不多大的虚空甲虫,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能走。”随着玛尔扎哈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几只虚空甲虫便如充实的傀儡一般,从四面八方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凯莎的去路。
在这些狰狞可怖的虚空甲虫面前,凯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羸弱可怜的羊羔。
她已经无路可逃,也无力反抗了。
玛尔扎哈是这么想的。
然而
“让、让开!”那小丫头竟在极端的恐惧中,发出了不屈的怒吼。
声音虽然稚嫩,但气势却是十足。
凯莎咬紧银牙,不管不顾地拔出了父亲送过自己的匕首,拼命地向前冲锋。
一只虚空甲虫挡在了她面前,亮出了狰狞獠牙。
可她仍旧没有退缩。
她一记滑铲躲过了那虚空甲虫的利爪,然后借着全力向前冲刺的动能,将那匕首毫无保留地刺入了这个怪物的心脏。
那颗泛着诡异紫色光芒的心脏,顿时如爆炸果实般炸裂开来。
虚灵体内迸溅出的粘稠液体,则几乎将凯莎那小小的身体完全包裹。
凯莎就这样和这具半死不活的虚灵躯壳“拥抱”着滚在了一起,无力地摔落在这倾斜的山坡。
她这拼死的挣扎,也就这样可悲而无力地结束了。
“”玛尔扎哈倒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几只低级的虚灵就足以吓住这个10岁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意志和勇气,向虚空怪物挥刀。
难道,这就是凯莎的特殊之处?
可这跟主的事业,又能有什么关系?
玛尔扎哈心中仍在思索自己那直觉出现的缘由,而这时
“啊啊啊啊——”凯莎挣扎着爬了起来,小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痛苦。
她想要摆脱那只压在自己身上的虚灵躯壳。而她也做到了。
但这个怪物的躯壳,却还有一部分残留在她的身上——
那张奇异的外皮,这时牢牢地贴在她的手臂上。无论她如何撕扯,这副坚韧的怪物甲壳都稳稳地粘连着她的肌肤。
这只虚灵已经死了。
可它的皮肤却还“活”着——并且渐渐地与凯莎融为一体,甚至自下而上地吞噬了她的衣袖、衣领,乃至她体表的一切布料与污垢。
渐渐地,凯莎身上的衣服被吞噬殆尽,但又多长出了一层紧身装甲般的紫色活体皮肤。
“这、这是什么?”凯莎惊恐到了极点。
她努力地想要剥掉甲壳,慌乱之下却弄断了匕首。
可那层甲壳却仍旧纹丝不动。它牢牢地生长在她的肌肤表层,就好像她体外延伸出的另一块血肉——当匕首划过甲壳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痛。
“救、救命!”小丫头疯了似地往前逃窜。
另外几只虚空甲虫仍忠实执行着玛尔扎哈的命令,快步阻挡在她的身前。
可这一次,面对虚空甲虫的围攻
凯莎的动作竟然比先前快了十倍不止。
她本能地闪过拦路虚灵的利爪,然后挥拳相向——
在拳头挥出去之后,凯莎手臂上包裹的那层虚灵装甲竟然被动地蠕动变形,追随着主人的心意,变化成了一道伸长的利爪。
凯莎就这样,在她自己都茫然惊悚的目光中,一爪杀死了眼前的虚空甲虫。
虚空甲虫体内绽开一片泛着紫色荧光的液体,而那些液体在喷溅到凯莎身上之后竟然都被那蠕动着的活体皮肤,给吸收了个干干净净。
就好像,这层皮肤也会独立进食、自主进化一般。
“这”玛尔扎哈看得童孔一缩。
周围的先知信徒,也纷纷面露讶色。
他们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景象,更从不敢想象这一幕。
竟然有人可以在贴身遭受虚灵的污染之后,反过来把虚灵给同化了?
这个孩子没有被虚灵吞噬,她和虚灵实现了共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玛尔扎哈癫狂大吼:“凯莎,你果然是特殊的!”
“你——你是人和虚灵的共生体,是虚空的女儿!这样的你,对主一定有用!”
“我要将你送到晕紫之海,去见你那命中注定的,真正的母亲!”
伴随着玛尔扎哈的怪吼,周围信徒的目光亦变得狂热起来。
凯莎愈发茫然惊恐。她想不通为什么这身皮肤会长在自己身上。
她只想逃跑,去警告母亲和乡亲们赶快逃亡。
“要是我会飞就好了。”面对周围信徒们那渗人的狂热目光,凯莎不禁在绝望中这么想到。
而她只是心念一动
她身上的活体皮肤一阵蠕动变形,背后竟然就真的长出了一对甲虫翅膀。
“这”凯莎都来不及震惊。
她本能地振起双翼,拼命地一跃飞上天空。
“留下来吧,凯莎!”玛尔扎哈眼中紫芒大作:“虚空才是你的归宿!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他微微抬起手臂,就要召唤出一道虚空之门将凯莎拦住。
可就在这时
“凯莎!”天空中竟突然传来一阵风啸。
“父亲?”凯莎微微一愣。
她听得出这个声音:“父亲!是父亲!”
小丫头顿时喜极而泣。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爹是怎么升的天,但凯莎还是拼命地拍打着她稚嫩的双翼,循着那声音努力向高空飞去。
而这时,伴随着一股从天而降的强劲气流,高空中也迅速落下几个身影。
那正是卡萨丁、塔莉垭、希维尔和内瑟斯四人。
“凯莎!”卡萨丁激动地飞身而下,与腾空而上的女儿正好撞了个正着。
父女俩在空中紧紧相拥,上演了一出感人重逢。
“你没事吧?”卡萨丁搂着凯莎问道。
“我、我没事!”小丫头一头扑在父亲怀里,眼泪这时才终于溢出眼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卡萨丁脸上的担忧终于稍稍缓解。
一旁的塔莉垭和希维尔,也为之暗暗松了口气。
她们昨天维考拉救下了那批奴隶,也顺手截住了那几名在维考拉购买奴隶的先知信徒。
可那几名信徒要不就是极端狂热、自杀殉道的狂信徒,要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刚刚入教,一问三不知的新人。
所以,他们也没能从俘虏的先知教徒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只是知道,这位先知大人将在拜拉特山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献祭仪式。
这让卡萨丁不禁担心起自己留在家乡的妻女。
于是,为了保证他家人的安全,塔莉垭在跟希维尔讨论决定之后,就暂时将调查团和佣兵团的大部队都暂时留在了维考拉。
而她则跟卡萨丁这位领风者同志一起,带着希维尔和内瑟斯这两大保镖,暂时抛下大部队不顾,全力施展御风之术,一路飞向了南方的拜拉特山区。
然后,经过这一天的长途飞行,路上又因为需要“回蓝”休息了一段时间
等塔莉垭一行四人终于飞回拜拉特山的时候,就正巧撞见了现在这一幕。
因为内瑟斯远远地听见了小女孩儿的惨叫声,所以在卡萨丁那心急如焚的哀求和催促之下,他们就不管不顾地朝着这片山峰飞了过来。
“还好,凯莎你没事。”卡萨丁很是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慌忙问道:“你母亲呢?她还好吗?”
“母亲在家里,她应该没事。”凯莎匆忙回答,又让卡萨丁心里松了根弦。
见到他和凯莎父女团圆,无人伤亡,塔莉垭和希维尔也愈发感到庆幸。
只有内瑟斯沉默不语,而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刚刚在飞来的时候,就已经通过他那灵敏的胡狼耳朵,听到了一些非常糟糕的对话。
而现在,他又亲眼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凯莎,对吧?你”内瑟斯目光严肃地看了过来:“你身上的这层甲壳是什么?”
“嗯?”卡萨丁微微一愣。
他这时才有工夫注意,女儿肌肤上紧紧包裹着的那层,犹如外生皮肤一般的紫色甲壳。
而且,他女儿竟然还长出了翅膀?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凯莎声音里带着哭腔:“是那个疯子——他、他凭空召唤出了几只紫色的虫子,然后”
然后内瑟斯就已经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你是说,他可以凭空召唤虚空生物?”
“嗯。”凯莎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内瑟斯一阵沉默。
他低头看向地面,那几只仍旧在张牙舞爪的虚空甲虫,还有在那一片妖冶紫光中凌空漂浮着的,先知玛尔扎哈。
玛尔扎哈与他隔空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
在飞升者显露的强大魔力波动之下,玛尔扎哈丝毫没有显露出退缩。
他甚至表现得有些兴奋,就好像是猎人在自己的陷阱里,意外地发现了一头珍稀无比的猎物。
】
于是,内瑟斯也看到了凯莎之前看到的,玛尔扎哈头颅中那诡异闪烁着的非光之光。
“这”他的声音顿时变得艰涩。
传说中,这位先知大人可以轻易撕裂恕瑞玛的大地,从地底召唤出无穷无尽的恐怖生物。
内瑟斯原先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还以为,这个在教义上和虚空有着明显差异的先知教团,只是一群普通的邪神信徒。
毕竟虚空生物的使命,或者说本能,就是无限制地吞噬物质领域的一切。
在内瑟斯的认知里,人和虚空生物,这两者是根本不可能共存的。
在过去那漫长而艰难的战争中,它们还从来没有过与人类合作的记录,就更别提在人类中传播教义、发展信徒。
更何况,虚空的目的是湮灭一切,而不是融合万物。两者的“教义”也完全不同。
所以直到此刻,直到亲眼目睹,内瑟斯都不敢相信,这个先知教团会真的跟虚空有关。
可是
“希维尔。”内瑟斯深深地看向希维尔,还有她手里的恰丽喀尔。
恰丽喀尔的前任主人,就是死在这片可怖的紫色光晕之中的。
即便强如飞升武后瑟塔卡,强如拥有一整个飞升者军团的恕瑞玛帝国,都只能勉强与之抗衡。
而现在,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怎、怎么了?”塔莉垭和希维尔都察觉到了不妙。
“跑!”内瑟斯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严肃:“虚空要降临了——”
“快跑啊,傻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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