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中午,倪妈妈进来,说道:“小姐,皇后娘娘派了帖子,叫您进宫。”
郦书雁眼神一冷,轻笑一声。
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叫她进宫,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倒想看看,皇后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叫她去做什么。
“好得很啊。”郦书雁笑吟吟地站了起来,笑容暧昧不明,“倪妈妈,找那件绛红色、绣金的衣裳过来。”
按理说,她一个郡主,是没有资格在皇后面前穿这么富贵、隆重的衣衫的。可她偏偏就想穿。不但如此,她还想堂而皇之地问问皇后,她到底想要什么?
倪妈妈不知道这里头的学问,按郦书雁的要求准备了衣衫。郦书雁笑意盎然地穿好,说道:“有劳妈妈送我入宫。”
倪妈妈正色道:“小姐。”
“怎么?”郦书雁偏过头,浅笑着看她,眼光却是发凉的。
“没什么。”倪妈妈一惊,笑道,“妈妈只是想提醒小姐,今天天气冷,小姐别忘了多加衣裳。”
“原来如此。”郦书雁收回视线,泰然自若道,“我会多加注意的,多谢倪妈妈。”
一路到了皇宫东门,迎出来的女官葳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眼巴巴地看着郦书雁,好像心里憋足了话,要和郦书雁说个分明。
郦书雁有些奇怪。葳蕤刻意带着她,走到了一条小路上,郦书雁也只当作不知道。
她倒想看看,葳蕤到底是要怎么样。
果不其然,两人走到小路上,葳蕤就抛去了矫饰,一下跪在郦书雁面前,声嘶力竭道:“郡主,求您救救奴婢!”
郦书雁静静地看着她,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葳蕤看她这副表情,心里越发没底,头磕得更勤了。
“奴婢和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从没对您不敬过……”她越说越怕,眼泪成行流下,“郡主,求您饶了奴婢,不不,求您让贵妃娘娘饶了奴婢!”
葳蕤的眼泪落在地上,转瞬冻成了冰珠。她的膝盖隔了两层棉絮,和地上的青石板挨着,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我为什么要饶你?”郦书雁问道。
葳蕤一怔,没法回答。
郦书雁又问道:“我尚且不知道贵妃对你做了什么,如何救你?”
“这……”事涉贵妃,葳蕤更难以启齿了。
“你要是不告诉我,也别怪我不救你。”郦书雁的表情淡淡的,说出的话也是字字冷漠。
虽然郦书雁只是平铺直叙地说了几句,可葳蕤知道,她说的没有一点儿掺假的成分。她沉吟一下,用力磕了一个响头。
“奴婢的家人,都在贵妃娘娘手上。”她哀求地看着郦书雁,“娘娘说,只要奴婢对郡主恭敬,她就不伤害奴婢的家人。”
郦书雁微微笑着,目光却冷了下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长孙贵妃对她这么关心。宫里的事,她远远不是那么清楚。
葳蕤继续道:“奴婢从没对郡主有过丝毫不敬,郡主,您……您就放了奴婢的家人吧!”
郦书雁凉凉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葳蕤一惊,仰头看着她。
“我确实不知道。从头到尾,我都不清楚。”郦书雁强调了一遍,低头审视着葳蕤,“虽然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女史,你不妨想想。”
“想……什么?”葳蕤迟疑着问。
“我若是贵妃,知道你向别人说出这件事,一定不会留下你的家人。”郦书雁的眼神深邃清冷,仿佛一直看进了葳蕤心里,“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葳蕤张口结舌,不知回答什么才好。
被郦书雁这么一提醒,她也后悔了。是啊,长孙贵妃也是个面宽心狠的主,得罪了她,自己哪有好日子过?
“我不告诉长孙娘娘。”郦书雁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也不用替我办事。我只要你记住,你欠着我一个人情。如此,也就可以了。”
“多谢郡主。”
葳蕤的心终于微微松了一点,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关心则乱,她也是太关心家人了,才会失了章法。
郦书雁慢条斯理道:“皇后娘娘等了这么久,一定也急了。女史还是现在就带我去吧。”
“是。”葳蕤佝偻着身体,连声答应,从地上爬了起来。
郦书雁蝶翼般的睫毛微微一动,眼里波光粼粼,如同一泓春水。
世界上没有没来由的爱,也没有没来由的恨。长孙贵妃帮她,固然可以为自己辩解,说她是因为长孙绥才这样做。可从另一边看,皇后害她,又是为什么呢?
她一边凝思,一边跟在葳蕤身后,走进了延福宫。
延福宫里,还是上次来时的龙涎、瑞脑香气,装饰却改头换面了。
华贵的波斯地毯铺在地上,处处张着鲛绡帐幔,用缀着米珠的丝带扎在柱上。看上去,和皇太后在时的延福宫,简直不是同一间宫殿。
这也说明了两代主人的气质变化。郦书雁心想,皇后比起皇太后,还是少了些隐忍,多了些张扬的。
皇后坐在主位上,笑容和煦,远远地一抬手:“书雁来了,免礼吧。”
郦书雁道:“是。”她站起身来,对皇后一笑,目光深邃。
皇后面色一沉,克制着叫人杖责她一顿的冲动,看向葳蕤:“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体己话儿,要和书雁说一说。”
她和郦书雁是未来的婆媳,有些私密话说,也是理所应当。葳蕤率众退了下去,皇后的视线聚焦在郦书雁身上,脸色登时变了。
“郦书雁,”她走下丹陛,腔调阴冷,瞪着她道,“本宫命令你,离开清儿。”
郦书雁笑意不改,迎着皇后的视线。
“你凭什么这么看我?!”皇后被她看得心虚,气急败坏道,“你知不知道,本宫一个命令,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郦书雁轻笑:“臣女当然是知道的。”
“若不是顾忌着清儿喜欢你,本宫早就取了你的项上人头!”皇后怒道。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再留面子,就没有必要了。
郦书雁轻笑:“我的想法,和娘娘的倒是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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