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和等精明的人。她和皇后之间的纷争,一定瞒不过她。与其让皇后先告状,倒不如她先出头,把这件事在太后面前戳破。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果不其然,太后并不意外,只是叹气,“秋娘三四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和你置气,真不成话。”
郦书雁低头不语。
迄今为止,她还不清楚太后对这件事到底掌握多少,知道些什么。为了避免穿帮,她只好按兵不动。
“你别担心。”太后以为她是害怕了,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
郦书雁并不相信这句话,却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是,多谢娘娘。”
太后想想,又叮嘱她:“你要是不想去见皇后,就别见她了。”
实际上,她只是意思意思而已。太后知道,以郦书雁的性格,不会不去的。
——终于等到了一句能引出正题的话。
郦书雁吁了一口气,低下头,躲避着太后的眼光。
“娘娘,就算皇后娘娘真的那么不喜欢我,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也是斩不断的。”她轻轻说道,“往后,皇后娘娘就是我的婆母了,我更不能躲她。”
太后点头道:“你能有这个觉悟,也算不错了。”
“我想向娘娘求个恩典。”郦书雁道。
“什么恩典?你说吧。”太后道。
郦书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想求娘娘一起去延福宫一趟。”
太后一怔,皱起了眉。
她不太看得上皇后。正月已经过了一半,她却只在除夕和皇后见了一面。
郦书雁等了等,看太后没说什么,低声道:“这实在是个非分的请求了,娘娘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太后揉了揉额角,摇头道:“不,丫头,我陪你去就是了。”
她倒也不是真想陪郦书雁去,只是,她也确实很久没和皇后坐下来,说几句话了。
她一直疑心皇后对自己不太恭敬,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她私下里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延福宫。
郦敬容垂着手,等在正殿里头。
这时,天光还没大亮。葳蕤悄没声息地关了门,走到郦敬容身边,步子还有些不利落。
“郦小姐。”她对郦敬容略点了点头,神态淡淡的,“娘娘还在睡着呢,你再等等吧。”
郦敬容进宫的时候,才刚刚过了五更天。冬天里天亮得晚,郦敬容心想皇后晚醒也是常事,便对葳蕤感激地笑道:“多谢女史。”
葳蕤一怔,略略侧身:“我地位卑下,当不起您的礼。”
郦敬容一愣,心里起了嘀咕。
按理说,她也能算作皇后面前的红人了。葳蕤身为皇后的女官,不说交好于她,也应该和她保持起码的亲密表象吧。
为什么在她眼里,葳蕤对她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郦敬容正怔忡间,葳蕤已经回到了内殿。
她又等了一阵,天光大亮之际,后殿才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郦敬容知道,这是皇后醒了。她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裙,低着头,站在了殿内。
过不多时,皇后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从寝殿里走了过来。她看见郦敬容,和颜悦色地一笑:“你来得倒早。”
郦敬容跪下行礼,磕了头之后,起身说道:“不算早。就算再等娘娘一会,也没什么。”
她这话说得奴颜婢膝,引得一群宫女侧目。郦敬容恍若不觉,还是谦卑地站在那里。
皇后笑道:“不错。”
她在主位上坐下,试探着问道,“听说,你兄长出事了。”
郦敬容暗叫糟糕,第一时间把自己和他择得干干净净的。
“家兄确实犯下了大错。”郦敬容谦卑道,“但他是他,臣女是臣女。就算再借臣女一个胆子,也不敢做出他这样的事来。”
皇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毛:“嗯,起来吧。”
郦敬容这人对自己的兄长居然能这么绝情,哪怕只是个表态,也说明了这个人品性不好,不可深交。
郦敬容正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皇后已经在心里定了她的死罪。
“敬容,你是不是很讨厌郦书雁?”皇后又问。
如果前几天的事真如王贵嫔所说,是郦敬容的失误导致的,那么,她就有必要考虑换一个棋子了。
郦敬容果断地摇头。
“并非如此,娘娘。”她又跪了下去,磕头道,“当时,臣女只是想给郦书雁一个教训。发现被她识破之后,臣女就立刻放弃了。”
“哦?”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事倒奇了,王贵嫔和郦敬容各执一词。如此一来,她倒不知道是相信王贵嫔好,还是相信郦敬容好了。
她正在思索,门口的宫女突然传报:“陛下驾到!”
皇后全身一震,娇丽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她看向葳蕤,问道:“本宫的打扮还得体么?”
葳蕤点了点头。皇后放下了心,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
皇后说话的时候,郦敬容已经跪在了地上,头埋得低低的。
“你这丫头倒挺小心。”皇后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唇角一勾,难得地夸奖了一句。
郦敬容没有回答。她伏在地上,心里一阵庆幸。
她当机立断地跪下,不止是因为害怕冲撞了皇帝,也是怕皇帝看见自己的脸,对自己产生兴趣。现在,皇后当她是一枚得用的棋子;若是皇后吃了她的飞醋,那……
户牗被人从外头推开,一阵夹着细雪的清风吹了进来,吹得郦敬容一哆嗦。
她看见,一双明黄的缎面靴子从面前走了过去。在它旁边,是一双镶着明珠、绣万字不到头花纹的鞋。
紧接着,皇后的声音冷了下去。
“陛下万福。”
皇帝还未说话,一个温柔缱绻而不失空灵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娘娘,这里香气重,闷得很。我出去透透气。”
“……”
皇后一愣,面露难堪,阴沉地看着若无其事的长孙贵妃。
皇帝却没拿长孙贵妃的话当回事。他笑了笑,点头道:“去吧。莲华色,你身子弱,透过气就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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