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也不回头看郦书雁一眼。
郦书雁转过了身,神思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博古架。
她指东,郦绰一定是会对她有所不满的。可是,她并不后悔。
“……算了。钢刀架在脖子上,还想什么后悔不后悔?”她咧开嘴,自嘲一句,推开了窗户。
窗户打开的瞬间,她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叫出声。
郦国誉正站在窗外,脸上满是阴霾。
“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郦书雁收起纷乱的思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才,她和郦绰没说出什么出格的话,郦国誉应该不会发现他们之间扭曲的关系才对。
郦国誉听见了她的话,却还是沉默着。
这种沉默,让郦书雁很是不安。她皱着眉头,语气里带上了质问的味道:“父亲,请您解释一下,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停了停,勾起嘴角,“您不是……早就应该放弃我了吗?”
听到这里,郦国誉的嘴角微微往下一垮。
“书雁。”
他终于开了口,语气苦涩莫名。
郦书雁从没听过他这样说话的时候,不由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她也有很久没仔细看过郦国誉了。看到他眼角累积的皱纹、松垂的眼角,不由一怔。
前世的时候,她自从出嫁,就很少见到郦国誉了。但是,在她的印象里,直到四十五岁,郦国誉也没有今生的苍老。
她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他的衰老来自于表情。郦国誉满脸苦相,才四十岁,就有了五十岁的表情。
“什么事,父亲?”
郦书雁按下心里的不舒服,继续问道。
既然郦国誉自己选择了放弃她,她也不会蠢到继续给他关心。就算郦国誉再怎么博取同情,她也不会再去同情他的。
“书雁,我是你的父亲。”郦国誉慢慢说道,“但是,在你的父亲之前,我还是江夏郦氏的族长、郦家的顶梁柱。”
郦书雁唇角一扬。
看,她就知道,郦国誉会为自己找理由的。他向来都喜欢这样。
“但是,书雁……”郦国誉惆怅地望着她,胡须因寒冷和说话时吐出的水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我永远是你的父亲。”
他确实是她的父亲,可是,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排在最末的位置。
在她看来,郦国誉的辩解软弱无力,甚至没有一点道理。
郦书雁温婉地一笑:“是,父亲。我省得的。”
她懒得和他多计较,宁愿快点送走他。
“你……”
郦国誉蹙眉,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双手揣在胸前,走出了夜雪春云。
天气寒冷,郦国誉的身影略略佝偻着,有种耄耋之年的感觉。
郦书雁关上窗户,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她确实对郦国誉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感情。他是她的父亲,也是她幼年时一直景仰的人。
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她……
郦书雁苦笑,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还好,她是个不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
她摇了摇头,扬声道:“倪妈妈!”
倪妈妈从外头进来,问道:“小姐,什么事?”
她还以为,郦书雁有什么事情急需处理。谁知道,郦书雁却只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独孤夫人在哪里?”
姓独孤的夫人有许多位,可要是有谁单独说到独孤夫人,众人便有了一种默契,知道那是皇后的姐姐——独孤梦华。
“独孤夫人……”倪妈妈一怔,“现在么?”
郦书雁颔首:“正是现在。”
“现在,独孤夫人恐怕是在江南。”倪妈妈有点为难,“小姐要见独孤夫人,恐怕不太容易。”
闻言,郦书雁反而笑了。
“谁说我要见她了?”她语气轻松地反问,“倪妈妈,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倪妈妈一愣,深深地弯下了腰,向郦书雁道歉。
“没有,是奴婢妄自揣测了主子的意思。主子恕罪。”
“没什么。”郦书雁微笑,“既然独孤夫人今年不在长安,她的花会当然也就没了影儿……”
“小姐说的是。”倪妈妈不明其意,应和了一句。
郦书雁美目幽深,看向倪妈妈。
“既然没有大花会,小花会也是好的,对吗?”
不等倪妈妈回答,她又说道,“既然独孤夫人不在,我不妨抛砖引玉,先举办一个小花会,邀请一些名门闺秀参与,说不准,往后就会有人开一个大的……你说,是不是?”
所谓的抛砖引玉,只是她随口一说而已。郦书雁对这种事一向不热衷,她的目的,一定不是这个。
倪妈妈心里清楚,迟疑道:“小姐,您要邀约谁?”
“啊,这个么……”郦书雁微笑,“既然是小花会,那也不好邀太多人。我看,就约略请几位相熟的千金,也就罢了。”
“是。”倪妈妈道。
“东府那几位进京之后,还从没和其他小姐交接过呢。”郦书雁从头上拔下那只划过人脸的簪子,毫不吝惜地扔到地上,“你请她们过来,想必效果一定很好。”
倪妈妈点头道:“是!”
郦书雁不可能一直沉寂着,被动挨打。倪妈妈知道,她这是要主动还击了。
郦书雁笑道:“你知道了,那就退下吧。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了。”
“是,奴婢退下了。”
倪妈妈看得出,郦书雁的眼里殊无笑意,完全是皮笑肉不笑。只是,平时她虽然也笑得不真诚,却没有今天这么让人发冷。
“郦敬容……”
郦书雁轻笑一声,抬足踏在发簪上。
“韩氏。”她挑了挑眉,用力一碾。
发簪上的玉石受不得力,被她一碾,顿时碎成了齑粉。
韩氏和郦敬容都是东府的女眷,实际上,她们是一体两面的。
可惜,郦国兴却看不清这一点。他冒昧地把郦润卿推出去,为郦敬容背黑锅,自然把韩氏得罪得透透的。
利用好韩氏,她的目的,也就不难达到了。
郦书雁把发簪边上的碎玉往旁边踢了踢,想了想,又烦恼地拧起了眉。
不论前世今生,她一直喜爱安静,从没在家里聚集过女眷。这次,她又要怎么招待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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