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进宫面圣的那一天。
重华穿着得体地跟着洛琛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洛琛也没有重华预料中的那样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这倒是让重华分外的不适应。
洛琛只是闭着眼靠在车上,仿佛在养精蓄锐一样。
莫名地被感染了气氛,重华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若说之前进宫她也不是没紧张过。比如第一次见贤妃那次。可当她见过了这些花枝招展的金丝雀之后,便不再害怕她们那一张张涂脂抹粉精致的面容。
不过是被剥夺了自由而无事生非罢了。不足为惧。
可皇帝是不一样的,他掌握了太多人的悲欢离合。在这个时代,可以一手遮天的人,便是皇帝。
皇帝在清凉殿召见了洛琛和重华。
重华低着头跟在洛琛身后,亦步亦趋。洛琛稳稳地走在前面,她便踩着他的脚印,紧跟着他。
宫殿是冰冷的。空旷的大殿上静的仿佛冰窖一样。
正在感慨着,前面的洛琛已经率先下跪行礼了。重华连忙紧跟着洛琛就跪了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金安。”洛琛沉稳地行礼。
重华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洛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舒展开来。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两个人。按照重华的身份其实是可以称他为父皇的。可重华却用了陛下这两个字。
“琛儿媳妇许久不见了。总说你身子不爽利,也不常进宫来走动。”皇帝笑着赐座。
重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若是皇帝冷着脸或者威严地发话她还能够坦然接受。可这一上来就打温情牌是几个意思啊?
所谓欲扬先抑,前面有甜枣,后面准没好事。
下面太监们已经端了锦凳上来。重华这会儿也不能站着想这些,只能贴着凳子的四分之一坐下。摆出端庄的样子来。
皇帝淡淡地看了重华一眼,笑了起来:“琛儿媳妇拘谨的很,可见平日里琛儿没少欺负人家。”
重华强忍着浑身的冰冷,低着头温顺地坐在凳子上。
太诡异了,诡异到了她都没办法忽视的地步了。这哪里是皇帝啊,分明就是个普通的老公公嘛。
这样拉家常的架势让重华浑身崩的紧紧的。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洛琛神色淡然地看着皇帝:“父皇多虑了,她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皇帝点点头:“朕觉得也是。否则也不会在文儿手里全身而退。”
重华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来了。
洛琛皱了皱眉:“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懂。”
皇帝淡淡一笑:“朕的意思是你欺君罔上,懂了么?”
洛琛起身跪在地上:“父皇恕罪。”
皇帝对自家儿子这个反应其实还算是满意的。可眼睛扫到重华。就有些不明白了。
小丫头稳稳当当地坐在凳子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方才被揭穿了身份的人不是她一样。
洛琛跪在地上低着头,可余光还是看得到重华。便伸手去拉扯重华,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样淡定地坐在凳子上。不要命了?
重华被洛琛扯的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可脸上的笑意,却仍然没变。神色比起刚进来的时候反倒坦然了许多。…
“琛儿媳妇。朕可不是在说笑。”皇帝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冷了。
重华盈盈地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陛下既然知道了,就请辞臣妾个痛快。”
洛琛一拧眉,反手就是一耳光:“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重华被他一耳光扇的倒在地上。低声笑了起来:“纸始终包不住火。这样反倒不必提心吊胆了。甚好。”
皇帝挑了挑眉稍:“你似乎一点都不怕。”
重华淡淡地看向皇帝,冷笑了个:“怕,就有用了么?通江王世子还不是设计凌家全家惨死。江南宁家全家惨死。他都能好好地活着不怕别人索命。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皇帝微微一笑:“你这是在告状?”
重华理了理衣襟。规规矩矩地跪好:“不,臣妾在禀告陛下。臣妾就算是隐藏身份,也是为了活命。”
皇帝冷笑了一声:“欺君也是为了活命?”
重华抬起头来,眼神清澈地看着皇帝:“臣妾本就不是凌家的人,何来欺君?”
嘴角渗着血丝,眼神仿佛炭火一般炽热。就那样直视着皇帝,一分都不肯移开。
皇帝深深地看着重华,半晌,才微微一笑:“不错,如木老所说。果然是个有心性的。”
洛琛紧紧地捏着拳头,周文渊,这笔账若是不算,他就全家不得好死。
“起来吧。跪着做什么。倒像是朕给你们立规矩似的。”皇帝突然松了口吻,笑着接过太监捧上来的茶杯。
重华一怔,一时拿不准皇帝是什么态度。仍旧跪在那儿不敢动。
洛琛低着头,眉心紧拧着。不用问也知道这事是谁捅出去的,可始作俑者,还不是那个周文渊!
“来人,将二皇子侧妃扶起来。”皇帝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还没等重华反应过来,立刻就有宫女冲过来将重华扶了起来,安坐在凳子上。
“你也起来吧。等着人扶不成?”皇帝没好气地瞪了跪在地上的儿子一眼。
洛琛缓缓起身,行了个礼,才坐在凳子上。
皇帝看着脸色都不好的两口子。呵呵一笑:“琛儿倒是下的去手,竟然当真打了侧妃一耳光。回去少不得要跪搓衣板吧?”
重华这会儿脑子乱乱的,根本就跟不上皇帝的路数。叫他们进宫来是为了看热闹的么?都已经捅开了底牌了,不应该把她拖出去砍了才对么?
刚才那一瞬间她确实感受到了大事不妙的感觉。可才不过十分钟,情势就逆转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朕原本是怪罪你们欺君的。”皇帝淡淡地说道:“可不管你这个侧妃是什么来路。她能让你下山,心甘情愿地扛起现在的责任。朕,就可以原谅她。”
重华睁大了眼睛看向洛琛。皇帝到底是对洛琛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啊?这分明就是除了洛琛就不会传位给别人的架势啊。
“琛儿媳妇。”皇帝眼神微暗地看着重华:“你们那点子小伎俩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么?朕之所以点了头让你这样来路不明的女子嫁给身为皇后嫡子的琛儿。那是因为木老什么都跟朕说了。说的很明白。”
重华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木老你竟然早就把我给卖了?!说好的荣辱与共呢?就这么卖了?
洛琛显然也没料到竟然是木老将一切都招了。而且还是在成亲之前招的。这不符合木老的人设啊!…
看着两个小崽一愣一愣的表情,皇帝缓缓地叹了口气:“今日叫你们来不为别的。”
抬了抬手,周围的太监宫女就都纷纷地退了出去。将正殿的门关了严实,门外站了金甲侍卫把手好。
皇帝深深地看了洛琛一眼才继续说道:“朕,命不久矣了。”
这句话仿佛平地一个惊雷,让洛琛所有的怒气一下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命不久矣?皇帝看上去健康的很,怎么会命不久矣?
“朕也知道你们震惊。朕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可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没办法改变。”皇帝的表情恬淡,一点都不像是将死之人。
“是什么病么?”重华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皇帝看了她一眼:“是肺病。”
重华一愣,肺结核?这个年代肺结核确实能死人。可皇帝看上去一点点肺结核的征兆都没有啊。平时也不咳嗽也不咳血的,怎么会是肺结核呢?
“从你生下来,朕就按照一个好皇帝的标准教育你。可朕忘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会有自己的思想。所以,太多的压力压在你的身上,才会让你疏于防范着了别人的道。”皇帝的口气带着淡淡的歉意。
当年的事出来的时候皇帝确实十分震惊和气愤,可事后冷静地想一想,真相立刻浮出水面。
他生气的是洛琛竟然丝毫不反抗。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就那样认下了所有的罪状。若不是他留有私心,洛琛理应处斩才对。可他知道,是这样巨大的压力,让这个原本活泼的孩子,失去了原有的活力。
“你是朕的儿子,朕的江山也只能交给你。作为一个储君,你牺牲了很多,放弃了很多。可这也是咱们家的宿命。朕,也是这样过来的。”皇帝缓缓地说道。
重华仿佛站在外面看着这样与众不同的父子俩,或许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心灵上的相通。她就这样看着,将这些牢牢地记在心里。以免将来洛琛想起的时候没有人陪伴他。
皇帝看着始终低着头的洛琛,叹了口气:“琛儿媳妇,你那个侧妃的名号。侧字免了吧。琛儿这孩子固执的很,怕是容不下其他人。你的底细朕已经知道了。以后辅佐琛儿,就靠你了。”
重华仿佛被雷劈中一样。难道今天皇帝叫他们来是为了交代后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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