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摆酒的第二天,郑忻峰爷爷的坟前,一身精致打扮的曲沫双膝跪在夜雨后稍嫌泥泞的黄泥里。
“爷爷,我叫曲沫,是您的孙媳妇儿。”
“谢谢爷爷培养了一个这么好的小峰。”
“听说您因为供小峰读书戒了酒,但是爷爷,咱喝一杯吧,我想敬你。”
“对了爷爷,您会算命测字哦,我听小峰说,您可厉害了,会的很多,是十里八乡都服气的一个人。”
“……”
跟老人说话,姑娘学会了絮絮叨叨,哄老头开心。
坟前酒水渗透进地面。
他厉害个蛋哦,明明就是为了供我读书,到老学的坑蒙拐骗,郑忻峰这么想着,站旁边安静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觉得这辈子能有眼前这个女人作伴,很幸运,也很足够了。
隔一会儿,他也跪下了,跪一下改坐,拎着酒瓶子顽皮笑着,像个孩子,调皮地跟老头打趣:
“这可是茅台啊,老头,没喝过吧?哈。沫沫还想说带洋酒给你,我说那玩意你哪喝得惯啊。”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啊,老头。孙媳妇儿漂不漂亮?人还伦敦帝国理工毕业的呢……”
“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我原来都不知道。现在竟然娶了一个回家……还是被赖住了,摆不脱,没办法才要的。”
郑忻峰说到这被狠狠地瞪了一眼,曲沫扬手作势要打。
“老头你看,你快看……你这孙媳妇儿装得乖巧,其实凶的嘞。”
“……”曲沫还真就不敢打了,气愤又委屈,无奈地苦笑起来。
郑忻峰得意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远远近近连绵的山峰,转回来,继续说:
“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要走出这片山……不然就打死我。老头你也想不到吧?我能走到这么高这么远。”
“老头,在天上看着我啊。”
这天下午,郑忻峰和曲沫就离开了老家。
“那爸、妈,我们在深城等你们,隔一阵子,会有人来接您俩。”临行前,曲沫跟郑忻峰爸妈交代。
“要是这回大哥、二哥再喝醉耽误事,你们就自己来。我没工夫跟他们这样折腾。”
郑忻峰在旁有些无奈地补了一句。
此时已经是1996年的2月底,关于4月的那场婚礼,郑忻峰和曲沫还有很多事要忙。
譬如名单拟定,行程安排,以及重要宾客的邀请这些,很多都要他们俩亲历亲为,别人帮不上忙。
3月份江澈回校上课。而郑忻峰忙碌许久,好不容易把婚礼相关的事情大体安排妥当。
接下来的这个4月,会有至少两架包机从粤省飞往华北,一架自广州起飞,另一架自深城起飞。
别看是这种排场,实际除部分自己人外,粤省这边受邀面并不算很大,而受邀者大体非富即贵。
其中比较穷的,比如马华腾、丁三石……
不论是家电行业的圈子还是奶业,乃至其他行业的朋友,大多对这一行的目的三缄其口,至少对外如此。总之就是不公开议论,私下说得欢。
登峰郑忻峰为什么会选择在一个那么远的地方举办婚礼?
有人说:他不本来就这样么?本来就一直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可以揣摩的人,总爱做些让人看不懂的事。
其实在这些人,尤其家电行业内的人来说,这件事并不难理解,更不难想通和体谅作为同行,他们一向知道曲光山的性格和近乎顽固的思维方式,也知道后来的那些事。
据说那有几天,曲光山在家闭门震怒,觉得自己被女婿戏耍了,他原本希望这场婚礼能悄无声息一些,至少在粤省尽量如此。
但最终,老头并没有反悔。
其原因之一,毕竟他现在已经在做零配件加工了,业内太多人的面子,不好都不给。
有人说那些家电业的大佬卖的是郑忻峰最好的兄弟宜家江澈的面子,其实也不完全是,须知,1992年宜家郑总跑遍全国的时候,这些人认识他远比认识江澈更早。
原因之二,终究是女儿出嫁,父亲的心难免多出来一些柔软。而郑忻峰给曲沫的这场婚礼,不论排场还是面子,实在都比曲家鼎盛时期所能给的,还要大。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脸面?!
只是因为曲老头顽固,不能说罢了。要是换一个上道些的岳父,人估计早乐开花了。
南方除粤省本地外还有一些人会去,比如登峰的一些大经销商,再比如吕山根一家。
还有曲沫最好的闺蜜,游明羽自然肯定会去,而且她还帮她的老板,带了一份礼物。
椰树集团的王光兴也会去,而且“大方”赞助了婚宴的饮料,郑忻峰跟他要广告费,他不肯给。
此外,临州也会飞过去一批人,包括宜家的一些老同事,唐玥几个,大招团伙的部分人……
还有江家人,毕竟郑忻峰还是江爸江妈的半个儿子。
时至今日,江妈在电话里听到郑忻峰要结婚的消息,依然会在感慨的同时念叨起当初那个突然自己跑来,扎着红色月子带在江家第一家服装店门外帮忙揽客,霹雳舞一跳就是一整天的少年。
这个红包,估计大了。江澈有点儿心疼,他自己的打算,应该就跟大家一样,包个一百块来着。
地域往北,宾客邀请名单上就是陌生人居多了。
这个“陌生”的界定,有些复杂。
首先是一些通过宜家门店接触到的当地地方官员。在一个招商引资大过天的年代,不论是宜家的面子,还是登峰的面子,他们都很乐意给。
然后是临近的内蒙周边。一批畜牧业的老板,还有奶业的同行。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没跟郑忻峰实际接触过,剩下的,也多数都仅止于在商业或会议场合,有过寥寥数面之缘。
但是请帖送到了,他们得接,因为结婚的这个人,是登峰郑忻峰。
这场婚礼在他们的眼中,很可能是登峰乳业寻求奶源地,开拓新市场,战略性北上的前奏。不论是合作还是竞争,表面功夫至少都要做足。
总之,如果有人闲得慌算上一算,这场婚礼到场人员的总身价,应该会是一个极骇人的数字。
深城,登峰。
“那个,她,要不要邀请一下啊?”办公室里,似乎由于了很久,曲沫终于还是问了。
“不了。”郑忻峰说:“我不喜欢这种矫情,因为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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