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烛火影影绰绰。
莹儿端着红漆木托盘推开了厚重的屋门,熏着薄香的皓腕下勾出了一条系带,正吊着她羽衫内的大红色兜衣。
她娉娉婷婷地走到了翘头案前,凝眸打量了一眼桌案后坐着的英武俊朗的男子,捏着嗓子娇娇柔柔地唤了一句:“三爷。”
薛锦楼抬眸瞧了眼身前立着的貌美小丫鬟,觑见她秋水似的含媚明眸,以及那一身婀娜多姿、莹白细腻的肌肤,衬着屋内旖旎缱绻的氛围,渐渐生出了些许意动。
便见莹儿将托盘里的茶水递到了薛锦楼跟前,并朝着他含情脉脉地笑道:“这是奴婢给爷熬制的旋覆花汤,三爷也忙了一个多时辰来,阖该停下来歇一歇才是。”
美人多情,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百无聊赖的时候。
薛锦楼轻笑一声,那双沉如曜石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愈发摄魄人心,莹儿心跳如擂,攥紧了自己的袖摆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
“爷尝尝这旋覆花汤吧。”
莹儿鼓起胆魄往薛锦楼身前再走了一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短短的一寸之后,她才捂着额角如一阵柔风般倒进了薛锦楼的怀中。
男人不动声色,薄冷的眸光扫过莹儿全身上下,仿佛能透过这一层皮肉窥屏她心内所有的心思一般。
莹儿狠了狠心,便伸出藕带一般的皓腕,勾住了薛锦楼的脖颈,眼瞧着他没有露出半分抗拒的意思,莹儿便要将自己的粉唇送上。
恰在这时,书房屋外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
霜银隔着窗棂对里头的薛锦楼说:“外院的人请爷过去说话。”
薛锦楼神智归为,霎时便一把推开了莹儿,力道之大,险些让莹儿摔倒在青石地砖之上。
霜银走进书房,瞥见莹儿的芳姿之后,便压下了心中的惊讶,上前伺候薛锦楼改换衣衫,而后便柔声把薛锦楼送出了外书房。
待三爷离去后,她才回身嗤笑着瞥了一眼好事未成的莹儿,笑道:“你是二等丫鬟,我却是一等丫鬟。我不但在出身地位上压你一头,只怕在爷的心里,你总也比不过我去。”
莹儿朝霜银福了福身,无视了她的讥笑与讽刺,只将这些难言的屈辱吞下,沉默着走到了自己的那一间狭小的寮房里。
寮房里器具清简,她虽不至于与小丫鬟一齐挤一间通铺,可屋内仍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身下的木榻仍是咯得她皮肉骨髓疼痛不已。
吃住差上一等尚且能忍受,在主子跟前了无尊严也是奴婢的命数,只是她不堪忍受同为奴婢的人的奚落与嘲讽。
人非生来卑贱,凭什么她就要被人凌辱耻笑?
她用尽力气地活着,费尽心机地在三爷跟前搔首弄姿,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的好些。
单说薛锦楼衣角处缀着的一只东珠便价值连城,他吃的用的更是精细到了奢靡的地步,泼天的富贵与权势养就了他清贵无双的气度。
莹儿想,若是她能入了三爷的青眼,挤过霜银等人成为他的通房丫鬟,那么她便能凭风直上九万里,不必再卑贱低微地活着。
*
四四方方的院落内窗明几净,轩窗外立着几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正躲在廊角处叽叽喳喳地小声交谈着。
这时回廊的垂花门内走来个身姿娉婷的大丫鬟,一身碧色比甲,腰间缀着一条芍药花纹样的汗巾,头上的珠钗在金澄澄的日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小丫鬟们倏地住了嘴,恭恭敬敬地朝着莹儿福了福身,“莹儿姐姐可是去大厨房领食盒?”
莹儿含笑瞥了眼这几个躲懒的小丫鬟,抿着嘴应道:“你们勤快些把回廊上的活计做好,便能去领今日的份例。”
“什么份例?”小丫鬟本难掩面上的雀跃,紧盯着莹儿问道。
莹儿笑盈盈地从袖袋里抓了一把果子糖,递给了小丫鬟后,笑盈盈地说:“三爷剿匪有功,这官职只怕是还要再往上升一升。老太太高兴的和什么似的,便多赏了你们两道肉菜。”
小丫鬟们听后忙喜笑颜开地应了,目送着莹儿娇娇媚媚的身影离去后,却立马改换了一副面孔。
“不过是三爷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罢了,真把自己当副小姐了?整天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什么?”
这几个小丫鬟们边吃着莹儿递来的糖饼,边不屑地嗤笑她道。
走进薛家内花园的莹儿却是不知晓这些小丫鬟们阳奉阴违的讥笑。
莹儿八岁那见进了薛府,起先在薛家大太太的房里做粗使丫鬟,后因年岁见长露出了几分清水芙蓉的美人底子来,便升为了三等丫鬟。
薛家是京城内传承百年的世家豪族,薛家已故的老太爷曾在先帝落难时舍了半条腿替先帝挡了一刀。
因此新帝对薛家颇为爱怜,点了薛家大小姐进宫为贵妃,二爷虽姿才平庸也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三爷则是个丰神俊秀,能文能武的人物。
年纪轻轻便靠着自己的本事考取了功名,平日里行事狠厉有章法,又因平定了京郊外的匪乱得了陛下的青眼。
常有好事者说,薛家的富贵往后都系在大小姐的肚子和三爷的刀柄上了。
莹儿被大太太许去三爷院子里做二等丫鬟时,不知躲在被窝里偷笑了多久。
三爷忙着建功立业不曾娶妻,可他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怎能少了伺候的人,大太太一连把自己身边的三个丫鬟送去了三爷院子里,未曾不怀着要让儿子“知人事”的意思。
若是能入了三爷的眼,成了通房丫鬟,那便是一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青云路,往后的荣华富贵自该取之不尽。
思及此,莹儿不禁挺直了脊背,脚边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穿过了几间雕栏玉栋的院落,总算是瞧见了大太太的白玉院。
一进门她便热络地与大太太房里的红珠、绿青两个大丫鬟问好,姐姐长、姐姐短叫了个没完。
红珠随手把手里的托盘递给了廊下的一个小丫鬟,便上前攥着莹儿的皓腕说:“三爷就要回府了,太太昨日叫三爷跟前的人来回话,如今太太跟前没人,你去回话吧。”
莹儿将自己辛苦攒下的碎银塞到了霜降手里,“多谢姐姐爱怜。”
打点完红珠和绿青,莹儿也拢了拢自己鬓边的发丝,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打着帘子走进了正屋。
越过几层影影绰绰的帘帐,内寝里的紫檀木太师椅里便坐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一双含情脉脉的杏花眼,配着那一身富贵金石堆砌出来的珠玉金钗,便是这屋舍里最曜目的一处。
大太太刘氏出身显国公府,性子娴雅大方,将偌大的薛府管的井井有条,可膝下的一子一女都得了好前程。
倒是赵姨娘所出的二爷占了庶长子的名头,却天生蠢笨,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仍是一事无成。
听得莹儿进屋的声响后,刘氏也搁下了手里的账簿,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美眸,道:“怎么是你来了。”
莹儿扭着腰肢跪在了刘氏身前的珊瑚软毯上,并恭敬答道:“回太太的话,霜银姐姐连日里身子不适,便让奴婢来白玉院跑这一趟。”
霜银是三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刘氏哪里在乎一个丫鬟的身子,不过是多问两句罢了。
她立时叫起了莹儿,细细地问她三爷的院子里可有洒扫干净,内寝里可熏了香,那云锦被有没有晒足三个时辰。
莹儿一一答了个仔细,回话时口齿伶俐、不卑不亢。
刘氏也笑着让朱嬷嬷搬了个小杌子过来,本是打算给莹儿个体面,可莹儿却自恃身份,怎么也不敢在刘氏跟前造次。
刘氏暗暗地给朱嬷嬷递了个神色,微翘的嘴角里露出几分满意的意味。
她再敛下眸子睨了眼莹儿的容貌。一双秋水剪瞳似的明眸,鼻如鹅脂,樱桃小嘴,最难得是周身上下笼着的那股清艳的气韵。
貌美又身段婀娜,且性子也不争不抢,懂得进退。
这样的丫鬟给楼哥儿做通房丫鬟,既不至于辱没了楼哥儿,等公主进门之后,又不会恃宠而骄到碍了公主的眼。
刘氏点了点头,让朱嬷嬷从她的妆奁盒里拿出了一支沉甸甸的实心金钗,赏给莹儿后嘱咐她:“往后好生伺候你们三爷,有的是你的好处。”
莹儿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暗地里却悄悄用一侧手掌掂了掂刘氏赏下来的金钗的份量。
这可比她送出去的银子要贵重百倍,也不枉她费心筹谋一场。
赏了金钗又提点了莹儿几句,刘氏便也直言不讳地问道:“三月前你们三爷回府歇过两日,可有收用了哪个丫鬟?或是露出几分有兴致的意思来?”
莹儿听得此话后便心口一沉,忖度了一会儿措辞后,才敢答话道:“回大太太的话,那两夜三爷只肯睡在外书房,也不许丫鬟们上前伺候。”
刘氏闻言倒也不曾失望,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差事在身他自然没有念头收用丫鬟。
这一回他平定了匪乱,也被陛下放了一个月的休沐,这便能在家里好生修养一番,也顺带与丫鬟们“红袖添香”。
“知晓了,你先回去吧,看看还有哪处缺了什么物件。爷们在外辛苦奔波,回府后可不能让他有半分不得劲的地方。”
莹儿慌忙应是,她正欲起身往外头走去时,方才还在廊角与绿青窃窃私语的霜降却惊呼出声道:“三爷回来了。”
她的身量透过雕窗飘入了里屋的刘氏和莹儿耳中,两人尚且震烁之时,一袭墨狐皮大氅的薛锦楼已然长身玉立地走进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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