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且慢 第九章 含嗔

    赢清一是剑修，会被送到桃山来，还是负责打理桃山日常事务的林畅特地求来的，山中爱食花果的鸟兽都惧剑气。林畅跟余西江求好些年，也才把赢清一给求来，实在是剑修不管修为如何，多半都会送去承担护卫之职，叫剑修们来干这个，没得会被认为是种污辱。难得有赢清一这么个不挑差事又没那骄矜气的剑修来，余西江这才去管事那里为桃山将赢清一争取过来。

    见两人熟，林畅还特地帮两人把宿舍换到一起，说是宿舍，其实是四人一间的小院，有共用的厨房卫浴和会客室，从一应设施都能看出玄门的那股子“就是不差钱”的味儿来。姜潮引也与他们住一个小院，除姜潮引外，还有个叫常亚贤的丹师，据姜潮引说，这常亚贤除去平日里需要当差外，很少出屋，不是埋首炼丹，就是闭门修炼。

    “再过几天就到交丹药的时候，到时再认人，今天差事都已经做完，最近也都不会很忙，你们可以多去邻月峰，内门每天都有几位真人在那里，有修为上的疑惑，都可以向真人们请教。真人们也都挺和气，不管大疑小惑都不要紧。说起来……最擅长易法的乔真人分外好打交道，这几个月都是乔真人驻外山，师妹最近可要常去请教才是，等桃花一开就得忙和起来，那时就是想去请教，也没得闲工夫。”姜潮引说话的声音总是格外清脆，像枝头尽沐春阳的黄莺，却不叫人听着烦。性子看着也挺活泛，但也不是那种活泼得让人嫌她闹得慌的，倒真是很适合作这指导新人的活。

    “多谢师姐指点，以后但有什么我们做的不足的，都请师姐教导。”有好相处的人就好，秦景就怕一进外山，发现哪哪都得用上心机城府，那可真就不美了。

    姜潮引说话间就进屋去，留下秦景和赢清一在公用的会客厅里坐着，秦景好半会才想起件事来：“我们中午吃什么？”

    修士固然可以靠辟谷丹维生，但没谁乐意天天吃那玩意儿，比起辟谷丹来，热饭热菜要更合乎人性得多。而且都是灵谷灵蔬灵果灵兽，又不是凡间稻米蔬果禽肉，根本不必担心杂质，所以但凡有条件，修士们都更乐意照着一日三餐的吃饭。

    “怎么你不知道，外山当差的弟子都得自己动手做饭，饭堂只做管事和巡山护卫们的饭。”赢清一说着指指右边，“厨房在右上角，你会做饭吧？”

    秦景倒是会一点，她最擅长做的就是涮火锅，拿香料煮个清清淡淡的汤底，想吃辣时再炒个料弄个红油，剩下的就是洗菜切肉冻豆腐之类的。这些东西，她都是一准备就准备一大堆，毕竟一个人吃火锅是没意思的，她都叫上街坊们一块才动手。这时猛跟她说要自己做饭，秦景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她倒是会做饭，可不会做菜啊，让做也行，只不过做出来的都是黑暗料理：“不会是真的要自己做饭吧？”

    “当然是真的，他们一般一天就吃一顿，其余两顿用辟谷丹顶上。”赢清一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跟秦景搭个伙，现在看秦景这表情，大约也是个不会做饭的。赢清一出身赢氏，从小身边最少的时候都有五六个人伺候着，连喝口茶都恨不得能有人送到嘴边上，他当然更不会做饭，“看你也不是个会做饭的，这可不好办。”

    “那怎么办，饭总得吃啊，师兄，你得想想办法啊！”秦景心说，你这么手眼通天，当然是你上。

    这事吧，手眼通天也有所限制，今天赢清一要说缺灵石，分分钟有人送到他手上来，可他要说缺个厨娘……都到这时候了，谁还能惯他这公子哥的劲儿：“我再问问人看，也许有别的路子呢，不会做饭的修士多了去了，难道都从头开始学不成。”

    别说，这难题还真有解决的捷径，只要舍得花费灵石，外山有不少无法修行，但又不想放弃长生大道，转而留在外山做杂役的。只需每个月花个五十枚中品灵石，就能从杂役堂请到一个厨艺一流的杂役弟子，这是手艺高超，才会这么贵。秦景和赢清一他们一个月能领到的也才七十枚中品灵石，光他们自己用都不够，要光只靠玄门发下来的这点，请厨子是绝对请不起的。

    但是赢清一缺什么都不会缺灵石，秦景有茶叶的分红，自然也不会缺灵石，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合起来请个厨子专给做饭，平日里的菜钱，两人也分摊。至于谁多出点谁少出点，赢清一不会在意，秦景也不至于差那三五枚灵石。厨子一请来，两人吃过后，都很满意，这厨子做的菜连赢清一这吃过见过的都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妙，可见手艺有多好。

    吃过饭后，两人相约一道去邻月峰请真人们指导一番。

    赢清一推开门进去，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地上：“玄湛道君！”

    今儿什么日子，居然能看到这位到邻月峰来，不说这位不怎么爱来邻月峰么。姜潮引还说邻月峰来指点的真人们都是好打交道的，这位可看着不像，赢清一除惊讶外还有点头疼。

    这边赢清一头疼着，秦景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元昊真君，她岂止是眼珠子掉地上，整个人都差点摔个大马趴：“真君？”

    “是你啊，巧了，才跟掌门师侄赌输，被打发到邻月峰来，就碰上你。”元昊真君除爱茶如命外，就是爱跟人对赌，但凡是有人跟他说一句“要不咱们打个赌”，只要无关生死大节，他都得答应下来。他赌品还特别好，赌输了从不跟人计较，赌注也从不赖，不管什么赌注他下得去就拿得出，“你修易法的，来，说说修的哪一法？”

    在秦景还懵着的时候，元昊真君已经连茶都倒好，只等着她说话，秦景回过神来一看，元昊真君居然给她倒了茶，顿觉脸大，赶紧坐下端起来谢过元昊真君。啜一口茶后，她才说起自己的修法：“回真君，我修的是《观山诀》。”

    “《观山诀》。”元昊真君捏着素白小茶盏，满饮一口茶汤，才缓缓道，“易法有正法三百一十八，旁门六千余，左道近万，我虽不是主修易法，但大体都有听闻。这观山诀，乃是易法中《正法第九大易》所衍化出的旁门修法，创《观山诀》的人乃是上古时天衍宗太衡道祖。据传，太衡道祖就是靠此诀修得大道，后天衍宗有许多易法修士都曾修此法，但只有聊聊可数的三五人真正得道。如此，你可依然还是要修此法，需知我玄门中有易法正法近百，《大易》便是其中之一。”

    “不，我不愿改。”秦景也不知为什么，明明《大易》是一部无数先辈曾证长生大道的修法，她其实之前也曾经想过，如果有正法可修该有多好，但真到这时候，她却下意识地就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却没想，元昊真人竟看着她露出笑脸来，点头说：“不错，虽还懵懂，却已有了点修《观山诀》的气象。”

    秦景糊涂了：“您的意思是？”

    “可曾想过，为何叫观山，分明是勘地脉，却以观山为名。”元昊真人问道。

    摇摇头，秦景从没想过，拿到标有语文的当然是语文课本，拿到标有数学的当然是数学课本，难道还要研究一下它们为什么分别叫语文和数学吗？就是现代鼓励学生大胆想象小心求证，也没说连课本名字都要一块求证的：“没有想过，难道要想吗？”

    元昊真人又笑：“那就不想，修行本就是如此，你修的是你自己的道，旁人说什么，你不必听，也不必自疑。不管别人说大道是什么，你的道既是如此，那就继续如此。”

    秦景更不明白，满脑袋雾蒙蒙：“真君，我不明白。”

    “你以为，吾辈修士修道，修的到底是什么？”

    秦景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不都说天道长生大道，难道不是修天道长生大道吗？秦景想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就是道，至少你的道是如此。”

    秦景：这算什么，玩哲学还是玩禅宗的偈语，又或者是道家的玄机，反正我没听懂。

    “您能说得更明白点吗？”

    “不需要说明白，你已经懂了。”

    秦景：我没感觉我懂了呀，求指点。

    “行了，下一个。”

    被小童客客气气请出门外的秦景觉得自己不来时还没那么多问题，来了以后这问题就多得能车载斗量，她在原地琢磨半天，觉得脑子里全是糊糊，跟没冲好的藕粉似的：“原来是打算来干什么来着，怎么问题没问出口，反而被塞了一堆问题，这叫什么事！”

    元昊真君真不是来戏耍小辈的？

    秦景走几步，就到了剑修们的会谈室外，正巧门从里边打开，赢清一面带笑意如沐春风一般地走出来。在赢清一身后，是肃肃如松，朗朗如月的玄湛道君，她伸脑袋看人家的时候，人也正好抬头看过来，秦景遂尴尬地给人个笑脸，玄湛道君眼一弯，竟也有笑意。

    真不愧是男神，虽然还在考察期，只一点微微笑意就能倾作吹彻真法界的春风，叫人禁不住少女心冒粉红泡泡。

    赢清一：“师妹，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递赢清一个含嗔的斜眼，秦景笑得格外像怀春少女：“讨厌。”

    赢清一：亲娘啊，瞧我这一身鸡皮疙瘩，寒着咧。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