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国公 第十二章情深意重

    后半夜，司马九郎的病情较为稳定，然后，昏睡到次日。

    睡梦中，他迷糊地听见聊天声。这声音，既遥远又切近，既唾手可得又相隔万里。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探查体温。这手，既温软又凝香。这手，司马九郎的思绪里有记忆，但却难在那乱如麻的思绪中撷取而出。

    他努力想打开眼睑，却感觉它如古老且厚重的木门，缠缠绞绞，欲开又合。他奋力开口呼喊，却感觉它塞满了鱼刺，尖尖刺刺，疼痛难忍。

    “这臭豆腐，还不醒？”一个焦急的声音。

    司马九郎即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能识别出这个声音，除了元圆，别无二人。是的，就是元圆。

    话音刚落，他便掏出一根鸡腿放到司马九郎的嘴边，并把它在他干涩的唇上滑来滑去，以诱惑他能及时舒醒。

    “这也不行？”元圆相当焦躁不安。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把鸡腿塞入司马九郎口中。

    这一刺激，就如画龙点睛一般，激发了司马九郎的机能开关，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眼，可是，视线却一片模糊。

    这时，一个素衣温雅的人映入他的眼帘，是卫先生。她依然是那温情的目光，依然是那甜美的笑容。

    司马九郎终于忆起，刚才抚摸自己额头的手，那温软的手，是卫先生的。

    此时，他如落入蜜缸内，全身都浸透着一个字：甜；他的心则是冰窖里的鸡——激动（鸡冻）啊！能得到卫先生的探望，是何等荣幸？

    “先生好。”

    他奋力大声问好，可那臭嘴不但僵硬干板，还塞着一根鸡腿，无奈，只能口齿不清地发出“呜噜呜噜”的混音。

    随后，他挣扎着起身，可身体却软绵无力，如长期泡在醋坛中一般。

    “躺下，躺下。”卫先生急忙劝慰他。

    就在此时，不识时务的来了。

    “九哥，猜猜我是谁？”元圆眉开眼笑地把脑袋凸显到他面前，用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司马九郎淡然一笑，算是问候了。

    “猜猜我谁？”元圆不罢休，依然追问。

    “小肥猪。”司马九郎嘶哑的回答。

    “九哥，你的话要负责任啊，让你看看我究竟是谁？”元圆窃笑着，以唱戏的口气道：“咚咚锵——请看‘我是谁’？”

    说着，他撤去双手，并引导司马九郎的视线凝向一人。

    不待司马九郎发话，这人便轻声细语地夸赞：“九郎同学，你好坚强啊！”

    见到此人，听到此声，司马九郎一个激灵，如打鸡血一般，倏然起身，坐了起来。此时，他在心中是怒骂元圆：你这肥猪，坑杀我也！

    “卫同学？卫同学！”他急忙问好。这问好中既有惊讶，又有兴奋。

    这人是卫瑶瑶。她是随姨娘和元圆一起而来。

    他们三人是专程探望司马九郎的。

    今日上午，司马九郎为读书而患病的消息已经引爆书院，也引爆整个名相镇。

    且不谈那些耆老名宿们的交口称赞，单言这星丙学室的学生。他们哄哄嚷嚷，吵闹不休，逼宫卫先生，要探望楷模司马九郎。

    卫先生早有计划，准备在上午放学后带领元圆和卫瑶瑶去探望这位司马楷模。如果这一大帮羔子全涌去，那还不把“司马老豆腐”作坊拆散？

    但安抚这帮羔子却很不容易，特别是王小虎、卫傻蛋之流。他俩最知晓司马家的规矩。司马家待客，是非常实惠的。像王小虎，每次去串门，从不空手出门；像卫傻蛋，每次从门前过，至少都会有臭豆腐招待。

    不管怎样，费尽口舌，卫先生终于把这些情深意重的羔子蒙哄妥当。

    ……

    当卫先生三人到司马家后，司马九郎依然昏迷不醒。于是，卫先生便把这次探望当做一次家访，与司马铁夫妇探讨司马九郎的学习情况。

    当然，对于司马九郎的表现，卫先生是不吝赞词。

    司马铁夫妇却不断感谢卫先生，把所有的成绩归功于为她。

    在他们客套时，元圆便用鸡腿激醒了司马九郎。

    其实，元圆也是好意：卫瑶瑶来探望你，是你这蛤蟆的荣幸，你却在梦里娶媳妇？她们就要离去了，你的媳妇居然还没娶完？蛤蟆哥，对不起了，再不把你搞醒，你就见不到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司马九郎舒醒后，正如元圆所料，一见到卫瑶瑶，他是心花怒放、如沐春风，病立刻几近痊愈，然后，迅疾坐起。

    “九郎同学，快躺下，你还病着呢！”卫瑶瑶柔声劝慰。

    司马九郎的大名，她早有耳闻。但真正相逢，只有两次。

    第一次相逢，烟又蒙蒙，雨又蒙蒙。卫瑶瑶对司马九郎的印象，既无好感，也无恶意。在她的眼里，司马九郎是仪表堂堂却又邋里邋遢，威武英气却又邪气顽彪，目露真诚却又脸透狡魅。

    第二次相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大槐树下，她对司马九郎的印象只有一点：犟蛤蟆。这只犟蛤蟆，是既惹人爱怜又让人心疼，既桀骜不驯又冥顽不灵。

    相逢之后，便是相识。相识，是翻天覆地的心跳，是细腻无比的撼动。

    当司马九郎被罚自省墙时，她与别人一样，挤在人群内观看。只是，她的目的与众不同。究竟是何心理，她自己也难以言明。那次，她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这分明就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啊！

    当司马九郎被他老爹暴抽时，她就贴在附近。那个惨，她是闻所未闻，整个心脏都要崩碎了。然而片刻后，她却“扑哧”笑了，因为她发现司马九郎非但毫无痛楚感，反而偷视自己。这也罢了，当两人目光相接时，那羔子吓的急忙捂住糙脸。这哪是传说中的混球？这分明就是一个极知礼义廉耻的君子啊！

    随之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让她刮目相看。特别是那“脑袋悬梁刀砍腚、雨中苦读不要命”，彻底颠覆她对司马九郎的蛤蟆观！那好感，不是一丝一丝，而是汪洋大海啊！

    于是，当卫先生带她来探望司马九郎时，她便欣然而至。

    但骤然看到床上的司马九郎，卫瑶瑶的心情又是大大不同。此时的司马九郎，是脸色惨白，虚弱不堪，直如油尽灯枯。她的心顿时碎了，碎的如血花。

    而司马九郎为了问候她不顾病体起身，更让她差点儿潸然泪下，这才是君子之礼啊！

    君子之礼？对，必须是君子之礼！但在司马九郎看来，坐在床上不能算是君子之礼，必须下床才行。

    于是，他掀掉被褥，抬腿下床——可骤然间，他发现自己下身只穿一条短裤。君子之礼？君子之糗啊！无奈，他只好急如猴儿般再钻入被窝之内，把被褥蒙住脑袋。

    ……

    在众人的笑声中，卫先生与司马铁夫妇客套几句便带着卫瑶瑶和元圆出门去了。

    他们刚一离去，司马九郎立刻起身，穿衣套裤，精神倍儿棒。他准备下午去书院。见状，他老娘惊了一身冷汗，把他摁在床上，死不放手。

    就在此时，从外涌进一帮羔子，无非就是王小虎、卫傻蛋及张二狗他们。放学时，这些羔子躲在卫先生身后，悄悄尾随而来。卫先生一离去，他们就一拥而入，欢天喜地问候司马九郎。

    面对这些羔子，司马九郎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其实，他才与他们相处两日。

    而司马大娘则赶快把家里所有的糕点摆出来招待客人。

    在欢声笑语中，探望结束。当然，糕点也被一扫而空。当众羔子出门时，司马大娘又在他们的包中各放一大块豆腐。

    “大娘，我要臭豆腐。”卫傻蛋耷拉着涎水讨要。

    于是，司马大娘乐呵呵地塞给他一罐臭豆腐。

    望着他们如雀儿般散去的背影，司马大娘恋恋不舍地赞叹：孩子们真好，真好，都来探望你了！

    “嗯！”司马九郎也万分感慨的应声。可随之，他便皱皱眉，似乎漏掉了什么。

    “小叶来看我没？”他想起来了。

    为何至今未见庄叶儿的身影？

    “早饭时来过，想与你结伴去书院。”司马大娘解释，“见你病重，就自个儿去了。哦，对了，她说午休时再来探望你。”

    “嗯！”司马九郎这才放心。

    可午休时，庄叶儿并未现身；晚饭后，也未现身……庄叶儿似乎从他的世界蒸发了。这让他很是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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