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给钱的时候应该没出过错。
除非他们绑的是死票,也就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放人,等把钱乍够了,再直接弄死人票。但是,绑死票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受雇于人,是在按雇主的意思办事儿;再一个就是寻仇。
“不会是绑死票,肯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我正皱着眉头,老杨忽然冷笑道:“不懂装懂,害死人哪!就算他们生前是胡子又怎么样?现在他们已经是死人了,还会按胡子的规矩办事儿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你撅着屁眼,哧溜什么闲屁呢?”高大头已经跟兴子撕脸了,说话也再没有顾忌,干脆直接骂了过去:“嘴刺挠,就自己抽两下。再不行,我帮你!”
老杨没理高大头那一套,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心没好报啊!我是不想眼看着一群大活人,被一个屁都不懂的毛孩子害死,才好心提醒你们。好心成了驴肝肺咯!”
“你……”
高大头刚要开口,张木就厉声喝道:“刚子,你少说两句!”
老杨趁着我没说话的当口,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个人心善,你们谁要是想明白了,明天早上之前可以过来找我,我带你们一块儿走。”
“你他妈……”老杨拆台拆明面上了,等于是直接从高大头这边抢人,他能不火吗?立刻抡起拳头就要揍人。
这回没用兴子出声,他们那边的人就一下全都站起来了,操家伙就要动手。
猴子立刻窜上来,死死地搂住高大头的腰:“高哥,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我从后面伸手把高大头给拽了回来:“高叔,算了。”
我把高大头拦下来,不是我没脾气,而是现在确实不能动手。刚才屋里这些人虽然害怕,但是还没到承受不住的程度,现在已经见了血,那些人心里的恐惧肯定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很容易爆发出来,只要一动手,九成九还得见血。
老杨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他知道,就算我不去拦高大头,张木也不会让我们真打起来。
我好不容易拦住了高大头之后,老杨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老拐子咳嗽了一声:“都把火点起来,先把屋里弄亮了。谁也不许出去,也别出声,有什么事儿等天亮了再说。”
其实不用他说,也有人点了火把,整个屋子都被火光给照得通亮。屋里的人谁也不说话,全都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弄得屋里烟雾缭绕。
老拐子悄悄挪到我身边:“小兄弟,我觉得你开始处理得没错。可是胡子咋就伤票了呢?”
“除非他们要的是真金白银!”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一点。
“他们要那玩意有啥用……”老拐子愣了一下之后,好像也转过弯儿了:“那可糟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上哪儿找大洋去?”
“大洋?我有一个。”离我不远的猴子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大洋:“这是我爹给我的,说是带身上能辟邪。”
在农村,给孩子身上带老钱辟邪的事儿不少见。俗话说“钱过万人手”,钱币本身占了一个“金”字,加上长期被人用手传递,阳气很重,就算不做处理,也能拿来打鬼。大洋又是银子铸的东西,带在身上辟邪正好合适。过去,不少土匪都会在贴身衣服上揣一块保命大洋。
老拐子接过来,拿手里一掂量:“一块大洋也不够啊……”
“我们这儿还有!”张木回头喊了一声:“把你们身上的大洋全拿出来!都合计什么呢?大洋要是不好使,你们带着也没有用,赶紧拿出来!”
等他手下人一个个从身上把大洋掏出来之后,张木才解释道:“我知道这趟进山容易碰上事儿,就特意找朋友淘换来一批大洋,给他们一人一块带着。你们看看合用不?”
张木说着话,自己竟然从兜里掏出了十多块袁大头。
我大致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多块。除了花舌子要的数儿,剩下的也差不多够把粮食的缺口填上了。我这才推开窗户,把大洋给扔进了院子里,自己则悄悄地躲在窗户后面,看着院子里的动静。
没过多一会儿,就听见外屋忽然咣当一声,好像是做饭的锅从架子上掉下来。我刚一回头的工夫,老拐子已经几下窜到了门口,伸手一下拽开了里屋的大门,我的目光也同时投向了门外。
外屋的锅碗像是被人给踢了一样,散落满地,附近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不好!声东击西!”
我猛一回头,我刚才摆出去的大洋还在,但是大洋边上却多出来四只血淋淋的人手。我刚想仔细看看,离我最近的猴子却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往外面看了过去。这下,屋里顿时炸锅了。除了少数几个胆子大的,其他人全都一窝蜂地往后躲,恨不得能挤到一块儿去。
老拐子咬着牙道:“这回怎么又错了?”
我一声没吭,抬脚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把地上的人手捡起来一看,上面的刀口虽然还在冒血,却只能冒出血点子:“手已经砍下来一会儿了,他们没收钱就动手了。”
“放屁!”老杨离着老远喊道:“一只手里能存多少血,还能像淌水一样淌啊?别不行硬编了!地上有血点子,你有本事顺着血点子往外找啊!你把人找回来,我给你磕头认错!”
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高大头顿时火冒三丈:“姓杨的,你说的是人话么?你他么自己怎么不顺着血往出追?”
“我不是没那个本事吗?”老杨笑呵呵地道:“我也没拍着胸脯子说自己是盘山鹰啊!他那么有能耐,出去把人救回来看看哪!”
高大头又炸了:“你他么找揍!”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在人堆里阴阳怪气地说道:“理亏了就要动手,怪不得是胡子出身,真有出息。”
他这一说话,人堆里立刻炸锅了,几十号人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对!他不是有本事吗,出去追啊!”
“动了两手,害了两次人,什么玩意儿?”
“长个脑袋就敢叫先生……”
“熊了吧?刚才拿刀捅人的狠劲儿哪去了?”
“都他么把嘴给我闭了!谁再逼逼一句我听听!”高大头眼珠子都红了,伸手从自己后腰上抻出一把五发撸,端起来就往人堆里指了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吓得一声都不敢吭。
张木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嗓子都吓得走了调:“刚子,你干什么?把枪给我放下!”
那时候枪支管理不严,有很多渠道能弄到黑枪。五发撸其实就是改装过的散弹枪,因为枪管子被锯掉了一截,大体上也就一尺来长,子弹打得也不远,但是五六米的距离上,一枪打出去也能打死人。高大头要是走了火,至少能撂倒三四个,张木害怕弄出人命,也在情理之中。
我伸手把高大头的枪按了下去:“高叔,算了。我出去看看。”
“你傻了?”高大头马上明白了:“大侄子,你不用怕,不用在乎你高叔这点儿面子!我要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还混个狗屁!”
高大头以为我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打算出去的,其实我是想看看绺子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这事儿现在没法儿说,说多了反倒不好。
“我就是出去看看,出不了事儿。”我说话的时候,特意在高大头胳膊上捏了两下。
高大头把枪往我手里塞了过来:“你带着防身。”
“枪不管用,你留着。”我冷眼瞄着老杨:“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
老杨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头,看都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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