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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走龙蛇。
可惜不过是咫尺难越,前行几步,云仲的剑只是略微晃了晃,不轻不重削到距离老者面门一寸处,却是半点也再难进一分,剑气微末,不过是两三缕剑光,始终缭绕周身,但如何都未曾能触及老者丁点。
宁泉安凭拳力连带三境修为,强行破开老者所施展的定身法门,却已是有些脱力,周身轻颤,已是连连气喘不止,好在是使尽浑身力道强撑,终究是得以堪堪迈步,顺带替云仲震开周遭束缚,已然是剩余不下多少力道,只运起内气行至云仲身侧,替少年掠阵。虽是云仲眼下,唯有动用澜沧水中内气支撑,但毕竟是摧坚破阵,刀剑最擅,再者暂且一身力道皆尽使穷,暂且并无多少破开老者眼前微弱暮霭的余力,只得先依靠少年剑气,先行抵住。
迷蒙雾气,多半便是玄妙之处,致使其中老者无暇他顾,旁人进不得,里头人出不得,纵使凭这古怪老者高深修为,多半想要彻底抽身出外,亦是相当不轻松,不然方才施展法门,大抵已然可将二人除去,断然不愿留下性命,留作日后绊足。
不过对于山间云气雾气,少年却是熟得很,当年观云时节,近乎已然将半山腰处来去自如云海纹路,瞧得通透至极,连同那座南公云海以里丝丝缕缕剑气,竟也是瞧得相当分明,条条银线,道道游丝。
所以少年摒弃那零星微末,少到可怜的澜沧水中所蕴内气,转而将佩剑横起,托到半空当中去,缓缓合上眼。
“区区二境,也敢前来施展手段,”童子化为的老者不屑,连眼皮都不曾抬起,自顾盘膝坐地,念念自语道来,“现如今天下修行,似乎很是有些死灰复燃的意味,高手层出,可说是四境之下皆不过蝼蚁,就凭你这稀松疲弱的二境,又怎能拦得住老夫脚步。”
的确是蚍蜉撼树,无论云仲如何催动腹中澜沧水内气,剑光起落,依旧无法深入老者近前寡淡雾霭,犹如倾力出拳,末了却只是打到棉末或是百草团笼上头,深深陷将进去,进退两难,连同周遭起伏剑气,也是教眼下这淡薄雾气缠住,顷刻化为无形。眼下虽说那老者也脱身不得,可雾气渐淡,不出半时辰,大抵便要当真显出种种手段,到那时节,除却无端身形不显的颜贾清之外,云仲连同已然脱力气喘的宁泉安,无人算在一合之敌,故而老者所言,四境之下不过蝼蚁,说到底去,也是一句再真不过的真话。
云仲突然停剑,立身原地,肩头那两三道暗淡剑气,纷纷褪去,转而将掌中剑反握,合上两眼。
一座瞧来很是有些手段生涩,摇晃不稳的小阵,当即悬浮而起,虽说只有一丈见方,远不曾追得上自家大师兄起阵时节那般声势浩大,磅礴畅快,只是座很是不起眼的小阵,玉蕾初绽,幼鸟才啼,但依旧是缓缓伸展开来,将那柄吞口绣有水火的长剑轻托而起,悬到当空,慢拈兰花,浅点竹枝。
距离不过一丈远近的老者眉头微挑,神情很是古怪,旋即便是瞥见少年借宁泉安内气所施展的那方小阵,跌跌撞撞稚童学步,摇晃许久,终究是稳当下来,一时颇是有些笑意,指点云仲笑骂道,“后生,此举当真是有些蠢,如此生疏阵法,也不过是初窥门径的高矮,凭这等小阵意欲将这层薄雾驱散,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若少耗费些力气,囤积些许精血,日后栽到药田当中,多半能养出一茬极好的老药,延年益寿最是适宜。”
老汉说罢过后,却是看向宁泉安,戏谑笑道,“可知你家中人,谁人修行天资最好?”
“宁兄,可否借内气一用。”
远处依旧气喘的宁泉安神情微动,却是强撑起身形,走到少年近前。
“有何不可。”
黄龙终究是有些疲惫,由打原本数丈长短,已然化作巴掌大小,搭到文人肩头,瞧来很是无精打采。前些日云仲行阵时,终究还是折损过多内气,亏空过重,眼下同这位虽已距油尽灯枯不远,却修为相当深厚的老者相斗,黄龙堪称厚实至极的内气,已是捉襟见肘。
“好一个借山水势。”
文人面皮到底是有些阴沉下来,望向那老者耳根青光,很是感叹,“身在此界当中,前辈怕是已然能与寻常五境平起平坐,乃至于不消耗费多少内气,便可借山水势对敌,山鱬族类天赋神通,掌握山水大势,当真很是高明,难怪天下修行人纷纷将眼光望来,贪念顿生。”
汉子自然不曾理会,将周身内气沿两手强行递到少年后心地界,多半是因澜沧水神妙,内气离体不衰,尽数没入少年腹中澜沧水中,而后化入阵中,竟是一时间瞧不出丁点损耗。
“是那位温润可人的女子,通体修行奇经八脉,竟是尽通,且经络宽阔,体质更是上乘,恐怕放去那些仙家府邸当中,乃是个相当尽善尽美的炉鼎,只可惜落于凡尘俗世之间,不能为人所用,”老者阴沉沉笑将起来,很是得意道来,“幸亏是遇上我这名师,一家老小皆尽可为我所用,孕养出片长势极旺盛喜人的药田,直到如今,采摘下的好药,都还不曾舍得用过一二,权留日后遇险,用以吊命。”
山川侧腹,颜贾清身前依旧站着位老迈之人,耳根台后青光浮动。
按说颜贾清闻言理应再度出手,指望借黄龙手段退敌,本不该心绪平定才是,可听罢老汉这番言语过后,却是不急不躁,安安稳稳重新坐回藤椅上头,刚要抬手抓过杯盏,却是无奈笑笑,收回手来,抚摸肩头黄龙。
原本茶案地界,已然是化为处深邃坑洞,再无他物,由左右两侧梯田上头流淌而出的清泉,似是飞燕投怀,纷纷落入深坑当中,倒是犹如小瀑奔流,意趣十足。
“外头有位使剑的少年,乃是由打南公山而来,想来就算避世多年,前辈也理应知晓南公山山主的脾气秉性,未成五境前便孤身同五绝作对的,天底下也不会逾过三指数目,倘若您老那位族孙不曾理睬,随手杀了,估摸着凭此人的心性,大抵要拎着吴钩青霜那两剑,将天下为数不多的山鱬尽数斩成几段,到那时您老这位族孙,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前辈不妨想想,这笔买卖,究竟是两败俱伤好,还是两两无恙好。”
老汉咳嗽两声,青光颤抖,勉强笑笑摆手道,“借山水势这等能耐,落在真正破入五境之人眼里头,就好似是见孩童凭井车提水,如何都算在小道,比起壮汉以双肩力道提水,不过取巧而已,怎又能是那等天大神通,先人一步观瞧五境风姿罢了,算什么本事。”
“既是如此,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取所得如何?”难之又难将面色平缓,文人还是先行开口,两眼平视老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况此处地界已然露相,再想要借此地隐世,大概很是有些难做,山鱬族类得天独厚,向来受世上仙家垂涎,我猜前辈也断然不愿两两僵持不下,从而引得仙家闻风而来,将这处秀丽地界毁去,况且人世之间,谁也难说尚有几位山鱬存留,孰轻孰重,还是应当好生斟酌。”
“休要激我,”老汉不以为然,摇头应答,“你这尾黄龙的手段修为,还在我那族孙之上,真个要放你归去,到头来害的依旧是老夫族孙那苦命人,这等活计,还是交予旁人来做最好,老朽老迈昏聩时常难清醒,可惜并不糊涂,既然是不曾分出高低胜负,还是同老朽多聊上几句,坐观其变最好。”
山神庙外,小阵托剑,起初剑势不快,生涩得紧,可不出一盏茶功夫,剑光奔涌翻腾,沿薄雾处渗入当中,不消多时竟已是将昏沉薄雾破开丝缕缝隙,削竹见里,开山见室,当真不曾灌以许多内气,而只是平平稳稳,借阵法持剑,缓缓刺入雾气之中。
“还敢问一句,这位南公山山主,如今是否已是迈进五境关口?”
“就凭吴霜的天资,十二载光阴,五境本就不应是什么难事。”颜贾清哼哼两声,似乎很是有些赞许吴霜的意味,“平日里同他相熟,其实很是有些看不对眼,但要是说起剑道与修行一路天资,着实是拍马也难追,借黄龙威风扯虎皮,倒是还能勉强能平起平坐言语,可言语时节,底气总要弱过半头。”
老汉沉声叹过口气,末了还是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文人,方才过招时虽是衣衫破损多地,可神情依旧淡然得紧,并无伤处。
饶是如此,少年运剑也是极慢,生怕一点马虎前功尽弃,操持阵法同时,将两掌平搁于小腹处,一眼不瞬,全神贯注。
似乎不是生死之间破局,倒是犹如雕一枚水头缠絮的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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