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婆婆,怎么能刻脸上呢?”周柯的暮成雪都举起来了,又放了下去。
外婆道:“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只有刻脸上才最明显。我知道,喝了孟婆汤,这一辈子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到时,曦儿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得。只要他晓得那个人是我,就行了,这样,他就会有个念想,或许就不会那么抗拒了。你会刻狐狸吗?”
周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老实道:“婆婆,这胎记······不是画画······”
外婆看着王曦远去的方向,道:“那要不换兔子吧,以前他笑我取下假牙后像只兔子,所以叫我rabbit。”
周柯道:“那我尽量试试吧,画个轮廓,你先想想到底刻哪里,我上网搜一下狐狸和兔子的简笔画。那个,胎记要什么颜色的?呃,主流是黑色红色两种,因为只有雷咒和火咒比较容易蚀刻灵魂。”
“那就右手吧,狐狸比兔子好画,就狐狸吧。”外婆伸出了右手。
周柯右手握刀,对着手机在虚空比划了几下,开始练习着,道:“婆婆,我还是觉得兔子比狐狸更好画啊。”
外婆凑过去一看,道:“不是狐狸,是会飞的狐狸,我以前看曦儿画过,两三笔就好了,画侧面很简单,把翅膀画好就行。”
嗯?这对婆孙对狐狸的理解和自己有点小小的差异?
“婆婆,你说的狐狸······它的那个翅膀······呃······侧面······”周柯有些语无伦次了。
“哎呀,就是毛毛虫变的那种狐狸啊,飞呀飞的,小时候他们还用网去捉的那种。”外婆道。
周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道:“哦,婆婆你是说蝴蝶吧?这简单,稍等,那个,要不就黑色?长痛不如短痛?”
见外婆点头答应,周柯摸出一张雷符,包裹着暮成雪,然后迅速地两三笔下去,一个蝴蝶的印记就出现了。虽说不上栩栩如生,可也看得出来个蝴蝶的样子。
外婆忍着疼痛,看着这个下辈子的胎记,反复地摩挲着,道:“这样的话,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周柯道:“婆婆,王曦是理想主义者和完美主义者,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他接受不了你去世的事实,所以才会这样。其实,或许他心里也明白,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他只有做点儿什么,才觉得心里不是空荡荡的。”
“他谈恋爱没有?”婆婆突然转换话题。
周柯苦笑了一下,果然,就凭自己这段完全不搭边的话,婆婆就能猜到些什么。是啊,自己才和王曦接触多长时间?如果都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么肯定是和王曦一起经历过某种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
他道:“以前谈过,现在嘛,我也说不好,不过应该算是吧,反正我和柳瑗看着挺顺眼的,柳瑗就是刚才那小子。”
婆婆一下就来了兴趣,道:“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漂亮不?对王曦好不好?”
周柯连忙按住她,道:“婆婆,你现在不能随便打听活人的名字,念叨多了,对您孙媳妇儿不好。呃,怎么说呢,应该算是蜀地的吧,挺可爱的,对你家王曦好得不得了。”
他想起值班室里和王曦出租屋里的那一堆柚子,有些想发笑。
婆婆脸上止不住地笑,道:“还是有些可惜了,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好想看看他结婚的时候啊······”
周柯挠挠头,道:“如果婆婆你到时候还没有再入轮回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把您请出来观礼,不过那就是另外一条路了。”
“哦?快说快说,小伙子。”婆婆兴奋道。
“如果婆婆你去在地府那里递了暗号,那么判官很可能会给你走后门,给你插队,让你迅速就入轮回了。如果你想在地府等这么一出,那就稍微麻烦点儿,就得在地府呆一段时间,而且到时候还要能够有权限出来,同时你还不能入公职,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些规矩在里面,三两句讲不清楚的。反正,你想好了,可以给我说,剩下的事,我们来想办法。好了,婆婆你不能继续靠近了,对他们不好。”周柯拦住了王曦的外婆,因为他们已经离灵堂很近了。
外婆看了看自己的灵堂,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想起周柯说的话,生生忍住了脚步,只是踮起脚尖,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师兄,师弟呢?”柳瑗从一个角落钻了出来,“我还以为他会马上跟着过来,这样我怎么摆回魂阵?不被他家亲戚打出来才怪!”
周柯道:“他去偷除颤仪去了,你给他打个电话,还有一些其他的零碎也需要,我怕他想不到。”
柳瑗叹了口气,道:“哎,终究还是太匆忙了,算了,我寻着他的气息一起去吧。”
看来,他在这里等了一小会了,可没想到王曦的速度那么慢。
“婆婆,刚说的,都记住了吧?”周柯见柳瑗再次消失,问道。
“嗯,记住了,我就不看了,到时他大喜的日子,怕冲撞了他们,但是,我还是想在地府呆着,是不是入公职就可以不用喝孟婆汤?”外婆问道。
周柯知道这是每个人都过不去的一道坎儿,道:“是的,可以不用喝,但也不会让你再出来了,而且说实话,婆婆我不觉得你能够入公职······”
“但是我投胎的话,我就比他小了,我还是想当他的外婆啊······能不能等一等?等几十年再投胎?”外婆小声问道。
周柯摇头:“婆婆,这种几率,实在太小,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就为了这一丝希望,您就要再等几十年?万一小师弟长命百岁怎么办?”
外婆开心道:“那样最好啦,我我等得越久越开心。你就说,是不是一下地府就要喝孟婆汤?”
周柯道:“肯定不是啊,喝了还怎么回来走头七?孟婆汤产量有限,优先供给入轮回之人,很多地府里的幽魂,都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的。”
外婆确认了这件事,道:“好,那就决定了,早知道就不刻这胎记了。”
她的语气,仿佛只要在地府等下去,当再入轮回以后,王曦肯定会是她的孙子一般。
周柯道:“婆婆,正方两方面的话都说了,到时候怎样决定,都看您。”
外婆想了一下道:“谢谢你。”
周柯摆摆手,道:“婆婆这就客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做的事儿,其实全都在我们这行的规矩之内的。”
外婆道:“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儿,活了这么多年,最后活着的时候,或许有些糊涂,但现在,其实清醒着呢。从一开始你们出现,你就似乎一直在抢时间,刚才也是,想着几下把事情交代完。其实,你并不是来阻止他救我的吧?你知道的,我说的阻止,不是那个阻止。在那里边呆了一天,还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外婆最后的话,有些绕,但是周柯却知道,外婆已经看明白了。
他们两个的确是来阻止王曦的,但却不是官方行为,他们是来阻止王曦犯错的。而真正来阻止王曦的,是其他的人,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所以,在他的主导下,至少目前的每一步,其实都没有坏规矩,而这一点,连柳瑗都没有发现!
“真的谢谢你了,能这么为他着想,要是他因为我而犯下大错,那可怎么办?他以后的路还长呢。”外婆见周柯并不回话,继续道。
“婆婆,至少我带着王曦走了这一趟,他会觉得努力了,一会儿来的,会是一名副主任医师,他没机会的。里院和地府的规矩里,或许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但这件事,不行。哎,师弟他也是关心则乱,肉身死亡那么久了,大脑哪里还能找得到一个地方来重建灵台,只不过骗骗他罢了。”周柯见婆婆把话说开,连忙说道,同时侧身,避开了她对自己所行的大礼。
“那以后,可就真的要麻烦你了。”
“婆婆哪里话,我之前说过了,这些,本就是我的因果。”
“他不会怪你吧?”
“怪我做什么?他又不傻,最后其实都想得通的。反正他打不过我,没事的。”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婆婆你就再看一会儿这人世间吧,还有,如果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给我说,我会转达给师弟,这是他的因果。”
汉安市的夜晚,远不如蜀都繁华,甚至连四河,都比不上。尤其在这殡仪馆附近,本就不是市中心,更显萧条。
外婆看了看四周,道:“还是看不够,我能再近一点吗,我想看看老头子,看看孩子们。”
周柯面露难色,最后道:“婆婆,你向前走两步吧,上我的身。”
或许灵堂便是这样,多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也不会引起人太多的关注。只有王曦的妈妈过来,准备迎接一下。
周柯是看过王曦的履历的,知道是谁,直接道:“王曦妈妈吧?我是王曦的同事,和他一起过来的,他等一下就回来。我上两柱香吧。”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后,周柯摸出了一千元,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包上,道:“来得匆忙,没有准备,阿姨不要见怪,我就不写名字了。王曦在科室里很懂事,很努力,在准备考研,没问题的。”
说完,将符纸送到了王曦妈妈手上,凭他的实力,王曦妈妈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周柯走了过去,将香点燃,正正经经地鞠躬,然后把香插入香炉。
他环视了一圈,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轻轻地说道:“婆婆,你的命,真的是又好,又不好······这贼老天,真的是操蛋啊······”
外婆躲在周柯的体内。尽管周柯已经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灵识了,可还是让她很不自在。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道:“小伙子,我的命,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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