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庆是腊月二十八那天下午到的家。
一进家门他就大声喊起来,“媳妇,我回来了。爹,娘,儿子回来了。”
家里没有人,他挠了挠头,心想这到了年根,媳妇按理说不应该在单位靠到下班点才对啊!还有孩子和爹娘都不在,难道是去二姐家了?
他猜的真准,他家里也装了电话,拿起电话给二姐挂过去,是老太太接的,一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国庆?你在哪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国庆忙说:“娘,你别激动,我回来了,刚到家。你们都上我二姐家了?昭然和孩子也在那?”
“在,你媳妇在哄孩子呢,我叫她接电话。”老太太招呼孟昭然,“国庆的电话,你来接吧!”心里有些郁闷,这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说了才一句话就找媳妇。
其实儿子只是问了一句,还是她主动的跟儿子说,让儿媳妇过来接电话。
孟昭然听到丈夫的声音,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国庆……”只叫了这么一声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郑国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媳妇别哭,我回来了,好好的,你别哭,我现在过去接你啊!”
他洗了把脸,快速的刮了胡子,又换了衣服,一共用了也没有五分钟,下楼就打了车直奔大院。
孟昭然已经迎到大院外面了,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外面,他真想把媳妇搂住好好亲一亲,“媳妇,我没在家,你咋还瘦了呢!”
孟昭然眼里含着泪,看着他时脸上却笑的很开心,“你才瘦了不少了,我这叫苗条了。”
他这次出任务走了两个月,回来精神还好,就是瘦了不少,孟昭然一看就心疼了,“二姐一听你回来了,就说要炖鸡汤给你补一补呢!”
国庆低头悄声说:“不用鸡汤,晚上你好好给我补一补就行,我就想吃你,不想吃别的。”
孟昭然造了个大红脸,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惶恐,他要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和他爹娘吵起来了,他是个什么心思。
郑国庆逗完她,成功的看她红了脸,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脸上带着笑,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家门,
“爹,娘,二姐,我回来了。”他挨个打招呼,几个孩子都招呼舅舅,他过去抱起女儿,先亲了亲,六一嫌弃的小手使劲推她,宁宁笑,“妹妹不认识爸爸了,看,这是你爸爸。”
亲了女儿好几下,他才问二老:“爹娘,你们还好吧,在这住的还习惯吧!”
老太太伸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心疼的摸了摸儿子的那瘦削的脸,“儿子,怎么这么瘦啊,去年你回家结婚那阵,这脸上还有点肉,你看现在,怎么瘦的这么多?是不是上班吃不好啊!”
老太太不懂什么执行任务,在她看来,大儿子执行任务和几个女儿上班是一样的。
她们村子旁边不远就有驻军,那些当兵的每天围着村子跑一圈,一点也不辛苦,她以为,儿子当兵和那些大兵一样。
“娘,我吃的挺好的,瘦点更健康嘛!”娘不懂,他也不希望娘懂,懂了就该为他操心为他担心。
“娘,我看你好像瘦了,不过,娘,我发现你好像白了,比以前年轻了。”
老太太被他哄乐了,“你就长了张好嘴,白了,那是住楼不用干活捂的。”
郑国庆一本正经,“真的,不是哄你,是真白了,不信,你问我爹。对吧,爹?”
老爷子嗯了一声,郑国庆笑着说:“你看,我爹都觉得你白了。”
夸完母亲,又夸父亲,“爹,我进来这时候,都没见你抽烟,是不是戒烟了?都没听你咳几声,这气管好多了吧!”
老爷子没啥大毛病,但一辈子抽烟,现在嗓子痰多,这也是孟昭然心里不痛快的原因之一。
经常在屋子里听老头噢啊的咳痰,虽说老头也算讲究,从不乱吐,都是去卫生间,或是吐纸里包里起扔了,但听着心里就不舒服。
老爷子从去儿子家就注意着这一点,确实是比过去抽的少多了,他也不言语,却问他:“你这回来,一时半会的不走了吧!”
“不走了。爹,娘,今年过年,咱们正好过个团圆年,我都多少年没跟你二老一起过个年了。”他说着,语气微微有些低沉,不过只是一瞬,他又高兴起来,“正好,今年也让二姐他们跟咱们一起过年。”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就想着娘肯定会说:“哪有出了门子的姑娘在娘家过年的。”他都想好了,要好好劝娘,现在新社会,不讲究那么多了,城里姑娘回娘家过年的可多呢。
没想到,老太太只是叹道:“是啊,要是你弟弟也在,就更好了。”
他心里微微有些纳闷,却没多想,问二姐:“二姐,我二姐夫还没回来?正好,去我家咱们一块过年。”
郑慧雅说:“去什么你家,那么小,这么多人哪里装得下,就在这过年,我都预备好了,今晚上你们两口子把孩子放我这,我给你们看着。你们回家收拾些衣服啥的,明天就过来,过完年再回去。正好也给保姆放个假。”
郑国庆跟二姐向来不喜外,一想也是,家里地方小,这些人过去过年,三十晚上留下就得打地铺,不留下大半夜的还得折腾,要是在二姐家过年,房间有的是,住多少天都没问题。
“爹娘,你们说呢?我觉得这样也行。”郑国庆先问了一下爹娘,又怕他们老一辈的传统思想,不想留在姑娘家过年,忙补了一句。
老爷子点点头,“行,听你二姐的。”
郑国庆说:“那行,一会我们回去,明天再过来。”说完肚子咕咕的叫起来,“二姐,饭好了没有,我都饿了。”
“马上就好,锅里炖的汤,我过去看看。”郑慧雅说着进了厨房,郑国庆把孩子给几个哥姐哄着,跟着进去。
“二姐,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家里没啥事吧!”
郑慧雅正在尝汤的咸淡,她给弟弟舀了一勺子,“你尝尝,好不好喝?”又说:“能有啥事,没事,都挺好的。”
郑国庆就着二姐的手喝了汤,评价了一句“挺鲜的,挺好喝。”接着问:“爹娘来了得有两个月了吧,怎么样,住的惯吗?和昭然,处的好不好?没闹什么矛盾吧!”
郑慧雅就知道瞒不过他,白了他一眼说:“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也不用问了,谁家没个矛盾啊,你只要看到,现在二人的关系还行,那就行了,别的啊,别管那么多了,省的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受夹板气。”
郑国庆一听就明白了,不过二姐不想说,他也不再问,知道的多了,孟昭然再以为二姐在中间挑拔是非,那就不好了。有疑问,回去问媳妇就知道了。
吃了饭,说了一会话,七点多钟,孟昭然哄了孩子睡着了,和郑国庆回家了。
郑国庆出去几个月,加上她之前怀孕,做月子,接着养身体,一直到他走,快一年他都没吃上肉了,回到家,跟狼似的,没一会,孟昭然就被他哄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把打架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郑国庆心里叹气,果然还是他当初想的太少,幸好有二姐在,要不然,把二老气的回了老家,这矛盾就不好缓和了。
“国庆,对不起。”孟昭然每天去二姐家,老太太对她不像以前亲热,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里难过的同时,又有些轻松,不亲热,老太太就不会再去家里住着,她们的习惯不同,家里多出两口人,一天两天的还行,时间一长,她真的有些受不了。
看到丈夫闭着眼好像沉思一般,她的心里没底,咬着唇怯生生的,心里却想:要是他心里只有他爹妈,那她要怎么办才好?
郑国庆睁开眼,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安慰她道:“你做错了,也赔礼了,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我娘那,我去哄她,看我和六一的面子上,我娘也不能说别的。”
不过,和儿媳妇怎么好的亲如母女,那是不可能了。
他也不赊望能那样,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闹成这样,他还是心里有些不满的。
可是,妻子那可怜巴巴的表情,让他太过责备的话又说不出来。
“昭然,当初咱们谈对象时,我就说过,我家里的情况。”他斟酌着话怎么说,“别看我现在混的还行,二姐家更是富贵,大姐和弟妹们也都是过的不错。可真要说,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我爹娘,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没啥文化,字也不认几个,可是,他们把我们姐弟六个养大,是非常了不起的。”
他的手无意识的在她的头上抚摸着,“我跟你说过,爹娘的脾气,怕是不愿意住楼,不愿意在这大城市呆着,咱们和爹娘,住在一起的时候不多。这不多的日子,就更需要,咱们做儿女的,更加孝顺,不让老人伤心,受罪。昭然,你是城里人,和农村的许多事,许多习惯你都可能看不惯,也忍受不了,但我还是希望,不过那么短短的日子,你能忍还是忍一忍。我爹娘,不容易!”
他再一次强调不容易,让孟昭然本就红了的眼框更加红了,“对不起”她趴在他怀里,哭的稀里哗拉的,“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郑国庆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别这样就行了。”
这一晚上,同样想的多的是老太太。
“你说,六一她娘回去能不能跟咱儿子说那天的事?”老太太捅了捅旁边就要睡着的老头。
老头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你烦不烦啊,爱告诉不告诉,不都说了过去的事吗,你还想跟儿子告状是咋的?”
“不是,我就是怕,儿媳妇说这事的时候,不说我的好话,让儿子心里埋怨我。”老太太使劲的摇了摇他,“哎,你说,儿媳妇不能那样吧!”
“哎呀,你咋那么能寻思呢。老二不是说了嘛,儿媳妇那个人心眼挺好的,你也别老记着那事了,快睡吧,我都睁不开眼睛了。”
老太太看老头没几分钟就打起了呼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儿大不由娘,这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老话说的准准的。”念叨着起身去关了灯,躺床上,翻了两下身也睡着了。
郑慧雅这一晚上没睡好,小四早就自己睡了,好几年没带这么小的,晚上又要把尿,又要喂奶粉的,折腾了几趟,早上就有些起不来了。
“妈,我把六一抱出去了,你多睡一会吧!”宁宁蹑手蹑脚的抱了孩子出去,跟老太太说:“估计我妈晚上照顾她没睡好,让她多睡会吧!”
“你妈这几天累的,看看这准备的这老些吃的,咱们这些人,得吃老长时间了。”老太太把蒸的鸡蛋羹端过来,“来,你去吃饭吧,我喂她。”
正喂着,郑国庆夫妻二人拎着一个包来了,六一吃的很香,朝妈妈看了一眼,就不搭理他们了。
“看看这孩子,像没看着咱俩似的。”郑国庆指着六一摇头,抱过去拍了她小屁屁一下,“小坏蛋,没看着爸爸妈妈?”
六一朝他啊啊的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就朝老太太示意,她还要吃。
抽空,郑国庆跟着老太太进了厨房,给老人赔礼道歉,“……我把她给骂了,她哭了,说自己不对。娘,她不懂事,你别搭理她,快过年了我不稀得搭理她,等过了年你看我怎么收拾她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妥贴极了,她倒不是想让儿子收拾媳妇,可儿子这话明摆着向着自己,她能不高兴嘛,觉得这儿子没白养。
高兴的,一上午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午休的时候,老头说她,“儿子是哄你的,你也信?”他是男人,也年轻过,怎么会不了解儿子的那点小心思?
老太太翻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当我傻啊。不过,那我也高兴,最起码儿子怕我难过,知道拿话哄我。”
老头一听,也是,难不成儿子真打了儿媳妇他们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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