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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这种事,历朝历代都不少见,也许淳朴的老百姓是真的相信这所谓的祥瑞,但是对于皇帝和朝臣们来说,这祥瑞大抵不过是君臣一道出演的一台大戏罢了,个中内里的故弄玄虚也都是你情我愿心知肚明。读字阁 m.duzige.com围观看戏的人也许会心旷神迷,但台上唱戏的君臣却是清醒的。
而这种看似荒唐的行为会在历朝历代滋生不断,也正是因为周围看戏的老百姓会被这种伎俩给糊弄住。皇帝明知是假的,也欣然领受,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讲究仁义礼智信的饱读之士们更是用所谓“得民心、安民心,此乃大义也”这种话来给自己找了借口,骗得堂而皇之、理直气壮。
戏唱了千百年,内里的套路都成了约定俗成了,所谓祥瑞的种类也大抵逃不脱那几种。鱼腹藏书这种算是落了下成的,不少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已经戳穿了这里面的玄机,不大糊弄住人了。奇珍异兽、灵草灵木则成了上上之选,以八爷的推测,李煦要献祥瑞,多半还是要从这里面入手。
“皇阿玛要是真受了这祥瑞,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八爷完全能够想到,一旦李煦当真献上祥瑞而皇阿玛也接受了,太子等众位兄弟会产生怎样的哗然。当年上书房他们进学时,可没少听皇阿玛针对那些五星连珠等祥瑞事情大家批驳,认为是世人愚妄,让他们接触那些洋人传教士带来的书籍,大开了眼界,甚至让汤若望那些洋人参与到历法的修订中。
“哎呦喂八爷,无辜脸就别装了,要不是你用那系统装神弄鬼的连六月飞雪这种事都鼓捣出来了,李煦又怎么会想到从祥瑞下手呢?”王怡锦那头听到八爷的感慨,甚至这位看似温和实际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的底细,当下就不客气的戳穿了。
他王怡锦上辈子可也是京城古董圈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眼力不是自吹自擂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抱着所谓的传家宝去各家店面兜售企图一夜暴富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眼里也都是在无数次的看走眼里面练出来的,这是实践出真知,当然知识的积累也必不可少,想要对历朝历代的古董字画有鉴定的基础,就不能不对博大精深的历史反复琢磨。
清朝的时候祥瑞还真是泛滥过不少,不过那都是在雍正在位的时候,什么奇异的天象,祥云满空,灵芝,神草,嘉禾全都一股脑的冒出来了,最后弄得民间也跟着狂热起来,连带从那时候起民间的器具上雕刻的图案都力求是吉祥图案。
反倒是康熙年间,自从地方大臣进献了嘉禾说是祥瑞,反而被康熙骂过一次之后,就没有谁再敢做这种事,而康熙的各种手稿里面对于祥瑞的态度也是非常抵触,不止一次的表示天象就是天象,和皇帝是不是有德行没关系,皇帝要做的就是根据不同的天灾有所应对。
那时候王怡锦还赞过康熙有科学精神,拿这话喷过一个卖家。这位仁兄抱着一个梳妆匣,说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康熙年间的旧物,结果王怡锦看了那匣子上面的花纹就发现了不对,再仔细考究一下上面金属的样式和材质,立刻就喷的那仁兄灰溜溜的走了。
可等到他真的来到了这个康熙朝,在余姚的乡间所见所谓,以及从家族亲友口中听到的民间民生,他就对所谓的康熙盛世有了真正清晰的了解。为什么康熙要提倡天灾不对应君主的德行?因为天灾太多了,而康熙所谓的对应天灾的手段,也让人只能呵呵了。如果不把天灾和皇帝的德行割裂开,只怕会有损皇帝的威信,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连带的,祥瑞这种东西,也就被康熙给舍弃了。
可惜,这番筹谋都叫八爷这个黑心的家伙给破坏了。干旱洪涝能被解释为天灾,人力不可抗,五星连珠等星辰异象可以用洋人带来的书籍里所阐释的东西来解释,也不是什么老天爷的意志。可是,晴空惊雷这种事根本没法子解释,更别说六月飞雪、长江断流这些根本就是利用超自然力量弄出来的事情了。
有八爷开了这样的先河,王怡锦一点儿也不奇怪康熙会不会继续遵行他所说过的不信祥瑞这种前言,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能想清楚,李煦那种以揣测帝王心意为前路指引的家伙,又怎么会想不清楚呢?
八爷被王怡锦这么一通喷,也不由得摸着鼻子有些尴尬的笑了,唔,这么说起来,他还真是像小锦说的,是重新开启了愚昧迷信大门的罪魁祸首,给历史开了倒车呢……嗯,还是先转移小锦的注意力为好,于是八爷连忙开口道:
“既然李煦想用祥瑞占住先机,咱们不妨从他的祥瑞入手,叫他吃个大亏,你觉得如何?”
王怡锦嘿嘿一笑,便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个好主意,放心,我会先叫人把他给盯牢了。”
他可不知道,这会儿他自己脸上的表情,也称得上那叫一个奸诈了。
相比于八爷和王怡锦对祥瑞之事非常齐心的态度,江南察觉到李煦动作的聪明人们,却是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人拿不准皇上的态度,想着有李煦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没什么不好,一旦皇上态度有所松动,虽然他们抢不到这头功,但也给他们一条新的给皇上表忠心的路子,大利拿不到手,后续的利益却还是有的。
有些人则是想着要与李煦同享这富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李煦可是皇上的心腹,既然是他有所动作,那这件事能够成功的机会也是十拿九稳的,他们若是错过了,才是一大遗憾。
唯一大家意志相同的,就是没人想和李煦抢这个首功,就算是想和李煦一起献媚的那些人,都是拐着弯从各种其他方式迂回,比如说,不少文人墨客就已经打算写诗文骈赋来歌颂祥瑞和皇上了。
当然也有对李煦的做法不以为然的人,不过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面嘀咕一二句,外头却是没露什么口风。别看这些年皇上力图以宽仁治国,江南再没有文字狱出现,但当年的教训太过深刻,他们生怕自己言语出现疏忽,叫人把他们对祥瑞的不以为然当做有诽谤皇上圣明处置,那可就是殃及家族的祸事,怎么能够不谨言慎行呢?
江南人心纷纷而动的时候,八爷和王怡锦也各自陷入了后半年的忙乱之中。
随着四公主大婚,小九也派出商队去往四公主府,履行他和八爷、徐管事一起商量好的贸易事物,此番商队不仅会和四公主的驸马喀尔喀郡王开通商贸,还会辐射整个漠北蒙古尽可能多的部族参与到其中,拿着从姜沐轩从内务府那边给他得到的蒙古通商资格,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姜沐轩一脚踩着内务府,一脚踏进万象居,左手是康熙交给他的差事,右手连着八爷和小九,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行走在钢丝上的双面间谍。不过事实的真相是,这位间谍先生是真心扎在八爷这边的,每每从八爷那边打探到自家女儿的消息,姜沐轩就恨不得八爷加紧动作,昨日能让他从深宫中把自家心爱的女人和女儿接到身边共享天伦。
冷眼看着康熙不断收集自己的“证据”,八爷心中却没有生出多余的波澜。这路数,果真是皇阿玛的手笔呢,发觉自己不听话却隐而不发,是因为他还有用处,一面继续想办法控制他和弟弟们,等到皇阿玛认为自己这把刀有可能反伤到他的利益时,在一把丢开,借着之前收拢好的证据,一举打落尘埃。
他们这些兄弟,哪个不是在为皇阿玛的大局服务呢?这辈子因为万象居势力的介入,国库并没有因为对噶尔丹的战事而彻底被掏空,皇阿玛既坐享了万象居所带来的财源,又对它以及它背后的自己和九弟,还有八旗宗亲心生警惕。
至于隐于背后的姚家,反而皇阿玛并不在意。在皇阿玛看来,不过是一介小小商贾,被他们这些人推到前头做招牌,不过是顾忌祖训满人不得做商贾事而弄的障眼法。如今皇阿玛对姜沐轩的吩咐,就是徐徐图之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温水烹蛙一般将这块大馅饼吞进肚子里。等到成功之后,代理人找谁不是都一样么?天下商贾多得是,内务府那里不知多少皇商挤破了头想要瓜分万象居呢,皇阿玛对姚家的无视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八爷笑了笑,可惜皇阿玛不知道,万象居的根本,不在小九,不在郭络罗家,而是在他和小锦,而姚家,才是虚中之实。皇阿玛想在能够彻底消化掉万象居之后再对他胤禩动手,却连事情的实质都没看透,这一次,若是还能叫皇阿玛稳操胜券,他也就枉费老天爷给他再一次的机会了。
八爷心中有了思量,脸上的神色便也没有丝毫变化,显得格外从容,而姜沐轩虽然不知道八爷心中所有的想法,但是针对眼下的形势,姜沐轩却是心里面有数,念叨了两句自家女儿,便又把话题拉回了正事上,有些感慨地说道:
“我看了账房那边的账册和预估,如今户部那边的库银全靠皇上从内库拨现银撑着,估计年底分红给皇上的银子,转了年就会原封不动的进了户部库房。皇上如今是投鼠忌器,既怕动作太大断了这滚滚财路,又怕这财路养大了人心,最后不好收拾。”
“当年皇阿玛支持赵申乔来硬的,一来是没想到我们的骨头这么硬,他根本咬不动,二也是当年皇阿玛只想着用万象居的银子来抹平西北用兵的烂账,之后就卸磨杀驴。却没想到,驴子实在是太有用了,没了这驴子,就再没有别人能帮他拉磨了。”
八爷很自如的把自己和万象居比作了驴子,半点儿都没有矫情的意思。人心都是被惯坏和养大的,万象居帮着皇阿玛抹平了兵账后,皇阿玛又想着可以继续用万象居帮忙收拾户部的白条。西北战事结束后,皇阿玛自觉西北安定,要极力推广仁政,安抚百姓,对治下的官员也越发的宽和起来,户部白条的数量也与日俱增,亏空又成了个大窟窿。
可国家这么大,每年总少不了地方上的天灾,朝廷要拨银子下去赈灾,安置灾后流民,还要减免赋税,林林总总下来,要不是有万象居的现银撑着,皇阿玛就是想给那些官吏开放从户部借银的口子也做不到。
前世因为没有万象居顶着,在这个时候户部的欠银亏空问题还没这么严重,是到了康熙五十年以后才泛滥成灾的。这辈子他推出了万象居,却是把这事情给弄得提前爆发了。如今皇阿玛又要修圆明园,指望的还是今年万象居会分过去的红利。这样的形势下,皇阿玛既是想要吞下万象居的心思更加难以遏制,又顾忌行事过激导致打老鼠碰倒油瓶,那就要肉疼了。
姜沐轩听了八爷的话,见他心里面十分通透,便知道这个话题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便又提到了内务府最近的一些事,提醒道:“范家虽受了罚,但根基没坏,明年南巡,范家还会被启用,他们如今对几位阿哥心里面很不满,八爷还要小心。”
正说话间,小九也从宫里面溜了出来,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当时就气笑了:“找我们的麻烦?好啊,爷等着他们,看他们这群包衣奴才能怎么蹦跶!”
这话说得,内务府全是包衣,他这话算是把姜沐轩也给骂进去了。但姜沐轩心知九爷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根本就不会多心,只是眼皮动了动,对小九道:“正愁找不到九爷呢,快到年底了,这最后一个季度的账目要清点,整年的账目要汇总审核,明年的招商计划还没有最终确定,三期工程要不要继续,是个什么章程也没有说法,全要九爷你给我们做主呢。”
小九当时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饶是他也架不住这么多事情一起压下来啊!当时小九就一脸讨好的看向了八爷:“八哥!你可要帮我!老十那个娶了媳妇忘了兄弟的家伙,真是靠不住啊!”
八爷看着小九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点头道:“估摸着皇阿玛也不会再给我委派什么差事,正好我无事一身轻,不帮你还帮谁呢?”
小九立刻觉得前路也不是那么灰暗了,姜沐轩也跟着笑了笑,复又对八爷说道:“今年只怕陕西官场要有变化,几位大人都会回京述职,我这边听到的风声,只怕富达浑和刚安都会有大动。没有他们在陕西遮护,阳平关的事情八爷有什么章程?”
八爷拧眉沉思,最近事情太多,他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蒙古和李煦身上,倒把眼下更要紧的这件事给忘了,还真是舍本逐末。阳平关的税关衙门虽然是姜沐轩的弟弟姜沐英主管,但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把持整个税关。
如今阳平关能有这样的格局,是因为有一张紧密的大网罩住了整个税关。首先,地方上有他的心腹富达浑和刚安,再上一层有有心交好于他的总兵、知府乃至巡抚。最初震慑住巡抚这帮人靠得是他皇子的身份和钦差的权责,事情发展到现在,牢牢绑覆住这些人的,又多了一层利益。
阳平关每年分给他们的红利,可也不是少数。万象居又对他们这些熟人有政{策}倾斜,不单给他们个人带去了好处,还为他们在地方创造了政绩。这双重夹板套到身上,便是他胤禩根本没有出什么力气去示好拉拢,对方几个人都尽可能的用尽了浑身解数透过富达浑和刚安给他表忠心。
地方上官员调动,这些人年底都要回京述职,之后的去向嘛……八爷摸了摸鼻子,对姜沐轩说道:“你弟弟差事办的好,又得皇阿玛的信任,估计之后还是会让他负责阳平关,位置调动的可能性不大。
总兵那边,或许会换防,但如果运作得当,再在陕西留任三年也不是不可能。陆天成的汉中知府也是五五参半的变数,陕西虽然是贫县,但汉中却因为税关繁茂,只怕有人盯住他的位置,为了不让他的势力继续留在汉中,那些盯着他的人会尽力让他离开陕西,他的调动我会在吏部那边运作一下。
至于李有行的巡抚是入了皇阿玛眼的,他的调动我可就鞭长莫及了。富达浑和刚安是我的人,当初他们能外放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皇阿玛只怕也不放心他们两个再在外面,多半是调回来放在眼皮子下面的。”
八爷对于形势的预估,也正是姜沐轩所忧心的,他点头道:“正因为如此,一旦朝廷换了新的班底下去,只怕二弟很难再把持住税关,到时候只怕事情会有麻烦。”
“别担心,我会尽力安排合适的人选。”八爷这话,还真不是空头支票,他心中已经随着刚刚那番话的梳理,有了大致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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