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儿,没事吧?”
傍晚回到家中的饶桂芳,从进门起就发现了周鑫的魂不守舍。关心则乱的她忍不住的一个劲的往杯子里添加热水,要不是周鑫劝阻,指不定要把多年未用的体温计祭献出来。
心里敞亮的周鑫自然明白状态不在的原因,可越是吃不到的葡萄,才会越让人垂涎三尺。
“妈,不是和您说了嘛,就是最近见得人多了,谈得事杂了,所以才有些精力不济,并没有身体上的事。您也累了一天了,我打盆热水给您泡泡脚。”
看着儿子一回神的功夫还不忘孝敬自己,饶桂芳欣喜异常的同时总算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
“既然没事妈就安心了,至于泡脚水,妈还不至于老到两眼昏花吧。”
说完,饶桂芳也不等周鑫起身,自顾自地走进了洗漱间。
三魂七魄总算归位的周鑫有些心烦意乱的抓弄着头发,直到乱成鸡窝后,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按理说,酒吧这个浓缩了整个社会缩影的大染缸里,形形色色的女人简直数不胜数。能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坐怀不乱,守得一片清明,周鑫的定力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可奈何徐慧百变的一面里,有一处像极了周鑫认识但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风尘女子。
记忆里,就连那名女子的模样都已模糊不清,可唯有那股子身处淤泥,濯而不妖,鬼魅却又无可奈何的气质让周鑫始终念念不忘。
还记得那天晚上,生平中见到的最后一个女子,说了最后的一句话。
“对不起,在这肮脏的世界里,我也身不由己,如果还有来世,保佑你大富大贵。”
那时纵有万般怨怒,也只能仰望着身影离去。可没想到,真让她一语成谶,重活了一世。既然预言的前半段已然实现,那后面的半句就更不能半途而废。
“是时候和过去说再见。”
瘫软在沙发上的周鑫想要仰天怒吼,可终究考虑到夜深人静,真要是这样做了,以后碰到左邻右舍都要蒙脸见人,岂不因小失大。
“怎么就一个泡脚的空档,你的精神面貌就跟换了个人似得,是不是他们常说的夜猫子,就是你这种类型。害得我白担心这么久,从今往后,得恢复到上学时候的作息。”
被误解的周鑫也不反驳,既然有了台阶下,哪有自找不痛快的道理,就是早起早睡这一点,让这段时间懒散惯了的周鑫有些苦不堪言。
突然间豪情万丈的周鑫干脆冲了一个冷水澡,也好让近段时间浮躁的性子有个收敛。还有几天就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少不得要把欢喜的劲头用在那个时候。至于说信心从何而来,摸了摸脑袋的周鑫无声的笑了出来。
攥着毛巾擦拭头发的周鑫走出了浴室,正准备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冻好的汽水,却意外发现里面黯淡无光,平常亮着的灯熄灭了。
再仔细一瞧的周鑫忍不住骂出了声,“靠,这么热的天冰箱还坏了,真特么扫兴。”
喝不上几口,没了冰镇味道的汽水让周鑫闷闷不乐。可没想到回了房间,空调也迟迟启动不了。
一个是巧合,可再而三就不是意外能说的过去了。
“妈,睡了吗?”
不懂就问,感觉事情不太对劲的周鑫敲响了母亲的房间。
正在梳妆台前对镜贴花黄的饶桂芳不能动的僵硬说道,“进来吧。”
推开门,看着摇头的电风扇,周鑫知道母亲多半忘了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妈,怎么家里的电器有些不能用了呢?可这头顶上的灯还亮的好好的,不像是停电的关系啊?”
饶桂芳这才惊叫道,“看妈这记性,本来想着回来和你知会一声的,结果被你没精打采的样子给分散了注意力,结果就给忘了。”
先是埋怨了自己一番,饶桂芳接着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董大妈就跑来和我说了,夏天用电紧张,每家每户的空调都是昼夜不停地吹着,为了保障全市居民的正常生活,就对咱们大院实行了隔日限电的举措。这不,今天刚好轮到。”
情理说的通,但道理就说不过去,哪有限电这么大件事,全市没有个通告说明的,除非。
“妈,那你问了董大妈,是咱们大院自作主张,还是全市一视同仁啊?”
饶桂芳拍脸的动作呆滞了一会儿,“我倒是没问,但董大妈好像顺口提了一句,为什么只有咱们这限电,又不图个表彰啥的。因为是抱怨,我还多劝了她几句,所以印象很深。”
这么一说,周鑫的阴谋论又开始发作了。
“这不合常理,厂里那边已经很久没有派人来这慰问了,更何况上一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好像也没脸面再来插手职工大院吧。既然管理都不在了,又是谁在那招摇撞骗,做些下三滥的勾当。”
周鑫义愤填膺,江城被喻为全国“四大火炉”岂非浪得虚名,不是经历过高温的考验,也做不到心安理得。本以为在外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回家能舒舒服服的躺在恒温的床上,可到头来,屋子里比外头更加闷热。
“这事就没人提出异议,去向厂里反应吗?”
面对周鑫的质问,同样不好受的饶桂芳只能耐心劝道,“别急,这大热天的,越着急越上火,有事慢慢说。至于你说的反应,当然少不了,这不,董大妈就是从厂里回来的,要不也不会说表彰的事。”
“等会,表彰?”周鑫循声问道。
“对呀,听说是咱们大院里的住户提议,向厂里建议了隔日限电的法子,那些领导们拿着点子向上面讨要了诸多好处,更是受到了大肆嘉奖。为此,厂里还特意给了出点子的那个人“模范先进个人”的表彰。”
周鑫听完为之气结,从未想过还真有人会干出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出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同为大院住户,他就不信那个人晚上经受的住真火的锤炼。
“那董大妈说了表彰的人是谁没?”周鑫咬牙切齿地问道,大有将那个名字生吞了的架势。
这不,还没等晚风吹过,周鑫的身上又不断的往外冒出了汗水,眼看这澡是白洗了,眼神更是骇人。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向与人为善的饶桂芳也恼怒起了那个昧良心的人,可奈何人家也不是顾头不顾腚的傻子,居然还知道韬光养晦,掩身藏名的躲了起来。
“不知道,所以董大妈这才束手无策的找到了我,不然就凭她的威望,真要是把那个人揪出来,这事也就有了个交代。现在事主找不到,厂里为了荣誉自然不会做那自毁长城的事,沟通无果,限电也就顺理成章的给拖下来了。”
“靠!”周鑫一拳勒在了墙上,过后,忍不住龇牙咧嘴。
吓了一跳的饶桂芳赶忙起身,待将周鑫的手掌拿在灯下一瞧,立马见了红。
“说你傻还不听,就算再气也别和自个过不起啊,要是凡事都是胡乱发火就能解决的,那谁还肯动脑子,枉我和董大妈到处拿你向外吹嘘,感情你就是这么舍我们的脸。”
边说,饶桂芳边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了一条创口贴。周鑫虽是极力劝阻,却依旧被动了真怒的饶桂芳一把拉住,强行按在了伤口上。
“妈,我看你以后也不用在抹腮红了,现在这个情况比那些化学添加剂强到不止千倍,要知道天然的才是最美的。”
尽管生着怨气,可哪个女性不愿被赞美,更别提褒奖的人还是心头肉,“别以为甜言蜜语就能蒙混过关,美不美那是妈自己的事,你那点伎俩逃不过妈的眼睛。”
“那是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可不像那西游记里的炼丹炉,您的双眸可比那火眼金睛厉害多了,被您那么一扫,我哪敢不现出原形,嘿嘿。”
“去,有这嘴上的功夫,赶紧想想对策,总这么难受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初时我和董大妈还能碍于从前的薄面将大家安抚下去,可这久了,恐怕我们也无力回天。”
周鑫沉声的点了点头,“不止,现在压的越久,到时候只会反弹越剧烈。”
“那还不去想,在这跟你老娘装深沉,秀给谁看呢?”
看着饶桂芳作势欲打,周鑫故作惶恐的关门告别。
别看周鑫表面上一如往常,可正如他所说,整个大院此刻就如同坐落在火山口上。母亲和董大妈能凭借以往的威望强行画饼充饥,可这火山一日不灭,一旦爆发,那可就是惊天动地,万劫不复。恐怕到时候闹到不可开交,连这院子都会保不住。
“等等!”周鑫突然有了一段来自上一世的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似乎就在近段时间,发生过一件大事,好像还出了人命,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过目不忘也是有先决条件的,如果是亲眼所见,凭着堪比复印机般的大脑一定能够完美还原。可如果换成道听途说,自然少不了大打折扣。
“大院,保不住?”周鑫如同解谜一般,凭着支离破碎的片段,拆分着字眼,再重新替换词汇进行排列组合,“保不住等于拆迁,换句话说,大院将被拆迁!至于人命...到底还有什么事,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此刻就算周鑫不是阴谋论者,也觉察出了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或深或浅的猫腻。比如说,为何限电的日子不选在天气相对凉爽一些的六月杵,偏偏选在了最为炎热的下旬。况且,整个院子里的人无论本地与否,都已经住了三年以上,不知气候这个理由也就纯粹无稽之谈。
最大的疑点就在于,这个人一定得是大院里的住户,还是老面孔,不然一个外人冒然前去工厂领导面前邀功,恐怕换来的不是奖赏,而是闷头盖脸的一阵毒打。如果不是熟人,鬼知道你是不是过来陷害自己,挑拨离间的,到时候本就摇摇欲坠的工厂或许顷刻之间就会土崩瓦解。
既然领导们欣然接受,这张脸恐怕得有七分熟。一想到本该属于自己这边的阵营中出了一个叛徒,周鑫就有一种喝粥被砂塞到牙的恶心感。
然而更让他糟心的是,这还只是小打小闹的前奏,真正的高潮迭起是从生命的陨落开始。人命关天,周鑫强打起万分精神。
窗外虫鸣阵阵,无意间听到一声熟悉的“小心火烛”,周鑫大叫一声。
“不好,董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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