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小小怔了下,想明白他所谓的“她”一定是顾浅凝。
却不知道怎么又说到她,还是这么伤怀的模样,好像动一动就会哭出来。毕竟那时顾浅凝已经走了两年多,两年,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哀伤总能冲淡一些。
何况这两年她提起顾浅凝的时候,薄云易都是默然,好像是不能言说的伤。自己根本不会主动提起,起码人前从来不会。
像是把她忘记了,其实更像是深埋进心底。
上官小小看着他不说话。
薄云易就一杯一杯的猛喝酒,好像他的肺腑中燃着一把火,只有那样才能浇熄。
而那一刻他已经被灼伤了,痛不欲生的模样,眼中的雾汽越凝越重,最后低下头,还是有液体一滴一滴的砸下来。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薄云易说:“这辈子是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我竟然不相信她……”
到现在上官小小一闭眼还能想到薄云易当晚的样子,他鲜少那样脆弱过。可是那一晚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悔到极至,终于有了不能承受之重,一下子无法负荷。撕心裂肺。
上官小小也记得那一晚自己的难过,抱着酒瓶看着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她连那两人之间的恩怨都不知道,实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可是她觉得,在薄云易和顾浅凝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曾经的顾浅凝让薄云易又爱又恨,顾浅凝活着的时候他很痛苦,不能靠近,也不想让她好过。可是顾浅凝走了,他终于发现,没什么事比这个更让他痛苦。
比起顾浅凝活着给他带来的倦怠和痛触,他更不想她消失不见。
可是顾浅凝死了,他的那些亏欠将一辈子折磨他,生不如死。
除了那些生不如死,更甚的是无可替代,这一辈子也将再没有一个人在薄云易的心里可以赶超顾浅凝。
她活着的时候没人争得过她,她死了,更是如此。
上官小小的电话响起来,部门经理催她回去有工作交代。
咖啡喝不成了,中午饭也没吃,可是胃里满满的,掉转车头回去。
如果她跟薄云易说今天看到一个女人像极了顾浅凝,只怕他又要失魂落魄一整天。这是他的硬伤,一辈子碰不得。
门童将门打开,穆西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步履优雅的走进去。戴着时尚的太阳镜,摭去小半张脸,仍旧可以看出精致的五官。女人的美不只在五官多瑰丽,气质还要上层,韵味也要得当。风韵和风情不一样,秾艳且明亮照人是门艺术,穆西绝对是其中的极品。
回头看一眼,轻唤:“包子,你快点儿。”
穆绍然已经冷了脸,一伸手摘掉脸上的太阳镜,眯起桃花眸子不满的睨她。一进电梯就说:“穆小西,以后你不许穿这种红裙子给我招摇过市。”
穆西怔了下,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如常:“为什么?”
穆绍然薄唇抿起来,懒得同她说话。
他讨厌别人那种流连的目光,穆西是能将艳色穿出清雅淡丽的风采,像妖精一样的女人。
穆西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个德行,到底随谁啊你?”
穆绍然小小年纪就有一身的坏毛病,又挑剔的不得了。当初穆西说来京都吃小吃,他就一脸嫌弃:“你确定那些东西会干净?”
他有轻微洁癖,喜欢美食却又挑三捡四的。而且观念时尚,喜欢买东西,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但是也能挣钱。虽然小小年纪,却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再加上无可挑剔的外表,站到那里即便什么表情都不做,懒着嗓子随便唱一曲也能获得满堂彩。稍一卖萌就能赚翻天。
穆西说起来的时候,他一本正经的拿这样的话堵她:“能花能挣,这是促进经济发展。”
穆西眯起眼睛来打量他,郁闷的不得了,早知道他是这副德行,当初就不该生下他。
竟没哪一处像她的。
穆绍然一进来就吵着去洗澡,京都的空气不好,走到街上都是呛人的粉尘。穆绍然打开自己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换洗的衣服去浴室。
穆西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推开浴室的门,探进脑袋问他:“晚上吃烤肉好不好?”
穆绍然小脸僵了下,不高兴似的:“穆小西,你挺大一个姑娘不知道丢人是吧?出去!”
穆西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帮他把门带上。忘记了,穆绍然打可以分得清男女之后,就开始跟她有别了。他洗澡的时候一定不要她帮忙,哪一时她忘记了,没头没脑的冲进去,就会遭他的白眼,这样的毒舌男。
晚上出去吃东西的时候,穆绍然提起来:“我今晚要去酒吧转一转,你要是想跟去,不许喝酒。”
穆西凑上来一点儿,有些认真的看他:“穆绍然,你跟我说实话,你长大了不会变成花花公子哥吧?”
穆绍然淡淡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穆西靠到椅背上没说话。
半晌,问他:“非得唱么?又不是少你的钱花。”
“花女人的钱像什么样子。等我再长大一点儿,就不指望这个了。”奈何他太小,做其他的别人根本信不着他,只当他是小孩子是在瞎胡闹。事实上他也真的不大,只有四岁,心智却远不止那些。
穆西一定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就算有的时候说不管他,送去之后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实则还是坐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
这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险些丧命。身体伤得狠了,医生告诉她,以后都不能再生了。
烤肉很好吃,两个人吃得满嘴流油。
之后顾浅凝带他去酒吧,路上百度了一下,去环镜最好的那一家。
下车前问他:“你有本事让老板同意你在这里唱吧?要知道,你才四岁,不是每个人都像张老板那样仗义。”
穆绍然挑了挑眉:“正因为我只有四岁,才吃准了老板一定会用我。这跟未成年人不一样,我又没让他雇佣我。”
穆西就知道他会唱大戏,他是混世魔王,什么戏码演不出?!
进去之后,让她到里面坐,还嘱咐她:“穆小西,你一个女人家给我少喝点儿酒,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穆西不理会他,哼哼:“我叫你爸得了。”
刚坐下,点了酒水,端起杯子抿。就看到老板带着穆绍然站到台上去。
穆绍然虽然就那么一丁点儿,可是气场强大。站在台上是不笑的,却是所谓的桃花眼,眼尾稍向上翘,不笑亦像含了一缕笑,漂亮得不可思议,小小年纪就仿佛艳光流转。
穆西撑起额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由来的怅然。
老板拍了拍巴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声情并茂的介绍穆绍然的身家来历,竟成了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来这里唱歌还是为了赚钱给姑妈治病,立志到这种程度,观众没道理不叫好,而且长得粉雕玉琢的,就算不将自己说得惨兮兮,真要在这里唱,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是这样一来,大赚同情泪,碎了一地的芳心,银子却是没少赚。
只唱了两首,出来的时候钱包里鼓鼓的。
老板一直将他送到酒吧门口,一脸挂笑的问他:“明天确定会来吧?”
“会来,这一星期我都会来。”
老板唏嘘着一阵笑,爱不释手,就像一口气怕吹散了,说起话来小心翼翼。
“你年纪这么小,真的不用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穆绍然洋溢着纯真的笑颜:“谢谢老板,真不用。”
穆西在不远处等他。
穆绍然走近后问她:“今天喝酒花了多少钱?”
穆西就呵呵笑:“今天这一瓶有点儿贵,花了一千多块。”
穆绍然帮她买单,抽出一沓给她。
“嗯,够不够?”
“太多了。”
“拿着吧。”
坐上车回酒店,穆西想起来抱怨:“包子,你至于么?我招你惹你了,你咒我英年早逝?”
穆绍然斜眸睨她:“你怎么那么矫情呢?我随口那么一说骗老板呢,你信?你猪脑子?”
第二天晚上,穆西有一些头疼,坐在角落里不想动弹,酒也懒得喝。
穆绍然得人喜爱,被叫到包间里去唱。给的小费一定很多,他一脑子商业经,两眼都是钱,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老板跟他一说,他就同意了。
穆西倒是不担心。穆绍然很小的时候她就教他防身术,这孩子天份过高,学什么都特别快,到现在一般的成年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穆绍然也不喜欢她跟着添乱,每次都是义正词严:“我工作的时候你别添乱,要么你就安静的坐着,一句话别说,要别你就干脆回家睡觉,反正我自己也没事。”
穆西坐在那里吃拼盘。
穆绍然去了包间。
这里是高级会所,京都里数一数二,能来这里消费的,也都不是寻常人。
一屋子锦衣男女,看到他进来个个一脸好奇。
有女客立刻大赞出声:“哇,好帅,好可爱……”
有人跟着应:“是啊,是啊,长得真漂亮这孩子……”然后冲他伸手:“来,来,让阿姨抱抱。”
穆绍然讨厌女人的脂粉味,站着没动弹。只说:“想听什么?”
他让大家点歌,自己就准备开唱了。
一包间的人却哄堂大笑。
有人指着他,笑翻天:“你看这小孩儿,还有模有样的。”指着穆绍然问:“你会唱什么啊?五音还没长全呢吧?”
“会唱《数鸭歌》?还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啊?那些歌我们小的时候都听腻了。有没有点儿新鲜的?”
一个女人拉着之前说话的人说:“你别扯了,他一个小孩儿来这里就是卖萌,赚同情,真唱什么歌啊。现在这样的人还少么,肯定是骗子,都是背后有大人指使的。不过长的倒是真好看,往那里一站就有人气。难怪这小孩儿这样红……”
“那你让阿姨亲一亲,阿姨就给你钱,你也不用唱了。”
一个男人过来拖他,抓住穆绍然的小手意欲将人抱过去。
穆绍然皱了下眉头躲闪,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不知怎么被他推了一个跄跟,撞到茶几上,将酒瓶打碎了。恼羞成怒,下意识的一扬手,忘记那仅是一个孩子,拿起地上的碎片划向他。穆绍然躲开的时候,手臂被他捞紧,划出一道口子。
人小皮也嫩,血液漫出来。
一个女人晕血,捂着嘴巴哇哇的叫起来,更显得惊悚,室内刹那安静下来。
穆绍然抿紧嘴角,眼风凌厉的盯向男子,另一只小手攥得死死的,骨节凸起。
难得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容忍。
转过身甩门出去。
从他懂事开始,穆西就告诉他做事忌讳冲动,由其做大事的人更要沉得住气,宠辱不惊,才能运筹帷幄。
穆绍然出了包间后靠到走廊的墙壁上。不能这个样子回去,又怕血液把衣服染脏了,当天穿了一件白色小衫,就那样翘着一只手看血液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另一间包间门打开,衣冠楚楚的男子沉着眸子走出来,顺势斜靠到墙壁上,眯起眼睛点着一根烟。
感觉到一边有人,懒洋洋的侧首,这才看到穆绍然。淡淡地浮起一个眼神,会所幽暗的长廊里,眉宇间有种淡淡的落寞。看到穆绍然后,灵光闪了一下,顿时显得眉舒目展,轻轻眯起眼来微笑。这孩子小小年纪,靠在那里清冷孤寂,竟是这般的华彩。这样并排站着,相得益彰,人面桃花相应红,有说不出的感觉。
穆绍然同样侧首打量他,桃花眸子以一个相似的弧度淡淡眯着。
季江然抿了下唇角,挑出一根烟飘飘问:“要不要?”
穆绍然当然是摇头:“谢谢,不会。”
季江然不过哄他玩,看他那样子像个小大人,气场也足。仿佛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听闻也是这样装模作样的,有睥睨一切的气势,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纵横天下。
掐灭手里的烟,扯下领带走过来,单膝跪地,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一圈一圈的缠起来。
问他:“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穆绍然不在意的说:“不小心划伤了,不疼。”
季江然抬起眼皮淡淡一笑:“你这样子像习以为常啊?你几岁?”
穆绍然说:“四岁,怎么了?”
“没怎么。”季江然帮他包好之后,打出漂亮的结。“我猜你是受了委屈,在这里生闷气。说来听听,兴许我可以给你支个招。”
穆绍然先说:“谢谢。”不等他的结打好,另一只手当即扯开:“不用包扎,小西会看出来我受伤了。”
“小西?”季江然挑眉:“怕她担心你?”
穆绍然只是说:“怕她来砸场子。”
季江然动了下嘴角:“在哪个包间里受了委屈?”
穆绍然默然的盯紧他一双眼,发现这个男人不单是眉目周正,简直绚烂到了极至。想起穆西问他,将来会不会变成花花公子。看他尽显风流的模样,心想,花花公子哥可能就是这样。
没想说,最后还是顺嘴告诉他。
季江然笑笑,他的身上有烟气,还有酒气,可是都很清淡,夹杂在香水的味道里,靠近他说:“让你抱那你就抱一抱,这事男人有吃亏的么,你怕什么……”
穆绍然又回来了,让一包间的人没想到。
以为他是来哭闹的,可是没有。而是很冷静的说:“对不起,我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我现在开始唱。”
他会说英文,穆西是在国外长大的,说外语就像喝凉水一样顺溜,而他天资这样聪颖,没道理不青出于蓝胜于蓝。
抱着吉他,那首《lovestory》被他唱得珠圆玉润。每一个单词慵懒的吐出来,都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
惊得一屋子的人哑口无言,由其之前那个谩讽他五音没长全,只会唱《数鸭歌》的那一个,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
穆绍然从容的唱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站起身,嘴角噙着抹笑,邪气横生,宛如一人妖孽。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端倪,长大了了不得。
“姐姐,还要抱一抱么?”
之前那个提出非份之想的女人此刻下巴要掉下来了,无意识的点点头。
穆绍然就放下吉他走过去,伸出手来抱她。小手简直是不着痕迹,接着退开来,奶声奶气的说:“姐姐这胸是硅胶做的吧?大是够大了,只是手感真的不好。我们男人一般不喜欢这样的。”
所有人都朝着女人的胸口看过来。
穆绍然拿起吉他往外走:“今天的钱就算了,当我赏哥哥姐姐的配镜钱,以后要擦亮眼睛才好看人。”
这是季江然教给他的“童言无忌”,他说小孩子就该是实话实说的。
一个人站起来想火。
“你这个小东西想死是吧?”
包间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季江然单手插在裤袋里,眼波冷冷的看人,接着唤了穆绍然一声:“走吧。”
穆绍然走出去。
有人拉了起身的男子一把,小声提醒他:“a城的季二少。”
男子愣了下,无声无息的坐回去。
这个男人算是红透半边天了,大起大落,简直是出了名的业界传奇。当年基业崩塌,最后只剩下东帝,却转眼东山再起,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
但凡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没有不认得他的。相传他小小年纪行事狠戾乖张,不按套路出牌,死对头暗中都称他为“瘟神”,惹上他没什么好事。总之关于他的传言各种各样。
穆绍然扬起头:“哥哥,今天谢谢你。领带钱我还你。”
季江然要摸他的头,被他躲闪开。听他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季江然嘴角扬起弧度,要笑不笑的:“好,我不碰你。不过领带钱算了。”
穆西到底沉不住气了,穆绍然消失的时间不短了,坐不住了,找过来。
转过走廊的拐角,看到一扇门关上,男子一面背消失其中。而穆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门。
她走过去叫他:“包子,看什么呢?怎么这么久,到底唱了几百首啊你?要钱不要命了是吧?”
穆绍然手里攥着一把钱,其实他就唱了一首,还一分钱没拿到。可是刚刚季江然把钱包里的现金都给他了,或许觉得他小小年纪是挺可怜的。
看了她一眼:“走吧,穆小西。”
回去的路上穆绍然有一点儿沉默,毕竟今天晚上不是很愉快。到酒店的时候才问她:“穆小西,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穆西挑起他的下巴,被他嫌恶的别开脸。她笑着说:“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心底里却一阵痛心疾首,这个模样……
“我一点儿都不像你。”
幸好他没有问他长得像谁,不过穆绍然这样机灵的孩子一定不会问,正如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也不希望别人问。
只说:“今天看到一个帅哥,眼睛长得跟我有点儿像,我看了,哪里都没有问题,堪称大雅,就一点……”他摇了摇头。
穆西喝着茶,“唔”了一声:“哪里不入你的法眼?”
穆绍然说:“他腕表戴右手,我总觉得欠妥当,要么就是他左撇子。”对于一个让他看着满意的男人来说,这的确是欠妥当的。他本来就是细节控,而且特别的挑剔。越是完美的事物越是苛求。
穆西喝下那一大杯茶:“我可就生了你自己。”
“我没怀疑你还生了别人。”
穆西拉着他胡扯:“本来就是么,我对你一颗诚心天地可鉴,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坚决只生你一个。”脑袋枕到他稚嫩的小肩膀上:“我头疼。”
穆绍然推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喝酒了?”
“我没有,我要攒钱给你说媳妇。”
“穆小西,你就俗吧。”他要去洗澡,站起身说:“疼死你活该。”
季江然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不早了。
还是打电话给吴胜超:“把明天的机票改签,到两天以后,我突然想起点儿事情。”
“我知道了,季总。”
季江然挂了电话,之前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儿脑子沉沉的,躺到床上不想动弹。
这些年似都这样马不停蹄过来的,一刻不曾停息,大浪淘沙,像石头一样在激流中前行,磨灭所有棱角。
每每停下来,仿佛都看到自己头破血流的模样,感觉惨不忍睹。于是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就只有闭目前行。
这样抽了灵魂的麻木是好的,连带那些空落都跟着一同麻痹了。
那样的感觉就像一根尖针扎到身体上,一直按进肉里,也不会觉得疼。
第二天直接给薄云易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
不知薄云易有没有安排,倒是一口应下来。
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明显淡薄了许多,其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已经不联络了。不论薄云易去a城还是他来京都,不会刻意联系,即便一些场合碰上了,也跟其他人一样,洋溢无可挑剔的笑容,谈笑风声的内容永远无关紧要。
季江然知道为什么,薄东胜回来了,薄云易的那些恨不见了,与此同时,扣在心上的那道枷锁也打开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爱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死在他的手上……思绪骤然止息,季江然的心口仿佛疼的厉害,简白一直催促他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一直说不要看他现在年轻,可是每天那么辛苦,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又总像抽不出那样的时间。
薄云易很准时,进来之后跟他握手。
“二少,好久不见。”
季江然伸出手来:“好久不见。”
坐下之后,薄云易问他:“二少今天约我一起吃饭,有什么事情?”
季江然笑着:“没事,正好来京都出差,事情忙完了,想着很久没在一起聊一聊了。”
薄云易客套的说:“二少既然来京都了,赏个光,晚上我作东。”
“叫上小小吧,很久没见她了。”
薄云易回去跟上官小小说。
上官小小明显皱了下眉头,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那个季二少我真是怕了他,没兴趣一起吃饭。估计那个人比以前更魔高一尺了吧。”
自从顾浅凝去世,她对季江然就是这个态度。其实有一次两人在飞机上遇到了。
季江然在看报纸,折页的时候看到她。挑了挑眉毛:“你不觉得我眼熟?”
或许是年纪长了一点儿,也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他的眉目间更多了一分老成,是和以前不同的。明明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有淡淡的落寞。就连贫嘴的样子也和以前略有不同,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好随口就说:“不认识,你是谁啊?”
季江然将报纸放到腿上,伸出手来,漫条斯理:“你好,我叫季江然。”
上官小小并不理会他,正好没睡好,又要坐十几小时间的飞机,索性戴上耳机听音乐。死死压抑一股冲动,其实特别想问他:“为什么顾浅凝和孩子死了,你还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好好活着?”
那以后,再没正式的见着过。关于季江然的一切都是从电视或者杂志上得来的。并不会刻意去看或者去打听。
薄云易哼哼:“去吧,别让人感觉你特小气。”
上官小小最后还是去了。
见到季江然脸色不好看,连打呼都是漫不经心的。
季江然似笑非笑,并不跟她计较。
薄云易请他吃的本帮菜,味道正宗,一顿饭吃下来,聊的十分轻松。都是长袖善舞的人精,说起话来就跟门艺术似的,哪一个都不会任场子冷下来。
吃完饭又去续场子,跑去喝酒。
上官小小一晚上闷不吭声,吃饭的时候也是用力咬。觉得这样的男人真让人受不了,假惺惺,不信他们的内心就真的欢愉,却有说有笑的。
去酒吧的时候,薄云易又叫上两个朋友,也都是季江然认得的。人多了才热闹,问上官小小:“要不要把你朋友也叫来?叫两个漂亮的热热场子。”
上官小小哼了声:“想热场子你叫几个小姐不就得了,叫我朋友干什么啊。”
薄云易瞪了她一眼。
上官小小嘟囔:“少装正人君子。”
就他和季江然,哪一个不是成天出入这种场合,再来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套也不嫌寒碜。
季江然挑了挑眉毛:“我算看出来了,小小这怨气都是冲着我来的。”又对薄云易说:“你是躺着也中枪了。”
上官小小不是小孩子,不会那样不懂事,要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何况还要给薄云易留面子,算是笑了下:“二少想多了,怎么会冲着你呢,纯粹是我和薄云易的私人恩怨。”
最后还是叫了几个女生过来,包间里顿时热闹许多。
季江然想起来:“外面有个小孩儿歌唱的相当棒,挺讨人喜欢的孩子,不如叫进来。”
一个人咬着葡萄点头:“对,对……听说这两天就是有那么一个孩子,简直就是个小人精啊,长得特漂亮,连外语歌都唱得超棒,英文好的没话说。”
这样一说上官小小立刻很感兴趣。
“真有这么神的孩子?”看朋友肯定的点头,拉了拉薄云易的胳膊:“那把他叫进来呗。”
穆绍然人气高的不得了,几乎没机会在外面唱。每天晚上赚得颇丰,好多慕名而来的。老板喜欢得恨不得签下他。
可是穆绍然不会同意,他和穆西来京都就是玩几天。而他白天和穆西逛街的时候又喜欢买东西,反正晚上没事,过来唱几首。这钱得来的容易,在他看来跟玩一样。
薄云易出来跟老板说,再多的人想听他唱歌,还是得先可这一边。
过来跟穆绍然说:“绍然啊,先去303包间。里面都是大人物,好好唱。”
穆绍然一点儿都不怕生人,这样锻炼有好处,见识的多了,看人的眼光也会锋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走到哪里都是大大方方的。
上楼的时候看了穆西一眼,就知道她不放心,每次说的自己跟冷血动物似的,他去哪里,还不是一次不落的跟来。
跟老板说:“不要卖给那个女人酒喝了,我瞧她喝酒的样子特别不顺眼。”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呦”了一声:“小家伙,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啊。”
穆绍然一进来就看到季江然了。受过他的恩惠,礼貌的跟他问好:“大哥哥,你好。”
季江然看到穆绍然,忍不住弯起唇角,让他到身边来坐。
穆绍然就抱着他那把大吉他坐过去。
上官小小腿快,过来抱住他的小身子放到沙发上,垂涎三尺:“哇,这小家伙太赞了,怎么长的啊?”伸出手指在穆绍然的脸前比划:“你看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巴……”“呃”了声,抬头看季江然:“别说,我瞅着这小模样有二少的风韵,长大了一定错不了。”
季江然咧开嘴角笑笑:“你的意思是我长的可以?”
上官小小撇嘴,又问穆绍然:“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穆绍然。”
“呦,叫绍然。”笑起来:“二少,不会真是你弟弟吧。”
季江然眯起眼睛看穆绍然,只说:“我妈没给我生弟弟。”
薄云易拉起她:“你别瞎闹了。”转首问:“绍然不是会唱歌,都会唱什么?”
穆绍然一派老成:“你们想听什么?”
一个女人举起手来:“唱《口是心非》。”她刚失恋,所以特别想听这一首。
穆绍然眉捎紧了下,感叹竟是这样的品味。总算他会唱,所以难不倒他。
穆西掐着时间,穆绍然还小,即便是喜欢,也不能唱太多首,否则会把声带累坏,以后都没办法唱好听的歌曲了。一直以来,她给他规定的都是两首。除非极特殊的情况,他兴致高了,多唱两首也无所谓。
便不听的看时间。
穆绍然抱着吉他唱,那个女人就坐在人群中哭。场面一时间说不出的诡异。
上官小小揽着同伴的肩膀,不停的劝:“你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最后穆绍然不唱了,蹙起眉头,连唇角也抿紧。
“我唱首欢快的吧,伤心的时候更不能听悲伤的曲子。”问那个女人:“你妈妈没教过你?”
季江然侧首盯着他,越发觉得喜欢,看着穆绍然的时候觉得很神奇,竟有这么一个小东西跟他毫不相干,却很相像,连一些小动作都像。
穆绍然接着转换曲目,年纪小,身板小,可是说话做事有模有样,就很难让人相信他仅有四岁。宛如小身体里住着一个大灵魂。
一曲唱罢,掌声不断。
几个女眷将零食拿给他吃。
作势就要伸手将他抱过去。
季江然揽着他的小肩膀:“这孩子不喜欢女人的脂粉味。”
“那你将来怎么找女朋友?”有人这样逗他。
穆绍然说:“我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讨厌。”
他的电话响起来。
从口袋里接听:“穆小西……”
穆西在那边嚷嚷:“包子,你马上给我出来,要敢像昨晚唱那么久,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说:“我马上就出去了。”
挂掉电话说:“不好意思,我今晚的表演时间到了,我要下班了。”
几个人一脸惋惜:“就这么一小会儿啊。”
薄云易从钱包里拿钱。觉得喜欢,本来就出手大方,这回更大方,给了他好几张。
季江然也将皮夹打开了。
穆绍然收了双份的钱,加起来就是上千块,回头老板还会给,他一个晚上就能赚普通工薪族几天的工资。
最后却通通还回去。
只说:“大哥哥,这个当我还你的领带钱,还有,谢谢你帮我。”
倒是很讲仁义的孩子,最后真的没有拿,无论怎么给。抱上吉他转身离开了。
穆西帮他抱着吉他,一手揉捏他的小肩膀:“包子,今天累不累?”
“不累。”
“我们明天不唱了好不好?小孩子熬夜是不好的,你要是垮了,我可怎么办?”
穆绍然白了他一眼,懒得揭发她。就装吧,哪里是乖顺且小鸟依人的女人,却说的跟真的一样。
冷冷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后不能穿红裙子?”
穆西拔高了嗓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穿红裙子,我又不老……”
季江然接了个电话从里面出来,认出穆绍然,跟在一个女人身边,霓虹里艳得跟一团火似的,弯腰上了出租车。所以仅看到一个轮廓,迈上去的那条腿均匀修长,接着穆绍然也上了车。
电话帖在耳畔,里面的声音一刻没有停下。
他跑神了,恍然的眯起眼睛。
简白催了他一句:“跟你说话了,怎么不搭腔了?”
季江然这才缓过神来:“妈,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你早点儿回来,不是那边的事情办完了,家里有点儿事。”
季江然问她:“什么事情?要这么急。”
简白也不说,就催他快点儿回来就是了。
薄云易就喝了一点儿酒,散场的时候还可以自己开车。
上官小小坐在副驾驶上,本来快睡着了,想起什么,坐直身子:“你有没有发现季江然和以前好像不同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个流气,那个贫嘴啊,没见过那么邪气的男人,一看就万花丛中过片草不粘衣那种的,我怎么瞅着他现在不如以前活跃了呢。仙风道骨,跟要出家了似的。”
薄云易不好八卦,打着方向盘:“不知道。”
上官小小就猜:“我想顾浅凝离世,不会对他一点儿打击都没有。当年我去a城的时候他整个人瘦得跟只刀螂似的,要不是我,那一次他非冻死不可。”
薄云易似是觉得烦燥,微微的皱起眉。
“倒下,闭上,快睡你的得了,到了我叫你。”
“薄云易,你别跟我耀武扬威的,你不就是嫌我烦么。”她扯着他的袖子:“这辈子我就要烦死你,让你不得安宁,怎么了。”
“上官小小,你能不无理取闹么?”
上官小小扬起头:“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你哪里不无理取闹了?”
上官小小呵呵的笑起来:“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对话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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