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他们上楼来,与李谷、孙浮敬简单寒暄后便到落地窗前的小几围坐,室内暖气打得很足,没有到室外寒风凛冽后的半点寒意之感,午后的阳后洒进来,直叫人错觉身处三月阳春之中。
成怡不参与沈淮跟李谷他们谈事情,寒暄过便与伍浩女友孙丽在二楼随意走动,视野不是特别的开阔,不过作为建国后就是省委省政府会议接待中心的静海路迎宾馆,是徐城市当前唯有两座五星级酒店之一,庭园风景极有特色。
建筑以经岁月打磨得灰白的白岩饰墙为主格调,浮香阁前的树木是水杉为主。
虽然水杉在淮海省已经普遍种植,但数十株有着近百年树龄的巨杉,即使在枝叶凋敝的寒冬季节,仍给人林茂径深的感觉。
省直党群机关处级干部有两三千人,除了一直位处核心或者经常接触的人外,李谷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坐下来看秦大伟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比他年轻不了几岁,国字脸,中等身材,李谷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沈淮刚才在电话里说了秦大伟的名字,不过他跟孙浮敬在一起,也不方便额外找人打听秦大伟的情况,心想沈淮既然把他拉过来,应当有他的过人之处或者说与沈淮的关系应该要比他人更近一层。
孙浮敬在调往省计委之前,在外经贸委工作过一段时间。
虽然那时秦大伟工作没多久,地位不好跟孙浮敬相比,好歹也是在同部门共事过两三年的时间,彼此都认得。
孙浮敬笑着招呼道:“小秦跟我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嗯,是有好些年没见孙处长您呢……”秦大伟称呼以孙浮敬在省外经贸委的旧职以示亲热,想想十年前,孙浮敬就是以处级干部外调到省计委工作,十年期间历经多个部门历练,此时执掌淮煤集团,作为副厅级编制,算是挤入高级官员的阶层。
十年从处级到副厅,看上去升迁缓慢,但就真实的官场生态而言,孙浮敬的仕途还要算是顺利的,还是受赏识的。
跟计经系的后起之秀李谷不能比,但在市厅级官员五年内差不多有近百分之四十的人年龄将到限的淮海省官场里,过年才五十岁的孙浮敬依旧要算少壮派。
沈淮也是通秦大伟,对孙浮敬了解稍多些。此前的几次见面,因为有其他地位更高的人在场,沈淮也没有机会跟孙浮敬有太深的接触。
孙浮敬对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沈淮你现在是大忙人,我几次都没有逮到你的人,要知道你与小秦是知交好友,倒不用绕那么多的弯子了。”
“这是孙总你抬举我。孙总有事找我,打个电话过来,我还能躲起来不成?”沈淮笑着说道。
认真说起来,孙浮敬调过去执掌淮煤,还是受前省委书记的提拔,故而孙在淮海省官场属于旧人一系,跟赵、田两边都不搭。
前省委书记虽然退休了,因为身体原因,也没有到人大、政协任职,但多年经营的影响力还在。
孙浮敬这一干前省委书记提拔、任用的旧人,虽然苏唯君没有足够的威望将他们聚集到自己的身边,但有什么事情都还能同气连枝的相互照应,不至于受叶、田两头过分打压。
官场上没有所谓的坦诚相待,秦大伟跟孙浮敬共事级别又太低,沈淮之前就从没有想到通过秦大伟,就有跟孙浮敬勾兑的可能。
在梅钢借壳上市的问题上,宋系内部进一步的分裂,实际留给沈淮调整布局的时间极为在限,也没有办法去跟孙浮敬慢慢的勾兑,故而他才采用最直接的方式,对淮煤及孙浮敬施加直接的压力。
倘若新浦钢厂每年一百五六十万吨的焦炭订单,对淮煤及孙浮敬没有吸引力,那就只能作罢。
就孙浮敬此时所处的地位以及淮煤集团对整个淮煤东出工程的参与程度,沈淮相信孙浮敬对宋系内部的问题是有一定的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在梅钢的刻意冷落之下,孙浮敬依旧不放弃梅钢的焦炭订单,说明他执掌淮煤还是想有所作为的。
沈淮不是没有畏惧的人跟事,但不会畏惧跟想有作为的官员及国企负责人接触、合作。
时间有限,大家都很忙,李谷、孙浮敬开门见山,直接谈及新浦钢厂的焦炭订单,沈淮也不绕什么圈子,也直接谈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问题。
“在新浦钢厂建设之前,梅钢就接手霞浦的昭浦炼铁厂加以改造,以确保梅钢一厂、二厂的铁料供应,”沈淮说道,电炉炼钢以废钢为主要原料,但也需要加入一定的生铁调节碳比,昭浦铁厂在整改后的生铁年产量达到二十万吨,是梅钢一厂、二厂最为重要的原料厂,“在对昭浦钢厂整改过程当中,我们发现省内煤炭市场交易混乱,价格混乱不说,供给的焦炭质量也参差不齐,使得铁厂很难控制采购质量。故而在后期,我们压缩了对省内焦炭的采购数量,转从外省寻找质量稳定的焦炭来源。待到新浦钢铁筹建,对原料的供应组织,我们也是惯性的照着这个思路去走……”
“李书记约我过来见面,我也猜到李书记是希望梅钢的发展,能更大的带动省内经济的发展,”沈淮说道,“但说到省内煤炭市场的问题,我还是有很大的担忧。但说到如何整顿省内煤炭市场的问题,大伟跟伍浩有很深的研究,这也是我拉他们过来跟李书记、孙总见面的原因……”
孙浮敬与李谷对望了一眼。
当前省内煤炭市场的问题,他们刚才也有交流,也可以肯定的说,淮煤集团的亏损,跟大量的“市场煤”利润流失有关。
说到对省内煤炭市场的研究,秦大伟、伍浩甚到包括沈淮在内,他们研究再深,都不能比他孙浮敬更专业。
淮海省此时年产煤三千万吨,梅钢将来的焦炭采购才占到5,照这个比例来说,梅钢是不足以对省内煤炭行业要话语权的。
问题就在淮海省每年采出的三千万吨煤,利润主要集中焦煤及焦炭这一块,其他块要么是微利,要么就是亏损。
淮海省每年焦煤焦炭产量不到两百万吨,但所产生的利润,几乎占到全省整个煤炭产业的一半。
而在新浦钢厂之前,淮钢是省内最大的高炉焦炭用户,由于技术相对落后,单位耗焦比高,以现有的高炉炼钢产能每年要消耗焦炭近百万吨,占到全省焦炭产量的一半。
只是,淮钢拥有自己的煤厂跟炼焦厂,这部分焦炭市场的利润,这本身也是淮钢重要的利润来源,是其他煤企没有办法参与分享的。
此时,再去衡量梅钢每年一百五六十万吨的焦炭采购量,就可知其分量之轻重了。
话语权是什么?
话语权就是梅钢将订单交给淮煤集团,淮煤集团一万多干部职员就能吃饱喝足,就能让孙浮敬在淮煤集团的地位稳固、威信上升,就能让淮煤集团在诸多省属国企里脱颖而出,就能让淮煤集团有能力扩张,让孙浮敬获得更多上升的政治资本……梅钢要是将订单交给其他煤企,甚至交给淮煤集团及孙浮敬的竞争对手,一旦省里对孙浮敬迟迟不能改善淮煤集团的经营状况而失去耐心,那孙浮敬就只能给调去其他省直部门或地市或正厅级国企任个副职混到退休。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市厅官员的任命决定权在省常委班子,而省里的大佬都有自己的嫡系人马,孙浮敬两边都搭不上去,又没有硬实力支撑,是没有立足可能的。
所以,不管孙浮敬自认为他对省内煤炭市场的研究,要比秦大伟、伍浩甚至沈淮都要深入,这时候只能按捺下性子听秦大伟、伍浩谈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
这一谈就到六点钟,沈淮接到小姑电话催过去吃饭,也就站起来告辞。
李谷说道:“秦处长跟小伍的认识,我听了也很受启发。现在真要建立煤炭交易市场的话,自然是放在新浦港最合适。这样,秦处长、小伍是不是跟淮煤集团、跟新浦港方面就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拟一份更详细的建议书出来,这样大家才有一个进一步讨论的依据?”
孙浮敬看了李谷一眼,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更合适一样。这块的工作是要加快去推进……”不过又有些迟疑,问李谷,“是不是要请省计委那边参与?”
真正要去建设全省性质的煤炭交易市场,那是省计委的职权范围。
撇开省计委,而让省外经贸易的一个副处级官员牵头做这事,怎么都不可能对味,会引起很大不必要的麻烦跟争议。
李谷看向沈淮,沈淮的眼睛刚看向落地窗外。
李谷咂了一下嘴,说道:“如果这个煤炭交易市场只是淮煤跟新浦开发集团两家共建,主要整顿的是淮煤集团的‘市场煤交易’秩序,那就没有必要让省计委参与了……”
“好的,那我们就照李书记指示,先研究起来。”孙浮敬说道,暗感李谷还是极有魄力的,明知道这是沈淮提出的条件,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跟争议,他还是一力应承下来,确实跟那些搞长搞平衡、玩虚实的官员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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