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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好微微移动下宫灯,借着光,瞧见拽住裙摆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他衣衫褴褛,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明亮。书神屋 m.shushenwu.com
果真是他。
小男孩默默瞧了姜好一眼,严肃着小脸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缓缓走在前面。
姜好跟了过去,她半弯着腰,随着小男孩弯弯绕绕,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假山后面。
周遭密树丛荫,可有月光照射倒也不显得阴森。
小男孩蹲在一处有三颗小石子摆放的泥土旁边,忽然开始动手挖掘地面,瞧着那埋头苦干,尘土向后飞扬的热闹场面,倒真像一只辛勤探索食物的小仓鼠。
姜好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闲情雅致,就这般提着宫灯,照着亮,侧倚在石壁间看着他挖。
不大一会儿。
小男孩缓缓地直起身,他的一双小手早因粗暴地挖掘变得泥泞不堪,可怀抱油纸包的动作却又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他垂着头,姜好看不清神色,不过依然能从那毛茸茸地小呆毛里,瞧出极其不舍地态度。
姜好不禁有些失笑,她刚想寻问,便见小男孩忽地伸出手,把油纸包举到自己面前。
她惊讶,随手将宫灯卡在山壁间的缝隙里,弯曲双膝,蹲下身与男孩视线平齐。
她抬手接过,油纸似还留有余温,再打开,便见里面是几块奶乳泥枣糕。
她更为惊讶“这是……给我的?”
小男孩垂着脑袋,默默地点点头。
“为何?”
小男孩忸怩着衣衫没有说话。
姜好放柔语气又问了一遍“为何?”
“因为你帮了我。”小男孩呢喃道“我母妃说了,知恩要懂得图报,你之前帮了我,我应该还你些什么。”
似怕她拒绝,他又急忙道“你放心,这些是我刚才趁司膳不注意时偷的,还没有动过,不脏的……”
话还没落地,他的肚子便开始十分配合地‘咕咕’直叫。
姜好一笑,侧身席地而坐,顺便拍了拍旁边的位子,道“我食量小,吃不了这么多,扔掉也怪可惜,你来陪我吧。”
小男孩犹犹豫豫地蹭到姜好身旁,坐下,接过递来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姜好看着他默默地啃,微微一笑,转过头又瞧瞧自己手里的泥枣糕。
这类甜点,算不得什么金贵膳食,像那种刚进宫的小主,或是封号偏低的良人婕妤,都能吃上这种糕点。
姜好咬下一口泥枣糕,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淡淡回道“齐羽。”
姜好点点头,又问道“就这么跑出来,你母妃不担忧吗?”
齐羽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握糕点的手微微用力。
姜好徒然听见一阵鼻息抽泣声,她一惊,侧过头来想看看情况,可那伸出去的手还未擦拭到脸,就被齐羽一下子挥开了。
齐羽转过头背对着她,胡乱伸手抹了一把脸,又转回来一口吞掉手里的大半块糕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沉默不语。
好像说错话了……
姜好霎时也有些局促不安,她转动着糕点,不清楚要做些什么,抬起手想摸摸小孩儿的后面,但又怕对方自尊心受挫,更糟厌恶。
她眨动眼睛抿了抿唇,最后,也只能像那孩子一样双手抱着膝,缩在一边。
月亮渐渐东移,树影也从姜好的左边缓缓掩盖了她的半张脸。
“我走了。”
齐羽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等一下。”
姜好照着印子折叠好油纸,来到齐羽面前递到手里“姐姐刚才言语有失,你别恼。”
她一顿,又道“那个……上次我走后,那群人还有再欺负你吗?”
“没有。”
这次,齐羽答得倒是极快。
随后,他睁着大眼睛又很是好奇道“你那次走后,他们几个便开始内讧了,特别是爱擦粉面的那个太监,对付起另外几个人下手可狠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好心的宫中小主为我说话,可每次说完后,他们非但不听,还会变本加厉地对我,为何你这就……”
姜好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这叫转移仇恨,分化群力。”
平等的人,不对等的心,往往会激发出最深层却又莫名的怨恨。
太监那根深蒂固的奴性促使着他们,但凡地位比他高的人都能上前踹两脚,还要笑脸相迎着问踢得痛不痛。
可若是同一类人呢,便会滋生一种‘大家都一样,你凭什么来教训我’的不平衡,却是绝不会想自身问题。
姜好又道“现在,欺负你最狠的那个粉面太监现在肯定是洋洋得意的,那些私下的腌臜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所以此时此刻他是最容易犯错的。你明白么。”
齐羽好歹在宫里长大,被她这么一点拨,马上便明白是什么意思——姜好是在教他要如何讨回那被踹的几十脚。
齐羽认真地点点头,抱着油纸包,直直地跑了。
姜好瞧着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脚下的步子像要随时跌倒一样。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最后化为乌有,眼眸里凝聚着沉思。
“我要见你们家主子。”
良久,她淡淡说道。
风,早已落寞,可枝头树叶,却依然摇晃……
……
暗十五驾着马车直接进了侯府后,姜好这才知道,她来是不需要报信的。
她踏过一片瑰丽似火的红月季丛,来到一处精致的八角琉璃仙亭前,深红的薄纱挂满了凉亭五面,微风一吹,飘飘而起,却是肆意张扬。
站在距凉亭不远处的暗鸣正木讷着脸发呆,瞧见姜好,他的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精光,还未等来者到前,他便立即躬身伸手撩帘子,目光恭敬并带有强烈的殷切。
那样子,活像是遇到了什么救世主。
姜好眼角一抽,缓缓走进凉亭。
她抬眼一看,这亭子内的陈设均是清一色的紫檀沉香木,大理石地板上铺有火红绒毯,中间,一道猩红似血的修长身影慵懒地仰躺在黑曜木雕制的卧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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