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下午,2时许。
艳阳,和风。
修长的蔚兰水滴号踩着浪滑过哈灵顿湾与格雷特湾的分界,轻盈地停靠在皇家海军船坞的大水门前。
大水门是当地人对这一事物的称呼,实际上只是一座百余米长的低矮木桥,连接着百慕大群岛西北端的南北爱尔兰双子岛。
这是皇家海军船坞的设计所决定的。
作为大不列颠辐射北美一十三州的重要海军基地,皇家海军船坞占据了百慕大群岛上对开海域最宽阔,水文条件最优质的北爱尔兰小岛。
这座岛座落在群岛西北,形似半圆,其西北海岸平直,面向大西洋,东南海岸弧型外凸,与百慕大主岛隔海相望。
两条岸线在南北两端收束,北角是哈灵顿湾的入口科米申纳角,南角则是大水门的所在,与南爱尔兰岛近在咫尺。
皇家海军船坞充分利用了岛屿的地理条件,巨大的拥有二十余个深水泊位的码头像梳齿一样延伸向外,并排建造在西北岸线。
岛上则实行全封闭式管理。高耸的岸堤形似城墙般把整座小岛的外廓包裹起来,墙头上巨炮密布,哨岗如林,深藏起诸如行政楼、宿舍、仓库、船坞等等的功能性建筑。
从本岛进入基地的通道仅有两条。
吃水超过三米的大船向北,绕过科米申纳角泊入军港,在经过严格的入港审查之后,从防备森严的正门进入。
吃水小于三米的小船则向南,过大水门后拐入喇叭口,进入岸堤包裹内的浅水海湾,在装缷码头下船进入。
蔚兰水滴号选择的就是后者。
一身正装的洛林拄着伞剑站在舱前,趁着奥尔维斯和水兵沟通手续的空隙抬头打量眼前奇怪的建筑。
大水门是桥,连通两岛,估且也算跨海大桥。
但南北爱尔兰岛从岛基看根本就是一座岛,相互距离不足70米,至使这座跨海大桥就算加上引桥也只有百来米长。
其桥全木质,六座墩楼对立两侧,平直的桥面四米多高,看起来倒真有些【门】的样子。
只是门虽通船,桥却不是常见的吊桥,所谓的通船筏就建在桥梁中线,模样造形就是一条宽度不足20公分的长木条,大概是世界上最小的通船筏。
交涉似乎进行地很不顺利,奥尔维斯和桥上的水兵吵了半天,气哼哼找洛林报告。
“船长,水兵说蔚兰水滴是外籍民船,想要登岛得去军港接受审查。”
“不能通融么?”
“值星官是个固执的家伙。”
“那就难办了。毕竟对金士顿来说,我应该正在玛雅探险才对……”洛林叹了口气,拄着伞踏前一步,“请问值星官是哪位?”
桥上探出一个正气凛然的脑袋:“提督正在整肃军纪,一应拜访,请往军港接受正式审查。”
“不接受外部拜访是么?”
“是!昨天提督应该跟总督交涉过了。”脑袋昂着下巴,拒人千里。
“怪不得昨天狮子号去了汉密尔顿……”洛林低声嘟囔一嘴,又抬起头,“外部拜访不接受,那内部拜访呢?”
脑袋怔了一怔:“私务不属于内部拜访。”
“但探亲是吧?”
“探亲当然算……先生有亲属在基地任职么?”
“估且有吧。”
“哪位?”
“皇家海军少将,隶新大陆舰队,派属大陆分舰队提督,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先生。”
……
值星官花了五分钟消化了洛林的申请,又花了十五分钟确认放行。
二十分钟后,桥上的水兵手忙脚乱拆掉木条,蔚兰水滴号前进,细长的桅杆被人搀扶着缓缓通过桥面,进入桥后宽阔的浅水海域。
呈现在洛林面前的是一处漏斗状的珊瑚礁群,粉红的沙滩,粉红的海面,太阳下的海面呈现出调色般缤纷的色彩,让人几乎忘记人间纷扰,只想沉入水中,享受安宁。
不过这里是沙克的地盘……
久违的人在屋檐下,洛林满心满肺都写着郁闷,就是再美的景也没法让他生出感动。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伦纳德捞出来,连至关重要的情报都是捞出来以后的事。
奥尔维斯显然明白洛林的心思。
船过大水门,一路疾驰着滑进喇叭口,很快就在浅水海湾找到一处空置的栈道,泊船下锚。
那位昨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阿曼尼上尉带着诚挚的笑意孤身候立在栈道边。
“德雷克会长,提督听说您来了,正在会客室里等着您。”
洛林隐蔽地瘪了个嘴:“抱歉,我这次来是为了沟通我方员工被皇家海军无故扣押的误会。提督日理万机……”
“如果是为了解决昨晚非法入侵的问题,您就更需要见提督了,因为那件事已经交由提督亲自处理,连人都交给了提督警卫处。”
“嘁,动作真快……”
“您说什么?”
洛林深吸一口气:“我是说在正式交涉之前,我需要先见到被扣押的员工。”
“如果我们不许可呢?”
“那我就该走了。”洛林笑了笑,“据我所知,皇家海军船坞在昨天以前还不曾出台过关于基地内私人会唔的禁令,同样的,海军部的内部纪律条例也没有相关条文。”
“所以我的员工究竟是非法入侵还是被无故扣押?大陆分舰队不愿谈,我的律师团就向新大陆舰队军法庭问询,反正金士顿的答案,百慕大应该也会认同的。”
阿曼尼呆呼呼地眨巴着眼睛:“会长,您是认真的?”
“每句话都深思熟虑,上尉先生。您需要明白,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恳求海军网开一面,而是为了说清楚误会,还我的员工一份清白。”
一小时后,洛林如愿在海军行政楼的警卫禁闭室见到了被拘留的伦纳德,当然,这一行为得到了沙克的许可,而且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且必须全程由阿曼尼上尉完全监控。
说白了,就是公事公办四字。
18世纪的西方法学远不及后世完备,在宗教权和封建权的双重压迫下,律法发展举步为艰。
但很多后世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权利在这时候已经有了雏形。
比如,面对定罪争议,辩护人有权力在实施辩护前与当事人在受限制的环境下见面,以便充分且正确地把握实际情况,并且得到授权。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妄入机要是重罪,上限可以够到叛国,普通一些也可以定性为间谍,但它同样有下限,依照【入】的程度,完全有可能被认为是【误入】。
在来之前,心里有鬼的洛林对伦纳德的状态是没有把握的。
他最担心的是伦纳德被抓的地点是在类似情报处、档案处或者提督办公室这类机要中的机要之地,身边正带着那份情报,手上拿着相关文书。
遇到这种情况,伦纳德差不多等于是死定了。
他死与不死的关键有两点,其一情报是否在身边,其二是否身处在不可辩之地。
所以他问了奥尔维斯,很幸运,伦纳德根本没打算在基地内比对情报,而是准备以亲手交易的方式买份范围更广的情报回来。
这样一来,伦纳德活命的机会就大多了。
然后在大水门,洛林探出伦纳德被抓或是出于意外,因为沙克从昨天开始整肃基地军纪,那之前,北爱尔兰岛对访客的管束显然不严。
洛林的把握更大了,在面对阿曼尼时,他甚至有自信喊出【无故扣押】来刺探伦纳德的现状。
结果,阿曼尼一点没让他失望,一句【移交警卫处】把整件事透了个干干净净。
伦纳德并没有被抓住把柄。
以沙克的性格,若是涉及到叛国或间谍的罪行,他会连夜组织起军事法庭,伦纳德也会被移送给军法庭关押候审,怎么都轮不到含有私兵意味的警卫处看管。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
伦纳德被捕时是什么状况?沙克究竟是为了逼洛林求见才大张旗鼓,还是真地察觉了什么,打算经由洛林的行为以诈取实。
等见到伦纳德,这一切就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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