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郝秀芳说起白水村那个爷爷毒死孙子的事,郝秀芹就起了警惕之心,私下里嘱咐三个孩子,千万得要防备着他们的爷爷。
要是只有她和诸葛琳在家,除了上厕所,郝秀芹也是不敢离开屋子,或是时刻注意着主屋那边的动静,唯恐一个不小心,诸葛琳就遭了毒手。
她也知道自己心里过于紧张,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进里间看见诸葛琳好好地睡在炕上,郝秀芹还是下意识把手指放到诸葛琳鼻下,感觉到了诸葛琳鼻孔喷出的气息,郝秀芹长舒一口气,继而轻笑,自己这是魔怔了。
诸葛伯绪离开后的第十天,他的徒弟晴岚,给郝秀芹送来一袋子黑豆,大约有三十多斤。
依诸葛伯绪的嘱咐,晴岚先把黑豆送到后院,过了两天,诸葛仲瑾扛着袋子把黑豆送进郝秀芹的门,郝秀芹给诸葛仲瑾挖了两葫芦瓢,约有四五斤,诸葛仲瑾也没有客气。
黑豆可以解毒,尤其是暑里天,多吃黑豆不容易生病。
每天熬米汤的时候,或是拌糊糊前,郝秀芹都会往锅里抓一把黑豆,煮得绵软易嚼,每人碗里给捞一点儿,也算是补身子了。
她不敢多煮,豆子吃多了肚子胀气,尤其是诸葛琳,本身就靠她推拿按摩才能动动身子,要是肚子胀气了,自己排不出,会很难受。
又过了几天,郝秀芹估摸着诸葛伯绪该回来了,诸葛琳三兄妹也是盼星星一样盼着见到自家爸。
为给自己解闷儿,也为教诸葛琳说话,郝秀芹没事儿会给诸葛琳讲故事,还会唱歌给诸葛琳听。
就这十多天,诸葛琳已经学会了几首歌,虽然唱地断断续续,可也不耽误郝秀芹高兴。
女儿唱歌很好听,记性也好,歌唱地断断续续,是因为女儿气短,等女儿身子养好了,唱歌肯定不比电影里的人唱得差。
盼来盼去,礼拜天的时候,诸葛伯绪没有回来,晴岚再一次光顾,车把上挂着一个军用书包,晴岚提着书包一进屋,诸葛拓就闻到了红杏的酸香味儿。
晴岚把书包递给诸葛拓:“这杏儿还没熟透,可不要多吃,小心牙酸倒了没法吃饭。”
咽了下口水,诸葛拓接过书包:“谢谢晴岚姐,我这就给你腾书包。”
找了个搪瓷盆儿,诸葛拓小心翼翼掏出红杏,往搪瓷盆里搁。
诸葛拓倒腾红杏的当儿,诸葛凯倒了一杯热黑糖水,端给晴岚:“晴岚姐,喝水。”
一般人家,平时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水里能给放点糖,尤其是黑糖,已算是相当客气了。
“哎哟,这大热的天,我喝碗凉白开就行。”
说着话,晴岚自己动手找了个碗,去案板上的大搪瓷盆舀凉开水。
郝秀芹拦住晴岚,从晴岚手里拿过碗,嘴里嗔着:“妮子家家的别老喝凉水,再渴也得忍着,年轻时不注意,老了就有苦头吃了。”
晴岚今年二十三岁,标准的瓜子脸,大眼睛,鼻子稍带一点儿鹰勾,嘴唇稍薄,一看就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扎着一个马尾巴,头发黑密油亮,高挑的身材,近一米七高。
在郝秀芹眼里,晴岚跟诸葛文莉差不多,她也把晴岚跟诸葛文莉一样待。
被郝秀芹摁在椅子上坐好,晴岚嘟囔:“管管哥也老是这样说我,师母,你说管管哥一个汉子家,又没有媳妇,他咋懂得这些。”
郝秀芹好笑:“管管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都四十大几了,这个当然懂。”
管管只比诸葛伯绪小一岁,两人还是同学,晴岚叫管管哥,却叫诸葛伯绪师傅。
晴岚眉头皱起:“我家里几次催我相亲,管管哥又老是躲着我,我让师傅帮我问管管哥的意思,师傅说管管哥有心结,我问师傅是啥心结,师傅要我自己问管管哥,可我根本逮不着和管管哥单独说话的机会,师母,你能告诉我吗?”
她长得好看,有许多小伙子围着她转,可偏偏她喜欢年龄是她两倍,能当她爸爸的管管。
郝秀芹沉吟:“你师傅说的有道理,你想要管管接受你,就想办法让管管说出他的心结,这样也好对症下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到底效果差了些。”
说话的这会儿,诸葛拓已经倒腾完红杏,两个裤子口袋装得鼓鼓的,给郝秀芹交代一声:“妈,我去找大哥和永开了。”
一溜烟儿就跑出了院子。
他这是给诸葛健和周永开兄弟送杏儿去了,这几个小孩子都不小气,谁家里有个啥稀罕吃的,都想着另外几个。
诸葛凯也捧了些红杏,站在院里叫唤小姑,没听到诸葛文莉应声,他拐回来把红杏放回搪瓷盆。
不是万不得已,诸葛凯和诸葛拓不会进主屋。
晴岚愁眉苦脸:“师母,我家里已经在给我办调离手续,我没有时间了,想要破开脸面找管管哥问个清楚,可这几天我都碰不着管管哥的面,我就是想撒泼耍赖,也找不着人呀。”
郝秀芹一愣:“你家把你调到哪儿去。”
“棉纺厂,当会计。”晴岚不想多说。
“好单位呀,会计的活又轻省,你年轻漂亮,多得是结婚对象给你选择,干啥非要吊在管管这半大老头子身上,他这辈子就不打算结婚。”郝秀芹给晴岚露了个底儿。
晴岚追问:“为啥呀?”
“唉,还不是前些年给闹的。”郝秀芹给晴岚说起了管管的事。
当年,管管他妈就是棉纺厂的,拿了厂里几块毛巾,不知咋得被人发现,很多人冲进管管家要抓人。
管管爸护着自己的媳妇,说毛巾是他偷的,那些人就把管管爸抓起来,没想到,管管妈竟然也翻脸参加到抓人的队伍里,说是坚决要和小偷脱离关系。
那些人把管管爸死命打了一顿,等那些人走后,管管爸已经不行了。
管管他妈也跟着那些人走了,直到管管爸死,管管妈都没有现身。
管管后来找过他妈,有人劝管管,不要找了,找到她也不会回来,她人已经魔怔了,不会认一个小偷的儿子。
管管不死心,问清了那人在哪见过他妈,就去找,找到地方,远远地,管管看到他妈和很多人一样,振臂高呼。
他挤到了他妈跟前,而他妈看都不看他。
后来,他妈走到哪儿,管管就跟到哪儿。
管管最后一次见他妈,是在一场武斗的时候,所有人的穿着打扮又几乎一样,管管疯了一样想要把他妈拉走,混乱中,管管怎么也找不到他妈。
混乱中死了几十人,在死人堆里,管管没找到他妈的尸首。
再后来,管管没有再去找他妈,就当他妈死了。
从那以后,管管就很抗拒结婚这件事,发展到后来,谁要给他介绍对象,他就跟谁翻脸。
再后来,他来到这块偏僻的地方,在诸葛伯绪所在的棉站当了一名水电工,直到现在。
随着年龄的增长,狂躁的管管,性情慢慢平和下来,人也变得开朗,能跟人开开玩笑,打打闹闹,有人要给他提亲,他的反应也不再那么强烈,有时还能跟人家插科打诨胡诌一通。
不过,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结婚。
晴岚怔住,前些年她也胡闹过,管管家这种事她也听说过,可她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亲身经历了这种事,她该咋去解开管管的心结。
郝秀芹长叹:“唉——,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我和你师傅也劝过他,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不会再有当年那种事发生,可他就是钻进了死胡同,咋说都没用。”
“我该咋办?”
过了半天,晴岚才出声。
炕上的诸葛琳动了动,她这也是第一次听郝秀芹提起管管的过去。
诸葛琳占用原身的这半年,管管来过几次家里。
在诸葛琳的印象中,管管是个大大咧咧,啥事都不在乎,能跟诸葛凯和诸葛拓玩到一块,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人,没想到,管管竟然有着这样的经历。
自己何其幸哉,每次都遇到慈父慈母。
这一世境况最不堪,不能言不能动整整做了半年偶人,父母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他们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是原来的诸葛琳,这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会代替原身好好的活下去。
原身病倒时只有两岁,也还只是个呀呀学语的幼童,性情尚未定型,自己这个替身,连装都不用装,就做回原来的自己。
她又想起了夜目,那个从小到大都没有笑过的大男孩,虽有显赫的身份,为保命,却不得不躲避在山野乡里,他的娘亲又会是什么样子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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