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周阳这样给周晨解释:“跟亲戚相处,要想处好,可不是你把理争过来就行了的,你得让人心里舒坦,这关系才能处好。很多事儿,没必要当面说得那么清楚,总得考虑一下别人的面子。日久见人心,啥事儿都有弄明白那一天,不用太着急。”
“不说我憋屈呢?”周晨在哥哥面前从来都是个乖小孩,看不见一点小狐狸的影子。
“惹着你了,你看他不顺眼,那就直接把话砸他脸上!反正也不想跟他处了,谁还在乎他心里舒不舒坦,是吧?”
周晨笑了,问大哥:“妈教的?”
周阳点头。越长大,他越怀念母亲,也越遗憾,如果母亲在世,一定会把弟弟妹妹教得比现在还好。
“我就说妈偏心眼儿,啥都不跟我说。”周晨嘀咕着,当然是在跟哥哥撒娇。
“那时候你还小呢,不用知道这些。”等他长大了,母亲却再没机会教他这些了。
“妈都说啥了,大哥以后都教给我和囡囡,还有墩子哥和国栋哥。”在沈国栋面前,周晨从来不叫他哥哥,可背过身去,这声哥哥叫得却顺溜极了。
“嗯!大哥都教给你们。”周阳郑重地点头,母亲去世的伤感全都化作力量,充满全身,他还有弟弟妹妹需要教导,他得把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都教给他们!
尹一妹粗枝大叶惯了,根本没听出来周晨话里的不满,还挺高兴,这孩子懂事儿又听劝,是个好孩子。
这让暗暗后悔自己话说得太生硬的周晨松了一口气。
“小妹妹也像姑姑,长得好看。”芽儿牵着周晚晚的手跟尹一妹显摆,“小妹妹不抢我的好吃的,还给我糖!”
大家都笑了,逗了一会儿两个小孩子,闲不住的两个舅妈就又去忙活家里的活计了。
尹一妹把李老太太推进了屋。自己快手快脚地接手了厨房的活计,邱翠兰进园子摘菜,准备做个炖茄子,再拌个黄瓜。家里小子多,吃得也多,就一个小鸡儿炖蘑菇不够吃。
李金华追着媳妇进了园子,邱翠兰在前边摘菜,他在后边给提着篮子。嘴上还不闲着,亮开嗓子开唱《刘三姐》:“……哥发癫,拿块石头给妹穿;软布穿石怎得过?除非凡妹变神仙!”
接着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邱翠兰耳边唱:“我家翠兰就是凡妹变神仙!”
邱翠兰脸上的笑忍也忍不住,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给了自家男人一下,轻得拍不死一只蚂蚁。
李金华又缩脖子又挤眼睛,还忘不了接着唱:“穿呀穿,柔能克刚好心欢……”
邱翠兰嘎嘎嘎笑出了声儿,这个女人,多年独自支撑家庭、养育儿女,干的完全是一个大男人的活计。常年的劳作让她的脸粗糙黝黑。皱纹已经深深地刻在脸上,跟李金华站在一起,说母子都有人信。
可是就在这一刻,这个风霜满面的女人,笑得却如同初恋少女一般,满脸红晕,目光如水。
小鸡儿炖蘑菇的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香的时候,二舅家的二女儿叶儿扛着一大捆猪草回来了。
周阳赶紧放下周晚晚,跑过去帮她把猪草从身上卸下来,那捆猪草比叶儿还高。周阳拿着都觉得挺沉,真不知道她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怎么扛回来的。
二舅的二女儿叶儿,今年九岁,剪着齐耳短发。头发黑亮,身上瘦瘦的,黝黑的小脸儿上一双大眼睛晶晶亮,一看就有点倔强不好惹。
叶儿扭扭被压得生疼的脖子,顾不上摘头上的草叶子,先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大把黑悠悠。给芽儿和周晚晚平分,“你俩一人一半儿,以后吃东西就这么平分,谁也不许掐尖儿,知道不?”
叶儿还以为周阳他们三兄妹以后就跟他们一起生活了,这是给俩小的立规矩呢。
芽儿和周晚晚都乖乖站好了听训,叶儿满意了,才从猪草里掏出几棵酸叶子给他们,让她俩去一边儿吃去,然后匆匆叫了周阳和周晨两声儿,就拖着猪草准备去剁了喂猪。
周晨赶紧过去帮忙,把猪草给她提到空置的牛棚里,又拿起破菜刀想帮她把活儿干了,让她去休息一下,可是小丫头还不领情。
“你们整地太慢了,我来!”周晨无奈,只得给她让地方,只见叶儿三下五除二,几刀就把一把猪草剁完了,然后抱起来小跑着扔到猪圈里,啪啪拍了两下手,冲周晨一杨下巴,表示,看着没,我干完了!
“那,能装猪食槽里去吗?我看别人喂猪都是剁碎点。”周晨委婉地给叶儿提建议。
“不用!饿了啥样它不吃?!”叶儿又跑回牛棚,踢了几脚散落在地上的猪草,就算整理过了,一抬头,看见芽儿领着周晚晚趴在猪圈边看猪吃食,一溜烟儿又跑了过去。
叶儿一手拎一个,连拖带拽地把俩妹妹扯出猪圈的范围,周阳和周晨吓得手心直冒汗,赶紧往猪圈这边跑,妹妹从小到大,哪被这么折腾过呀!
“你俩往那凑啥?衣裳整埋汰咋整?”周阳兄弟俩跑过来了,叶儿已经叉着小腰开始教训俩妹妹了,“囡囡,你这衣裳太不抗埋汰了,以后别穿这色儿的。”
周晚晚被这小丫头抡了一圈儿,又被教训了一通,忽然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儿,用后世的说法,这将来妥妥地一个女汉子呀。
芽儿有点儿不高兴,她一下午都在周晚晚面前装姐姐,觉得特别有面子,三姐一回来就被扯着脖领子抡一通,以后妹妹该不听她的话了。
周晚晚可就识时务多了,乖巧地点头,冲叶儿甜甜地笑,“叶儿姐姐,我听你的!”
叶儿满意极了,觉得这个妹妹又好看又听话,虽然看着娇娇气气的不能干活,她以后好好教教就行了,没事儿。
“叶儿姐姐,你来。”周晚晚冲叶儿招招手。让她把头低下来,然后搂着她的脖子,悄悄地从她的头发上拿起一个绿色带褐色花纹的大虫子,应该是刚才扛猪草的时候爬进去的。被太阳给晒出来了。
周晚晚怕吓着小姑娘,想把虫子藏手里,却把周晨吓得一身冷汗。那虫子比妹妹手指头还粗不老少,这小丫头一把就攥手里了,吓着她可咋整。
“囡囡。把手给二哥,二哥给你变个戏法。”周晨紧张地盯着周晚晚的手,周阳也看得直咽唾沫,这小丫头到底看没看清她攥得是个什么东西呀?
周晚晚当然不怕,可是她看两个哥哥的样子,也只能装着懵懵懂懂的样子把虫子交给周晨。
周晨接过虫子长出了一口气,刚要悄悄拿走,却被叶儿拦了下来,“花狗子!这个长得真胖乎儿!”
叶儿把花狗子放手心里,托着给两个妹妹看。“赶明儿个我多给你俩抓两只,放玻璃瓶子里,看他们爬,可好看了!摸摸,肉乎乎的!”
周晨忍着发麻的头皮,抱起妹妹就跑,这个小表妹真是不一般,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儿,可不能让她把囡囡给带坏了。
周晚晚抱着周晨的脖子看着芽儿被姐姐吓得小脸儿煞白,还不敢走。长出了一口气,幸亏不用跟这个小表姐一起生活,要不日子真的挺难过的啊……
周阳和周晨对视了一眼,也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家的妹妹不是这样儿的。要不可咋整……
兄妹三人尽量躲开叶儿小姑娘的势力范围,却躲不过她主动来找他们,“囡囡,过来,分糖了!”
“我不吃,叶儿姐姐你俩吃吧!”周晚晚现在可怕了这小丫头了。不想过去给自己找麻烦。
“过来!咋不听话了呢!”叶儿小腰又叉起来了。
周晚晚乖乖地过去了。
周阳和周晨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跟着妹妹。现在对他们来说,叶儿接触妹妹那就是危险信号,得马上提高警惕。
一块糖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芽儿在旁边盯着看,皱着眉头,她说让三姐直接咬开,他们三个平分就得了,三姐非不干。
“让开!”叶儿拿着一把劈柴的大黑斧子过来了。
周阳把周晚晚和芽儿一搂,抱起来跑开好几米,周晨上去拦着叶儿,“叶儿,你要干啥,你没劲儿,我来吧?”
“不用!”叶儿手起斧落,一块水果硬糖啪地一声被她砸了个碎屑四溅,磨盘上连点糖渣渣都没剩。
几个人瞬间都傻了。
芽儿张开嘴就要开嚎,周晚晚眼睛手快,赶紧塞到她手里一把糖,“芽儿姐姐别哭,我的糖都给你。”
芽儿抓着糖,马上把哭声给憋回去了,噎得自己直打嗝。
叶儿看看眼泪汪汪的妹妹,再看看手里的大黑斧子,脸腾一下就红了,小丫头想表现一把,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手了……
“这个斧子太大了,不好使,我上回用它砸核桃,把核桃连仁儿带皮一起砸了个稀巴烂!”周晨赶紧给叶儿找台阶下。
“那是你没练好,等我练好了给你们砸,一砸一个准儿!”小丫头还不领情,扛着大斧子走了,留下周晨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阳和周晚晚强忍着没笑出声儿,能让周晨说不出来话的人可不多啊。
芽儿可不管吃瘪的小表哥,她关心的一直只有她的糖,“三姐,斧头上还沾点唐渣渣,你让我添添再拿走!”
等上地干活的人都回来,兄妹三人又见了二舅家的大表姐李苗儿,大舅家的二表姐李枝儿,周晚晚这才算把姥姥家人给认全了。
二舅家的大表姐李苗儿今年22了,长得比二舅妈还壮实,在生产队里干活,男劳力都不如她,是队里唯一一个能拿一等工分的姑娘。
李苗儿跟小鱼沟的贺成定婚两年了,本打算今年冬天就结婚,可李苗儿不干,要在家再待两年,等弟弟庆生再长大点,能扛得起活计了再嫁人,要不家里就母亲一个人撑着,太苦了。
贺家当初就是看中了李苗儿能干活儿,又是大姑李淑华给做的媒,她从中一说和,贺家就同意了。
大舅家的李枝儿今年19岁,长得跟大舅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瘦娇小,也跟她娘一样能干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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