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早先时候就与她说让她晚上别去迎春院。
他还有许多账目未曾处理完,乾月那边的店铺账目尤其混乱,若是她在,他也不能安心处理,还说裘子夜刚成了孕夫,刚到这都尉府,也有许多不习惯,让柳锦多陪陪他。
所以早早的将她撵到了秋雨院。
然而……
柳锦看着秋雨院阁楼上逐渐灭掉的烛光。
身上凄零地飘着几丝细雨,斜斜的打进花盆里,泥土混杂着花香,那香味有几分淡雅,钻进了她的鼻尖。
柳锦轻抚衣袖,触之冰凉,缓缓地将褶皱抚平,在那个路口上独自站了许久,待看到迎春院厢房里透出来的稀薄灯光也依稀灭掉,这才慢慢转身,朝着自己住的主楼走去。
青儿,也歇息了吧。
柳锦敛下眉眼,心上松了一口气。
他总是这般喜欢熬夜,七味账目又多又杂,短短一夜,哪就处理得完了?
原本她就是不在意的性子,在这苍茫大陆,建立七味本就算是重|操|旧业,即便是现代的米曳在商圈里也是带着一些游戏人间的想法,变成了月都的柳锦,便更是没怎么把七味放在心上。
但是青儿似乎与她不一样。
他认真的在管理七味,账目总是一丝不苟的看完。
她存在的这里,她现在生活的世界,是活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别人。
不能再把自己当作外来之客了啊。
柳锦似乎是有些感悟,她原先从来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总是不以为意,无论是成为魔教教主,还是被女皇赐为御林都尉,亦或是挂帅成为大周的镇西大将军。
她都觉得那不是自己。
但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柳锦。
而且,危险依然存在。
无论是她对自己身世的一无所知,单单知晓父君叫做柳文卿,恐怕还和哪个权贵有些纠葛。
还是对青儿身上隐藏的秘密。那些不怀好意接近青儿的人。
亦或是子落的皇室身份。
她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些什么正朝她涌来。
她如何再像原先那般满不在意,难道还能把这些当作是游戏人间一般?
她有了青儿。有了裘子夜,有了伙伴。
萧瑟的秋风打在身上,有些凌厉的深凉,柳锦从一簇花丛旁边捡起一朵被打掉的秋菊。
那黄色的花瓣显得有些脏。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柳锦轻轻的哼笑一声,“郑公的诗,似乎是有些差错了吧,这北风若是凌厉些,即便是菊,似乎也有打落的一日。”
原本感觉不到丝毫凉意的她,竟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悲凉。
捂脸,若是下次再遇到裘子夜耍小性子,她一定快些跑……
柳锦轻勾嘴角。带上那朵菊花,缓步往主楼走去,踩碎一地花泥。
却是没发现从两个院门缓步先后走出两个人,一人一袭青衫,似清冷的翠竹,手上抱着一张乳白色的裘袍,另一人一抹红装,眉间火凤艳丽无双,手上也挂着一张大红色毛毯。
秋夜里,细细的雨丝打湿了两人的青丝。
两人走到同一个路口。却是站在不同的小径上,默契的扬起手上的东西,扑哧一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问出声。
“你……”
“你……”
“外头有些凉,我来给妻主送件裘袍。”青衫男子先开口,淡淡一笑。
“方才见她站在这里,这外头还打着雨,怕她凉了。”裘子夜眼角微微上翘,拢了拢身上的裘袍。细细打了个呵欠。
“你还怀着孩子,可别冷着了。”司青眉间难掩担忧,叮嘱了一句。
裘子夜微微颔首,“哥哥也是,夜间外头凉,也莫要熬夜了,早些歇息罢。”
“嗯。”司青嘴角噙着浅笑,点了点头。
“妻主既是回去了,咱们便也回房吧,若是受了凉,她又该担心了。”司青暖声说完,见裘子夜应了声,便抱着手上的裘袍,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裘子夜看了一眼主楼上熄灭的烛光,往手掌心吹了口气暖了暖,除却身体上寒意,然后抱着怀中的毛毯,缓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红色曳地罗裙扫过一地的花泥。
……
翌日。
凌晨,秋日微凉。
昨夜魅园突然燃起熊熊大火,里面的东西烧的一丁点不剩,原本一座建在水上的阁楼突然间便消失了彻底,连那些木桩残骸都全部沉入了水底。
原本的亭台楼阁,舞榭厢房,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有幸存活下来的小厮则跪倒痛哭失声,因为火烧起来的时候,裘子夜正好在厢房里。
这场火众说纷纭,坊间出了许多版本。
有人说,裘公子的美太过肆意,惹上了一些人。
或是爱而不得,或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夫君,所以这场火,极有可能是裘公子的什么仇家纵的火,这世间,因爱生恨,因恨生仇的人也不少。
也有人说,似乎是一个守夜的小厮不小心睡过头了,碰倒了身边的烛台,霎时间火光四起。
秋风夜凉,微雨太小,似乎也浇不灭那团烈火。若你说要找那小厮问清楚,不好意思,在这个故事里,那个打盹的小厮与裘公子一起葬身火海了。
还有人说,这火,就是裘公子自己放的。
此时传出了裘公子和大皇女之间的一段佳话,一个是艳丽无双倾国倾城的舞伶,一个是柔情百转满腹经纶的皇女。
然而在金钗公子的选拔上,花颜技高一筹,最终得了桂冠。
然而这是许多人意料之外的故事,花颜嫁与了大皇女,从而攀了金枝,而裘公子仍旧在如烟阁中蹉磨,红尘过客,自然是哀怨起,情殇断,最终惟愿一了百了。
也有人说,裘子夜不愿嫁与皇室女,大皇女与六皇女求与赐婚未遂,甚至逼迫他在百花宴上献舞,最终为人所害。
而下毒之人,则有了更多的猜测。
无论是大皇女玉衡,还是六皇女玉瓠,都已成了过去。裘子夜与这些人之间的爱恨痴缠,恩恩怨怨,似乎都随着这魅园的烧毁而湮灭了。
世间再无裘子夜。
世上再无霓裳舞。
如烟阁景园内挂起白色的长绸,长廊上挂起一盏盏白色灯笼,一挂便是整整十日。
听说五公公、花舞,时常会站在魅园尽头看着那片湖水,然后摇头叹息,“这世上再无人能跳出那支舞了。”
悲伤、浓重、压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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