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太康帝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剑,他竟然刺空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龙骨毫不留情地穿过魂魄形态的赵长老,满脸只剩下说不出的震惊。
咔哒!
龙骨剑掉落在地。
太康帝往后退了好几步。
诡异!
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宫煜失望地阖上眼:“兰庚,我早就料到你会来这么一手,所以,还在空灵界时,他就已经死在了我手上。”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太康帝似乎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人死了却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前,难道出去多年,宫煜已经找到仙人,习得仙法,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再度抬眸看向曾经和自己并肩而行的兄弟时,太康帝脸上只有说不出的落寞。
“孤,累了。”太康帝背过身去,因为衰老的缘故,身体也差得出奇,每走一步都要喘好几口气。
一旁的王公公眼疾手快,小碎步迅速挪到太康帝身旁,捡起地上的龙骨剑递到太康帝的手中,又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大殿后方走去。
“陛下今日身体抱恙,侯爷还是请回吧。”王公公腆着脸微微笑起。
“兰庚!”
宫煜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太康帝,可脚步忽然一顿,他猛地想起自己如今是臣子,而兰庚早就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
于礼,不合。
他拉不住这位年迈的君王。
时间一刻不停,凡人寿命有限,终有化为一杯黄土的那一天,而修仙修道之人则注定了要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顶峰。
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兰庚,你的志向是什么?”幼时,宫煜经常如此问。
那时,他们同读一所私塾,同样的先生,可一个学的是君王之道,日后要做那高坐明堂的一代明君,一个学的是兵法,口口声声说要为国征战,像他父亲一样,做鼎鼎有名的大将军。
像极了当年的武德帝和靖北侯。
“我的志向当然是希望天下大安,民无饥食,冬有衣裳,家有余粮,盛世安康。”
那时候的兰庚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他志在天下,许多年后,志向仍在天下。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渐行渐远。
“兰庚!我们去林子里抓鸟吧!我家老头儿从外面带回来了好多新奇玩意儿,我带你去挑!”
“世子殿下,殿下他如今正在做功课呢,您要不明儿再来?”
幼时的宫煜被东宫的太监毫不留情地拦在了门外。
“课业?什么课业?夫子布置的课业他不是在学堂里就完成了吗?”
“这哪儿能啊,”太监笑道,“那是陛下亲自给殿下布置的课业,殿下是储君,终有一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哪能跟世子殿下您比啊。”
那日,宫煜站在东宫门外,思虑了许久,终是没有弄明白。
可渐渐的他就明白了,原来身在帝王家,有时候真的身不由己。
他还记得那年秋猎,在进入林子射猎前诗妃娘娘曾亲自派心腹过来,请他在此次秋猎中放水,让兰庚获得第一名。
众所周知,他是靖北侯的儿子,秋猎骑马这类事乃是武将的基本能力,如果他输给久居东宫的太子,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他是故意为之。
届时,不仅仅是太子,靖北侯府也会被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夺之中。
可如果他赢了,兰庚回去后就会面临更高强度的训练。
最后不出所料的,宫煜果然拿了第一,兰庚虽拿了第二,但武德帝的脸色却比谁都要难看。
“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那次秋猎后,兰庚看着他的眼神格外认真:“我是天上龙,又怎么会一直被地头蛇压着。”
宫煜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或许从那次他被拦在东宫大殿外时,兰庚与他之间的斗争就已经开始了,武德帝无法忍受有人比他看中的太子还要优秀。
他知道,武德帝要开始对靖北侯府出手了,他再如此嚣张跋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连累整个靖北侯府。
自那以后,宫煜一改往日的模样,开始逛花楼,看话本,游灯会,打架,旷课,气夫子……但凡是他能做到的,一件不落。
久而久之,朝堂之上竟然流传出“靖北侯家门不幸”的说法,大体意思说的就是,战场之上勇谋有为的靖北侯竟然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不是家门不幸还能是什么?
“唉!可惜了,想当年,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可都是年少成名,冠绝朝野,就连他国来使都要称赞一句少年英才,怎的如今就变成了这般浪荡子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靖北侯怎么想的,他儿子都快养成废物了,竟然也不管不问,若是真的严加教导,说不准真能和咱们太子殿下平分秋色。”
这本是下人们之间的讨论,可不知怎么回事,这话很快就传进了太子的耳朵里。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明白自己如今所获得的一切不过是宫煜拱手相让,他不要的,只是因为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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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呼呼地将人堵在马场里,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的?”
宫煜却只觉得眼前之人很是陌生,他竟有些看不透兰庚:“不是。”
“不是?”太子彻底被气笑了,“那你为何这般自暴自弃?我要赢你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用这种施舍乞丐的方式来可怜我!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比试!”
“堂堂正正?”这是宫煜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很刺耳,他不由笑出声来,“我赢了你,然后呢?你觉得皇帝老儿能接受你的失败吗?”
太子语塞。
武德帝并不能,他无法接受兰庚的失败,尤其是败在宫煜的手下。
所以他将宫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再然后,靖北侯府被抄,武德帝身死,宫煜在朝堂之上力排重难,一人一马一剑,从皇宫大门杀到紫宸殿前,血流成河,同他爹一样。
替他清剿了所有叛党,甚至是假意投诚的手足兄弟,辅佐太康帝登上了帝位。
他站在金麟台下,看着眼前年轻气盛,心怀天下苍生的君王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步伐愈来愈慢,身子越来越弯,两鬓间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
步伐从矫健到步履蹒跚,不过只需要短短几十年而已。
可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却是他无可奈何的一生。
宫煜站在金麟台下,侧身回眸看向高台,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站在这里因为万人瞩目而紧张的年轻帝王。
兰庚冲他微微一笑,朝站在下面的他招招手,旋即,一个模糊的虚影迅速穿过他,朝高台上奔袭而去。
宫煜骤然回眸,正好与飞奔而来的红衣少年擦肩而过。
那少年跑的急促,面色涨的通红,气喘吁吁,他一把抓住刚从殿里走出来的王公公:“王公公,慎之今天没去学堂,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这个声音,宫煜脚步一顿,只听王公公回道:“世子殿下不必担心,宫里并未出事,只是太子殿下他从今以后,将不再去学堂上学了。”
“日后,太子殿下的功课,将全权由陛下亲自辅导,如果世子殿下没有什么事的话,还是尽早回去吧,免得让侯爷担心了。”
“这样啊,”那少年神情明显有些落寞,“那,那我每天辰时之后再过来?”
王公公皮笑肉不笑:“莫说是辰时,就算是亥时,世子殿下来,太子殿下也见不着您呐。”
“为,为什么?”
王公公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进入大殿。
宫煜也在此刻开口:“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山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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