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松的记忆在登上撤离直升机陷入终止,而辛廿四等人对他的记忆探寻也暂告一段落,这不仅仅是沈如松的记忆已无法提供更多内容,也有萨满们无力支撑的缘故。读书都 m.dushudu.com
见萨满们近乎虚脱,都不得不盘坐在地闭目养神的姿态,辛廿四不禁面有戚戚然,他转头对倒是有余力的叶夫丽娜说道:“神龙之伟力,就是复现他人脑海景象也有此威压吗?真不知道神龙尚未沉睡时,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洪荒年代。”
叶夫丽娜确定陷入深度昏迷的沈如松没有大碍,这才眨了眨泛着一点红色的眼睛,敬畏地回答:“部族顶礼膜拜羁绊者是何等的正确!只有她才能带领部族越过珲江,回到神龙故土!”
辛廿四闻言不经意皱了皱眉头,他毕竟是龙山人,曾服役于复兴军,他自问并不为灰野人效力,而是为了那位“羁绊者”效力,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可能具有神灵伟力的人类更能在这个艰难时代统领人类,而不是为日渐腐朽的联盟高层拼死拼活,到头来战死了连家人都得跟着朝不保夕。33
虽然他并未直接观看到沈如松的脑海记忆,但是作为服食过“朱砂”,从羁绊者嘴中听闻过“抟土计划”卑劣模样的军人,他对沈如松的身世一清二楚。这个坚韧不拔的下士就来自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光荣牺牲,但是他却只能上一个普通不过的士官学校,继续做一个大概率活不过正常退伍的下士,即便熬过了十年服役期,等到三十多岁带着一身伤病回地下城,也只得做个薪资微薄的维护工或是流水线工人。如果他早些成家还有可能有子女,若是晚个几年,就凭战斗工兵这穿梭于腐败废墟的辐射吸收量,能不那么痛苦地活到六十岁就算走运了,哪里还有生育能力?
至于那些把持了复兴军要害岗位的“金章”子弟,辛廿四都不愿额外去费心力去想。对比羁绊者与这批人做的神龙研究,羁绊者完全算得上是道德模范。
“羁绊者有她的计划,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其所能。”辛廿四说道。随后他对萨满们简单行礼,要求后者将复现出的记忆景象做好整理,确定孽龙的习性,看看能否为经书传说解读做注释。
将沈如松亲自送回到牢房中,他扫了眼像是要马上喋喋不休起来的齐千,后者旋即闭嘴,做了一个会意的神情。辛廿四退回到牢狱山道上,凛冽山风吹荡起他脸庞上的伤疤,甚至有一丝丝的疼痛。
“俘虏越来越多了。”辛廿四默念了一句,他俯瞰着谷地入口处,一列以麋鹿做畜力的辎重队伍正在返回,满载着带有复兴军印记的弹药补给。部族战士在一旁摩拳擦掌,正在准备为之后的搏斗角力做预热。按照天堂部族的规矩,战获必须平分,无论强弱。不过为了照顾悍勇的传统习俗,各个部落将会出数名勇士,争取优先挑选权。
但是挑选权里不包括俘虏。因此俘虏队列里即便有几名复兴军女兵,也没有谁真的敢对她们伸出手。因为羁绊者亲自规定,任何伤害复兴军俘虏的人,都将以如何伤害俘虏的形式被报复。这条规定一开始自然有许多人反对,不过随着交换俘虏所带回的大量军械物资,这种声音很快消弭。
“猎兵的人。”辛廿四眼神格外尖利,他望到了与制式军服略有不同的猎兵军服,他略微清算一下,这次抓获了近三十人,是一个完整的复兴军小队。这些俘虏在秘密交换后,能给部族带来充足的越冬储备。
在天堂谷待了数年,深谙灰野人风俗的辛廿四知道,同安岭的冬天比珲江南煎熬多了,冬天里的一份口粮足够引发人命冲突。谷外的野人老弱一到冬天便成批成批地饿死。一个复兴军俘虏能换回一吨军用罐头,节约着吃,可以够十五个壮年野人男性度过冬季。
走下岩洞,一路上的野人看守对辛廿四无不俯首称礼,丝毫没有因为他身着的旧式复兴军服而感到不满。
蜿蜒向下,辛廿四继续穿过了山壁牢狱军械库,里面是多达五十人以上的工匠,其中不乏也穿着旧式军服之人。
“头儿,你今天进度怎么样。”一个军服臂章是防毒面具样式的叛逃者冲着辛廿四说道。
辛廿四随手摘下这人耳朵上的烟,往炉火上点着抽起来,极其辛辣的烟味散发出来,辛廿四拍拍这人宽厚的后背,说道:“还可以,预计这几天就能出结果了,不过我说,王石头,你这烟比白鸟狠多了。”
王石头拿回烟,自己一口气嘬完,目不改色道:“抽这烟,肚子里瘤子能舒服些。”
臂章都是防毒面具了,自然表明这人曾经防化兵部队,别家起码服役三年,防化兵服役一年就能复员,不过代价极其高昂,常年与核废料打交道,能有什么好下场?
辛廿四听罢也不多说,拿起桌上的半罩式防毒面具审视了一番,顺着工具长桌望去,这批工匠里的老手皆是陆续俘虏了又转投过来的前复兴军老兵,他们带着灰野人学徒在手工制造气密防化服。没有橡胶?那就用独特的变异兽内胆代替,气密性反而更好。没有高效滤芯?可以用炮制过的魔鹰颊囊,效率比复兴军标准款更高。
桌上的物件基本来自于谷外的野获,只有少部分无法代替的核心部件由交换俘虏时换得来的零件组装而来。物资清单很大程度就是辛廿四列的,干过团部机要的他很清楚军队专业人员会通过清单来反向推断出部族动向,因此他分批多次才隐蔽搞来了这些零件,时间长达五年。
“要是觉得痛就吃两颗药丸子,不够吃问我。”辛廿四鼓励道,然而后者没应,摇头道“我这病晚期了,吃多了也是浪费,有这功夫不如把我的量给我徒弟,他还小,整天摸这些,对他身体也有坏处。”
说罢,就把跟在身边始终不吭声的野人少年推过来。
“喊你辛叔。”
野人少年也不喊,闷着头干手中的活计,王石头拍了记他后脑壳,无奈道:“这小子,自从他姐姐跑丢在慈悲岭,就不喜欢说话了。”
辛廿四没回答,他明白在慈悲岭那种地方失踪的人,基本没有好下场。好下场指的是比较痛快地咽气,坏下场是做了油蛛的孵化巢。
与王石头攀谈了会儿,确定了之后行动需要的防化服能按时完成,辛廿四这才离开。他并未径直去往专门给转投俘虏兴建的营房,而是去了谷地市场。
与其他谷地建筑一致,露天市场设在了林子里,主要是为了防范可能的空中侦察。走到市场外,守卫瓮声瓮气地叫了声“辛先生”,没有给他号牌就直接放他进入,一旁在登记的部民也没有任何异议,显然是认可辛廿四的特殊地位。
市场里秩序井然,毫无争斗发生。一方面是巡逻队腰里都别了棍子,另一方面是规矩。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这是羁绊者率领部族踏入天堂谷时,对所有部落长老说的第一句话。
在天堂谷,或许有人敢对部族萨满、长老出言不逊乃至公然辱骂,但是没有人敢对羁绊者说一句带有歧义的话,更没有人敢公然违反她立下的规矩。这不单单是生计问题,还有脑袋问题。当然并不是说脑袋搬家,而是羁绊者可以让这些人脑袋里的记忆搬家。
辛廿四熟稔绕过一众摊位,这里是皮货区,现在将近十一月,越冬储备里皮草是重要一项,谷地里的农耕部民有余钱一般都会在配发的皮衣外再买一件质地好些的熊皮衣。而同样的,狩猎部民在交完配额后,也会托人将皮货换回所需。因此这里只是零售市场,专门的大宗货物市场设在更安全的半地下山壁内。
紧挨皮货区的便是食品区,散卖的多以盔鼠肉干和刀片谷面粉为主。前者是普遍的肉畜,已经驯化成了性价比极好的养殖动物,在谷地外便有数座以旧食尸鬼巢穴改建而来的盔鼠养殖场,一头盔鼠三个月就能出栏,一般能出五十斤的肉。后者是谷地种植最多的谷类,与小麦相类似,但抗辐射力强得多,但异化也更多,标志在于麦秆要尖锐得多,磨完粉吃起来的味道也差得多。不过都在同安岭讨生活了,吃饱就是最大的幸福。
“还是老样子?”酒摊后的精壮光头野人问道。
“不喝燃酒,换个淡点的。”辛廿四掂量起一只十升装的酒桶,里头正是“燃酒”,顾名思义,喝下去跟燃起来了一样,这是用人狼血调制的烈酒,就他认知里,复兴军里那些号称酒仙的家伙,来一斤燃酒也得废了。
“成,给你记在账上。”
辛廿四兜里有一些零散的金粒子,但是他是老主顾,便接过一瓶麦酒饮了几口。不饮多,因为他还要回家。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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