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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淮一离开会议室,美智子就追出来,追着他走到电梯间:“你要去见林医生?”
萧淮不语,然而这也算是一种直截了当的回答。
“不要去见她!”美智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她是东盛董事长季云翀的未婚妻,又频繁见报。如果你和她在一起的画面被记者拍到,各种乱七八糟的揣测将对你的名誉、对投行的声誉造成不可估计的负面影响。”
萧淮按下电梯键,转过脸庞看她一眼:“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
“她不爱你,你见到她又能做什么?向她表白?介入到她的婚姻?,你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
“小山。”萧淮礼貌地唤住美智子。
他看着她那张因为情绪失控而微微扭曲的面容:“你是我最得力的工作助手,少了你,很多事务或许不能顺利地推进。不过现在已经下班,你可以放松一下,不必为我的生活琐事操心。”
美智子的脸色愈发变得难看,平日里那份趾高气扬的姿态也丢弃在一边,直直地盯着萧淮,声音透出苦涩:“我一直认为,有些话即使不挑明,你也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我们认识了六七年,彼此知根知底,拥有过许多快乐的时光,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再进一步。”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门自动开启。
萧淮立在原地不动,待电梯门关上才开口:“我自认为是正直的上司,从来没有在工作中做过哪些引起你误会的事。”
“我没有误会,你明明喜欢过我!我刚接手投行总部的工作时,经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偶尔还会睡在公司。你见到这种情况后把我带回慕尼黑的别墅,让我睡在你家。”
是的,这便是萧淮对她做过的最温柔的事。
她认为自己在他心底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否则为什么他对周围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偏偏对她予以特别关照?
萧淮道:“leo加班到深夜时,我也会在别墅为他安排房间。助理的工作太繁琐,又必须随传随到,我这么做也是方便你们休息。”
“但你同意我睡在五楼的客卧,睡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萧淮有点语塞。他只记得自己问过美智子愿意睡在哪间客卧,就像他也曾经询问林霂想睡在哪层楼,至于孰近孰远,他从来没有细想。
美智子不这么认为。她和萧淮相处融洽,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成为情侣,偏偏林霂出现了——这个神色寡淡的女人,看似无欲无求,实际欲拒还迎,城府颇深。
美智子怒不可遏,再开口时,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妒忌和鄙视:“,你忘记自己在餐厅外等待了三个小时,林医生却和别人共度情人节的事实?奇耻大辱你还想再经历一次?”
萧淮微微变了脸色。
美智子霎时后悔了。萧淮不是普通人,非常注重保护个人*。她相当于告诉他,自己在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她的脸上浮现出慌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干涉你的私生活。情人节之后你的情绪格外消沉,我十分担心,忍不住问了问司机……我向你道歉,请原谅我。”
萧淮沉默地看她一会儿,按下电梯键,走了进去。
“从明天开始,你休息几日。”他说。
电梯门在美智子的面前缓缓地合上。
她僵直地站着,那种直戳心窝的痛苦突然炸开,让人猝不及防。
她竭力克制着被拒绝的屈辱感,捂着胸口接连深呼吸几次,然而六七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从脑子里闪过,她只觉得自尊与骄傲在刹那间败给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那个女人究竟是哪里好?凭什么值得萧淮一次次撇下工作、纡尊降贵地追求?
愤怒冲昏了头脑,嫉妒迷失了心智,美智子掏出手机拨通东盛集团的董事会专线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
她勉强调整一下呼吸,压低声音:“你好,我是的私人助理,请为我转接季云翀董事。”
*
投行距离“那年1936”餐厅大概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车子驶上高架路时,天起雾又下起雨,雨水一大颗一大颗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司机说了句“好像有冷空气来袭”,打开了车载调频广播。
电台主持人提醒着仍旧奔波在路上的人们,本市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温度将跌至5-8c。
萧淮看着车窗外雨雾交织的夜色,沉声道:“麻烦开快点。”
司机依言照办。可是有些“马路杀手”的车技实在太差,一下雨连油门都不敢踩,横在前方悠悠缓缓、走走停停,导致后面的车完全提不起速度,几米几米往前挪。
雨势瓢泼,道路愈来愈拥堵,车辆排起长龙。
萧淮用手指压了压眉心,叹口气:“车子挪到前方的匝口,改走地面道路吧。”
司机变道,见缝插针地往前凑,好不容易驶下高架路,时间已经消磨一个多小时。
司机瞅一眼后视镜:“boss,快23点了,您需不需要给林霂小姐致电?”
萧淮沉默会儿,吐出几个字:“那样太刻意了。”
车子在路上停停走走,林霂浑然不知,坐在餐厅里翻查近期的生意流水,越看越心塞。
前往慕尼黑之前,她特意重酬聘请了一位餐厅职业经理人,结果竟是营业额没有提升,顾客投诉率激增,餐厅每天都在亏本。
她质问经理,对方二话不说递了份辞职信。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种只选择工资高、提成高、收益高的经理人,往往把追求自身的利益放在首位,根本没有长久经营餐厅的打算,一旦生意不好,立马翻脸走人。
林霂不同意。经理工作失职,应该从工资里扣除提成,至于那些被顾客投诉过的员工,也该扣除本月绩效奖金。
林霂刚说完这些话,脾气火爆的员工们立刻和她争执起来,嚷嚷着“不干了”,摔门而去。
没有了员工,没有了主厨,林霂独自坐在空落落的餐厅里,深深体会到一个人开店做生意真是看似风光,实际困难重重。
林霂揉了揉额角,苦笑。
生意举步维艰,每个月的商贷却是雷打不动。如果她无法按时偿还月供,不但店面会被银行强制拍卖,个人征信记录也将出现污点……哎,该怎么办呢?
她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好主意。
雨势渐收之时,她一盏一盏熄灭餐厅的灯,然后拖着行李箱走出去,步向一辆停泊在路边的出租车。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音响放着调频广播,想必司机等得有些无聊。
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她拨通了季云翀的电话,未及开口,季云翀先问:“木木,到家了么?”
“没有,我刚离开餐厅。”
“你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前往餐厅巡视,是不是生意不好?”
林霂答得简单:“我就是闲不住,劳碌命。你今天练习走路了吗?”
“走了八百步。”
“膝盖感觉如何?疼不疼?”
“不疼,我只是今天一整天魂不守舍,不断地想起过去,想起我们的旧时光。那时我在慕尼黑读预科,你留在国内念高三,我们隔着万重山水,只能通过越洋电话交流。记不记得我有次在电话里抱怨这边的午餐太简陋了,居然是由土豆、沙拉生菜组成的拼盘,对于我来讲已经不是难吃的问题,而是根本吃不饱。”
林霂淡笑:“我怎么觉得你在拐弯抹角抱怨医院的病号餐难吃?”
季云翀沉沉地笑了。
聆听着她的呼吸声,他温柔地倾诉:“木木,我想念你煮的猪骨汤。你早点飞回来好不好?”
林霂没有回答。她注意到对面驶来一辆商务奔驰,看不清楚牌号,但见车子在积水中疾驰而过,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她愣了愣,记起某位大人物在不久前突兀度挂断了她的电话,不禁怀疑自己想太多,遂收回目光对着电话那端的病号人士说:“我会把猪骨汤的烹饪方法告诉你的助理。”
出租车走远了,商务奔驰却急刹在餐厅门口。
车窗降下,露出萧淮的脸。
他望一眼漆黑的餐厅,瞧见玻璃窗上的招聘启事已被替换成新告示。
新告示显然是刚贴上去没过多久,纸张被雨水沁湿了一角,墨色的字迹晕开:“本店自即日起暂停营业,恢复营业时间待定,给您带来不便深感抱歉。”
他盯着这行字,脸色十分复杂。
雨水源源不断浇打在车窗,淋湿了窗子内侧的皮革,皮面上很快聚起细细密密的水珠。水珠汇聚成股,无声无息地滑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萧淮:“boss,我们可以去公寓楼下等林霂小姐。”
一片静默。
末了,萧淮升起车窗:“如果被记者拍到,会给她造成困扰。回去吧。”
车子在狭窄寂静的巷子里调头,驶向来时路。
深夜十二点,雨声消歇,整座城市安静下来。
偶有寥寥几辆车行驶在道路上,于转弯处,于分岔口,短暂地打个了照面,然后各有各的方向,分道扬镳,互相忘掉。
……
此后的时光,谈不上好坏。
中西药业的股票(a股)仍然处于停牌状态,其通过香港证券交易所上市的h股(外资股)则在连续几个交易日内砸盘暴跌,有分析认为此举势必引发中西药业a股复牌后大跌,当跌幅将超过24时,极有可能导致“东盛及其一致行动人”之前高位买入的股权筹码面临被平仓的风险。
但也有其它分析认为,财大气粗的东盛既然选择利用杠杆资金高位增持中西药业,一定也做出了相应的风控计划,寄希望于股价大跌来击溃东盛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在高杠杆的压力下,中西药业h股轮番暴跌,数百亿的市值瞬间蒸发,对东盛也可谓是巨大考验。
评论员们各有各的看法,口水仗打得好不热闹。一场股权争夺大战随着中西药业“拖”字诀的停牌策略,俨然从最初的“闪电战”进入到了“持久战”。
而此时股票交易市场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先前一路上扬的a股大盘,在第一季度末站稳5800点之后,触顶下跌。
5800、5600、5400……大盘跌跌不休,下挫至5100点。
评论员说,a股的牛市并未结束,不日将反弹。
可事实并非如此,接下去的几个交易日,a股大盘跌至5000点。
所有被深度套牢的股民们都希望这是向上反弹的支撑位。然而天不从人愿,a股迎来了最黑暗的一天:大盘股指暴跌7!各板块全线下挫,逾2000股大跌,超600股跌停。
股民们悲伤的眼泪逆流成河。
但也有一小撮眼光精准的投资客因为持有绩优股而躲过股灾。什么是绩优股?逆市上涨的股票,例如东盛集团的股票。
一时间,机构、散户纷纷争先持有东盛的股票,乃至在中西药业的中小股东里也首度出现“尽早接受收购要约”的声音。
股市风云变幻,站队最重要。
*
转眼又是周末,萧淮没有休息,留在外滩三十四号加班,同时与leo核对下周的工作行程。
“boss,你在上个月公布的《a股走势分析》是第一篇成功预测a股将有暴跌趋势的文章,因此《东方财富》经济栏目想邀请您……”
“拒绝。”
“还有几家媒体……”
“通通拒绝。”
连忙在记事本里划掉所有的访谈预约。
萧淮见他做事生疏,提醒一句:“美智子可能需要请长期病假,你要尽快熟悉她之前负责的工作。”
点点头,核对完全部的工作安排,说:“boss,你登上八卦论坛了。”
他递上事先打印好的八卦帖。该贴日均点击量逾千万,标题很耸动,《八一八高岭之花的家族——晚清金融买办的缔造者,统治德商银行长达半世纪》
帖子的前五页,详细介绍了萧淮的曾祖父萧正甫如何从一个父母双亡、在旧上海洋行里打工的小学徒,摇身变成钱庄合伙人,接着成为洋务大臣李鸿章的座上宾、德商银行买办的传奇经历。
发帖人做足了功课,画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关系说明图,揭露萧正甫如何与李鸿章政商合一、纵横朝野。
帖子的第六页,贴主一改事无巨细的解说风格,匆匆带过萧淮的祖父、父亲的生平,轮到介绍萧淮时,开始用图片刷屏。
第一张是萧淮几年前接受杂志《银行家》采访时的封面照,后面几张都是他参加家族聚会、朋友派对时的私照。按道理说,后者不应该泄露,却突然在网上公开。
萧淮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偶尔会有拥抱、亲吻脸颊之类的亲密举动。网友不知其详,纷纷在底下起哄。
“原来他就是和东盛硬碰硬的人,长得好帅!可惜他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so,是个花花公子。”
“倒数第二张图片有亮点!注意看!他和女生么么哒的时候,裤子好像搭起了帐篷……闪瞎眼!太羞耻了啦!”
“连续几张照片里都有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这代表什么?德国佬喜欢日本妞?德日同盟?”
萧淮没有看完,对这种无知的讨论压根不放在心上。
然而图文并茂的八卦帖没有沉下去,反而被论坛版主手工置顶,点击量也持续攀升。帖子底下的评论也非常奇怪,起初侧重在萧淮的私生活,把他描绘成一个“集邮男”,随后演变成对他祖辈的恶意诋毁——
“萧正甫就是只认钱不认娘的烂货。其家族成员共有20余人,都是各大洋行的买办,是洋人的走狗!晚清时期李鸿章主和,左宗棠主战。左宗棠收复新疆全境后声望与地位压倒李鸿章,因此李鸿章要求萧正甫猎杀左宗棠的钱袋子——胡雪岩。”
“胡雪岩一死,洋人的买办制度彻底控制了中国的金融命脉!李鸿章是卖国贼,萧正甫就是大汉奸,是帝国主义在华的附庸和帮凶!”
“萧正甫及后人就像蝗虫,吸干了国家血液——晚清时期的中央银行,萧家人持股;民国政府的中央银行董事会,萧家人也持股;更可怕的是,萧家人同时把持外汇管理局和中央造币厂,贪了蒋/介/石委员长不少钱财!”
“萧家还与旧上海的望族结成了“姻娅联盟”。譬如萧正甫的长子和和另一世家苏氏的女儿订过婚,然而萧正甫晚年的时候带着妻儿移居瑞士,不仅完全撇开苏氏,还带走了苏氏用来拆迁纺织工厂的巨额专款。卑鄙!无耻!”
在一边倒的网友评论声中,萧正甫及家族成员被描绘成晚清时期叱咤风云的金融大鳄,随着一系列主题帖《深度解析为什么说萧正甫是民国时期的国家毒瘤》、《细说萧正甫是如何将巨额资产转移到海外》公开发表在各大论坛上,负面影响逐渐升级。
至于萧淮,他是第一个预言a股大跌的外籍人士,很快有异样的声音冒出来,批评他恶意唱空a股。
萧淮早就察觉到这些声音是有预谋、有针对性的攻击行为,然而国内互联网没有实行实名制,他不能确定被告是谁,也就无法起诉网络水军。
事态开始失控了。
网络水军这类职业搅屎棍不断地抹黑他的家族、他本人,乃至他在几年前看空港币、看空澳元的“历史”也被好事者翻出来,被断章取义扣了顶“意图沽空人民币”的大帽子。
莫须有的事情,自古有之。争议甚嚣尘上,终于惊动了官方。
官方此前致力于积极救市。萧淮是德意志投行中国地区的高管,代表了投行对华的基本态度。一旦这种态度与官方的救市政策不一致,高管势必不受政府欢迎。
萧淮收到了市政下发的《通函》,要求就前段时间a股暴跌的预测论断作出书面说明。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他做了工作范围内应该做的事,说了应该说的话,倒头来成为网络水军笔下干扰股市稳定的“因素”,遭到官方的质疑。
他从业六年,没有一次败绩。
但今时今日,他和他的家族成为了笑柄。
*
萧淮写完书面说明已经临近午夜。
他离开办公室,下楼取车。
车子疾驰在畅通无阻的高架路上,时速逼近限速120码,他盯着前方,踩了下油门。
音响里播放着轻音乐,中提琴奏出压抑忧郁的曲调,他听了一会儿,关掉音乐,打开调频广播。
电台男主持人正在做一档午夜情感节目,娓娓道来:“世界人口有72亿,按人的寿命是80岁来计算,两个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相爱概率是0.000049。由此可见,世界上两个人相爱的可能性远远小于中500万。”
“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朋友、每一段缘,因为你们相遇,已经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主持人为了渲染气氛,插入一段充满了绵绵情思的音乐。萧淮全神贯注地驾车,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有一种缘分叫念念不忘。某位听众朋友来信说,他的爷爷和女朋友的爷爷是世交,关系良好。只可惜两位爷爷去世得早,两人在那时都没有出生。”
“某天,他送表姐到医院生孩子,对当时是产科护士的女朋友一见钟情,可女朋友并非单身,他十分痛苦,恰逢工作调动,便选择去了异地。”
“让人没想到的是,两年之后他在火车卧铺车厢上又遇到了女朋友,更幸运的是她已经是单身!他告诉自己,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再错过她,于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把女朋友追到手。”
主持人说到这里,又插播音乐。萧淮觉得那些声音煽情不足刺耳有余,索性将广播给关了。
他开着车,即将从支线道路汇入主干道时,抬头看了看高架上的指示牌:华山路出口↗
那是仁爱医院的方向。
他减慢车速,犹犹豫豫向前行驶了十几米,突然向右变道,朝华山路驶去。
今夜无雨,夜风透过半敞的车窗拂面而来,带走积攒了一日的疲惫和劳累。他左手控制着方向盘,另只手搭在档把上,目光如炬直视前方。
停车,挂号,他坐在座椅上,等待语音叫号。
终于轮到他时,他朝诊室走几步,忽又站定不前,凝视着那扇虚掩着的门,睫毛颤了颤,眼睛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折身往反方向走,出了急诊大楼,到了街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猛地挂档提速,车子震动一下,随即飞驰出去。
起初是漫无目的,不知所往。
稍后见到镇宁路的提示牌,他拐弯转过去,经过途中的便利店时停下来,走进去买了瓶啤酒,接着驱车来到镇宁路521弄。
这幢始建于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那年的老洋房,经过了一百多年的世事无常,失去了主人,犹如游魂野鬼孤零零地矗立在梧桐树下,景象凄凉。
萧淮坐在车子里,不紧不慢地喝酒。
无边无际的黑暗遮住了天与地,这是夜色最阴沉、人性最不稳固的时候。他孤单地坐在车里,透明的酒体在唇舌间滑过,那种冰凉刺激的口感并不美好,让人忍不住皱眉头。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以为是低电量警告音,垂眸一瞥却怔住。
是林霂的来电。
手机持续震动,他心中拂过迟疑,还是接通了电话。
信号不太好,呲呲的杂音仿佛是林霂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个地方而造成的。片刻后杂音消失了,熟悉的语调带着几分焦急清晰地出现在听筒里:“萧淮,来挂急诊的人是你吗?你在哪里?过号很久了。”
他顿了顿,张口:“不是我。”
电话那端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
须臾,略显尴尬的声音响起:“有个同名同姓的男人来挂急诊,我误以为是你,不好意思。”
“没事。”
“我还在值班……那么,再见。”
“等一等。”
他脱口而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眉目间有暗流在涌动,脸上和耳根染了一层醺红,像是酒精过敏引起的症状,但又不尽如此。
他抿了抿薄唇,嘴边还残留一点酒水:“林霂,我——”
她似乎觉察到什么,轻轻“嗯”一声,柔软的声音随即压低下去,如同贴在他的耳廓旁说悄悄话。
“萧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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