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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对胡亥是故地重游。
只是这次的入狱,跟之前的入狱,完全是两种心境。
之前入狱,他很清楚的知晓,自己并不会有事,心态很是轻松随意。
但这次。
他再无半点轻松。
仅仅入狱两日,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虽在狱中并未受到非人的待遇,也并未遭到什么伙食上的克扣,但心境已是完全不同。
如此的胡亥,满心的恐惧。
他呆呆的坐在墙角。
心中充满了悔恨跟痛苦以及无助。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何会对赵高放任?为何不断的彻底?为何还要念及旧情?之前嵇恒分明多次提醒过自己?而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是不听?
不然,何至于此?
如今自己彻底为父皇所恶。
自己被牵联进的重罪,满朝大臣恐无人会替自己声张,而且这可是弑君、篡位,谁人又敢保自己?父皇本就身体抱恙,遭受此番打击,只怕身体会更加憔悴了,自己实在是该死啊。
胡亥早已哭的没有了泪水。
以泪洗面多时。
他呆呆的靠在墙上,眼中只剩下了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彻头彻尾的完了。
没有人能救自己,也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想到自己遭遇的这一切,胡亥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怨毒,破口大骂道:“赵高,我胡亥跟你不共戴天,我这么信你、敬你,你为什么就非要置我于死地?我早就放弃了,为什么你就是要害我。”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还要去害父皇啊?!”
“.”
胡亥瘫软在地。
眼角再度流出了泪水。
他心中的痛恨早已达到了极致。
若是赵高此刻在身前,他定是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被赵高坑的实在太惨了。
只是
最终胡亥也没了声音。
他其实也清楚,自己之所以一而再的放任赵高,未尝不是心有不甘,只是又不愿承认,所以才明知赵高有问题,又装作不知,在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现在的遭遇,也是自作自受。
若是之前早早放弃赵高,彻底断了心思,根本就走不到现在。
只是他自己不坚决。
他唯一不敢置信的,便是赵高敢打始皇的主意。
“父皇.”
“儿臣现在好怕。”
胡亥不知道自己在狱中待了多久。
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等到宦官前来传话,胡亥甚至都没清醒过来,唯有等到宦官接连叫了数声,胡亥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过来,听到始皇要召见自己,原本浑浊的双眼,一下有了精神。
他顾不得身上沾着的枯草,满脸激动的跟随着出了狱门。
临近咸阳宫。
胡亥心中再度紧张起来。
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忐忑不安了。
过去这段路,他走了很多次,只是这一次,感受尤为强烈。
他木然的朝前走着。
只是走到咸阳宫时,见到殿外跪地的诸多兄长、姊妹,胡亥一下愣住了,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大体是猜到了,能让这么多兄弟姊妹齐齐下跪的,只怕都是为自己而来。
一念至此。
原本感觉为人抛弃的胡亥,彻底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
见状。
扶苏等人满心感慨。
如今的胡亥,却是毫无贵气。
满脸沧桑、疲倦,整个人仿佛老了一圈,浑身上下也沾着枯草,衣衫不洁,发须也十分的凌乱,若非知晓这是传的胡亥,只怕无人敢相信,这是之前那个少弟胡亥。
入狱几日。
胡亥已完全大变样。
仿佛在狱中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扶苏满眼戚然的看着胡亥,轻声道:“胡亥,父皇在殿内等你,进去吧。”
胡亥点点头。
他面向扶苏等人,肃然常规,重重扑拜叩头。
胡亥声音颤巍着道:“胡亥让诸位兄长、阿姊操心了。”
“胡亥知错了。”
说着。
胡亥再度失声痛哭起来。
扶苏等人满眼感慨,现在的胡亥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
只是他的命运,并不在他自己手中。
而是在始皇手中。
他犯的罪太大、太重了。
胡亥满脸哭腔的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的去到了殿门口,他不敢走进去,而是直接跪在地上,高声道:“罪臣胡亥,叩见父皇,父皇万年。”
“进来吧。”嬴政淡漠平静的开口了。
胡亥跪着进到了殿内。
他不敢抬头,唯恐让始皇看到自己这狼狈模样,丢了皇室颜面。
见到胡亥这惊惧模样,嬴政心中百感交集,过去的胡亥是很跳脱的,如今的胡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之前的散漫跟活泼,变得十分的谨慎跟破败。
“父皇,儿臣知罪。”胡亥以头抢地,身子伏的很低。
望着胡亥卑微的身影,嬴政沉重的叹息一声。
随即是长久沉默。
“知道罪在何处吗?”嬴政道。
胡亥颤巍巍的点头。
他低声道:“儿臣不敢隐瞒,罪在欲望作祟。”
“儿臣之前就已察觉到赵高不对劲,但却不以为然,哪怕嵇恒多次提醒,也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的确算是儿臣故意放任,儿臣心中对大兄其实一直有不满,因而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放纵赵高,然儿臣对父皇绝无任何心思,儿臣所有的心思,都只是想争那储君之位,这次赵高的事,儿臣当真全然不知。”
“请父皇明察。”
“而且儿臣昨日所说句句属实。”
“儿臣前来,的确是受了他人指使,儿臣对此全然不知情。”
“儿臣这段时间,一直忙着造纸,想要效仿二哥、三哥等人,为自己谋个爵位,根本没有心思在其他上面,只是儿臣也实在想不到,赵高竟有如此狼子野心,竟敢.”
“竟敢妄图加害父皇。”
“儿臣惶恐。”
胡亥的声音带着颤音。
他知道。
自己的这番话并无说服力,也实在太过苍白。
但这的确就是他的真实情况。
也没有半句虚假。
“你认为自己比扶苏强?”嬴政冷声道。
胡亥摇头。
他面露苦涩道:“儿臣并无这个想法,只是过去赵高一直怂恿儿臣去争,并一遍又一遍的给儿臣说上位的好处,儿臣当时年少,便为赵高蛊惑,但这几年,跟嵇恒的几番接触,以及对大秦国政有了更多了解后,儿臣早已断了这个念想,也深刻的知晓,儿臣并无大兄那般才能。”
“儿臣也承认,有私心作祟。”
“认为大兄不过是依仗的嵇恒,只是随着儿臣越发年长,对一些时政了解更多,其实已不敢再有这般心思,故这一年来早就疏远了赵高,也很少再跟赵高亲近,但赵高能有今日之野心,跟儿臣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儿臣不敢推卸!”
“还有便是父皇对儿臣渐渐不重视了。”
“所以儿臣才想去争这储君,想让父皇多加在意一下儿臣。”
胡亥并不敢说谎。
他知晓始皇对事物的洞察能力是很强的。
若自己说谎,始皇一眼便能觉出。
嬴政没有说话。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胡亥,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他能感受得到,胡亥的害怕,也能感受到,胡亥所言为真。
甚至于。
胡亥争储的意图很简单。
并非是为了所谓的争权夺利,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能多重视。
相较其他公子公主,胡亥自幼受到更多偏爱。
因而一切心思全凭喜好。
最终。
一步步滑落至此。
胡亥变成如今这样,他同样脱不开干系。
想到这。
嬴政的心猛烈的悸动了。
因为这次的事,若是真论下来,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
因为自己废了过去的后宫体系,也间接性的废除了嫡庶制,这让官宦失去了监管,让他们能有机可乘,而胡亥等公子,同样也借此生出了野心,兄弟之间诸般矛盾也油然而生。
即便公子高等人无心权势。
但身在其位,就像扶苏说的,注定遭人忌惮。
互相提防的种子早就种下,想要让大秦皇室重归于好,完全是一厢情愿,没有嫡庶之别,没有尊贵之分,也没有太明显的爵位高低,整个宫廷都处于一种无序混乱的状态,一切全靠自己争取。
如此情况下。
又岂能不滑向私相争斗?
在这种暗自相争下,最终都会争到皇帝头上。
这其实也是必然的。
这一次赵高的突然发难,只是大秦今后宫廷状态的预演,若是自己开了‘弑子’的先河,只怕大秦的宫廷争斗会变得更加残酷,也会变得更加的血腥残忍。
弑子、诛杀兄弟等情况,也会不断发生。
嬴政只觉眼前一黑。
整个人差点稳不住,好在他本就坐在席上,双手撑着大案,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但脸上已无一丝血色。
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一时冲动,会酿就这样的可怕后果。
嬴政闭着眼,朝胡亥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朕有些累了。”
“父皇,儿臣怕.”胡亥怯弱的道,眼眶早已布满了泪水。
只是嬴政并未理会。
他现在的心绪很乱,需要时间静一静。
重新理一理。
胡亥失魂落魄的朝殿外走去,嬴政睁开眼,望着胡亥背影,沉重的叹息一声。
他或许真的错了。
“或许的确如嵇恒所说,朕才是大秦一切动乱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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