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女子方才转过头来,看向令重阳的眼色中又是凝成一片寒霜。令重阳心中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女子说道:“现下你的剑法勉强还算过得去,我若再想杀你也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你莫得意,哼哼,若是你手中无剑,我一掌便可将你打死。”令重阳也不知她此番话到底是在夸奖还是在讽刺,心中却不相信她当真要打死自己,心道:“你若要杀我早就动手无数次了,何必等到今天?”只是终究对她话中的语气无法产生好感,便冷冷地也不作声。
那女子见令重阳默然不语,径自走到谷中开阔之处,使出一套掌法。这套掌法亦和先前所传剑法一般颇为繁复,然则使开来却劲风凌厉,气势逼人。她今日所穿乃是一身白袍,令重阳初时尤可见她一招一式使出,犹如彩蝶穿花般姿态蹁跹,甚是曼妙,到得后来招式越来越快,渐渐只见一团白影场中起舞,四下里掌风激荡,浑然看不见这女子身形。不觉啧啧称赞。待到收势一招只见她冲天而起,长袖翻飞,凌空折腰,轻飘飘落下立在场边,当真有如仙子下界一般,不禁一个好字冲口而出。
这套掌法是这女子平生得意的一套功夫,此刻闻听得令重阳真心叫好,心中也是欢喜,脸上的严霜略融化了一些,开口说道:“这套掌法名叫‘广寒吟’,招式复杂,藏有极多精妙变化。我看你这小子也不算太笨,又急着求我传给你,我便破例给你讲解一下吧。也不知你能不能领悟得到。”令重阳心道:“我何时开口相求了?”知她说话做事历来如此,也未开口争辩。那女子见令重阳如此便认了,微微一笑,将广寒吟一招一招拆解开演示给他看,令重阳用心记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路掌法终于讲完,那女子悠然长叹一声,对令重阳说道:“也不知你这小子哪里来的福气,竟然这样便学到了广寒吟。这本是我派中的高深武功,若非……若非,你此生也是休想。”令重阳心中一动,张口问道:“若非什么?我从未求过你教我功夫,你为何……”
话语未落那女子已是勃然大怒,飞起右脚踢向令重阳,令重阳侧身避开,女子厉声道:“你虽未开口说话,但你的眉间神色早已在求我。我这一生却是绝不会再求男人作半件事的。你们男人个个皆是口是心非忘恩负义之辈,你这小子也是一样。”说罢,飞身出谷而去。令重阳赶上前去,却见山下林中白衣闪动,那女子早已消失在谷外。他脚下慢慢往回走,想起她临去时所说,心道:“你教我武功,这恩情我以后必然报你便是。我令重阳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女子此去却有好长时间不来,直至数月之后,令重阳方才再见到她。那女子显是还在生气,每回来便是将广寒吟一路掌法传授给他,传完便走,绝不多留片刻,象是极为憎恶令重阳一般。令重阳心中不解,却也不敢触怒她,怕她又象上回般转身便走,留下自己一人好似犯了天大的过错。
那女子不来之时,令重阳就天天去天池边上练习龙藻虹波,他每日勤练不辍,功力进步极快。只是随着内力的日渐精进,运功时胸中的烦闷之感就越重,慢慢的就算后来把自己埋进山顶的积雪中,胸前的阻力也不见减小。心下甚是苦恼。
************************************************
这年九月初九过后,算来重阳也已年满十七,这一两年间他身材渐渐长高,眉目间也已出落出轮廓。瑶云依当年给他买的那身衣服早已破烂,但他仍是洗好后细心收叠起来,有时想起她来,便朝那衣服看上两眼,眼前一幕幕闪过和她相处的那月余时光,脸上便会浮出笑容。有一回被那女子看见,恨恨的鄙夷了一番,说他象发傻了一样。他虽不解释,心中却满是高兴。
这日早起,天色还甚是混黑,他却径直上山直奔天池而去。近来练习龙藻虹波时,运功一周所需的时间愈来愈长,胸前阻力极大。昨日在山顶之时已见到朔云层积,寒风阵阵,想是今天那里便会下雪,气温定会骤降,须得早点动身上去,多借那寒气帮助运功。
上山的路他这一年多来已是走得极熟了,没过多久便已快至山顶。一路上见到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温度比昨日低了不少。令重阳心中欢喜,大步向上,那呼啸而过的山风夹杂雪片不断向他袭来,不多久全身除了口鼻处露出肌肤之外,余下全被染成一片雪白。令重阳在山间居住多年,所见的下雪均不如今日这般密。来势如此凶猛,竟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令重阳来到天池边寻一个避风处坐下,便开始运功。此刻已是极冷,他全力鼓起腹下真气,沿任脉向胸前缓缓行去。但觉真气所到之处身体慢慢便暖,极是舒服,但后背处尚是一片寒冷。前暖后热,实在是难受之极。真气行得虽比昨日略快一些,但到了前胸之时,但仍是凝滞不前。心中郁闷,提气略冲了几回,感觉阻力甚大。他以前在这种情形下都是将真气化整为零,慢慢透过任脉然后再行收束。今天可略有些不同,要是再等上一会儿,却不是要冻成一个冰人了?当下将心一横,把内力收成一束,便往经脉滞塞处冲去。
两股力量在前胸冲撞,相抵不下,令重阳只觉烦躁不堪,张口欲呕。他咬紧牙关,加劲催动真气。矛盾相交,突地只闻得脑中嗡地一声响,暗道不好,真气顿时失去控制,四下里乱窜,化作千丝万缕钻进全身大小各处经脉之中。不禁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雪地之上。他想要伸手扶地坐起,却发现手足僵硬不能动弹,心中叫苦。只听见身边雪花不断落地的“噗噗”之声,片刻后便将他整个盖起来,远远望去,有如一个大雪包般。令重阳只觉得又闷又冷,胸中难受,呼吸渐窒,眼前慢慢黑暗袭来,失去知觉。
原来令重阳所居的山谷附近,蕴含着一片地火。那地火是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其中实是含有巨大的热毒。这热毒从山谷中石壁上的裂隙散发出来,渐渐沉积在他体内,极为危险。加上地火中往往含有硫磺一物,令重阳成年累月生活在山谷之中,呼吸到的空气亦是带有硫磺气息。这些毒素在他体内郁结成块垒,导致阳盛阴衰,故而他每日早起均是有胸闷烦躁之感。偏生萧连城所传内功龙藻虹波又是走的刚猛路线,如此一来,令重阳体内阳气更盛,只待到龙藻虹波练至一定地步事,必会引发热毒。到时当真是气血攻心无药可救。
所幸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至阳之物便有至阴之物。那山谷外便是终年积雪,这天池之巅更是齐寒无比之处。令重阳在雪地中练功,有那冰天雪地的寒气帮他压制住体内之毒,因此迟迟没有发作。现下他又用内力强行攻开热毒郁结成的板块,心中大患从此尽去。虽然此刻经脉叉乱真气溃散,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令重阳这一昏迷,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大雪掩埋在地下,自然转入胎息状态,体内气息涌动半响渐渐平息。他身边积雪被体温融化渐渐形成一个洞穴,将热气留住,加上龙藻虹波散进他体内各处,保住手足等部位不被冻伤,身体反而没有收到伤害。只是后心一直贴着雪地,丝丝寒气从此渗入,对他以后修炼却大是不妙。
在浑浑噩噩之中,令重阳眼前不断出现纷杂的影子,一生中经历过的各种事情此刻纷踏迭至而来,一幕一幕展开。其中出现最多的便是他母亲熟悉的面孔,带着温柔的笑容,轻轻抚mo他的脸庞,让他感到无比安全温馨,便要想在母亲的安抚下沉沉睡去。但每到这时,心中便有一个声音隐隐叫起说道: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你母亲已经过世,你千万不要相信她。这两种念头反复在心中中涌现,让他觉得不堪重负,身心疲惫不堪。
也不知什么时候,忽地一个清丽忧伤的面孔闯入他的脑海,对他急切的说道:令兄弟,你千万不要睡着了,你这一睡下去,便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了。这番话好生熟悉,仿佛在何时曾经听到过?他在记忆中缓缓地搜索着,一个漫天开满着烟花的情景渐渐出现在眼前,那张清丽的面孔被绚丽的色彩染得明艳照人。这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便是云依。
令重阳发出一声喊叫,忽地跳起,随即感到双腿发软,又跌倒在雪地之中。他这一晕便是接近三日,三日中不吃不动,自然手脚酸软了。当下缓缓站起,激零零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梦中之事犹未忘记,回想起来心中后怕不及,不禁说道:“瑶姑娘,当真谢谢你救我性命。”他环顾四周,但见雪已经停了,地上积起厚厚一层深可及腰。当下便摇摇晃晃地离开这里。
良久之后令重阳回到谷中,只觉精疲力竭,浑身难受,将身子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慢慢滑倒坐下。后背虽是贴着温热的石壁,但仍觉得寒气逼人,不断地打冷战,心下细细寻思,便猜到定是自己昏迷之时,寒气由背心各处穴道之中侵入,淤积不去。此刻自己功力全失,唯有慢慢将各处散布的真气完全纳回丹田之后,再全力驱寒。当下心中稍安,顿觉腹中饥饿难耐,自去取火做饭。
火光燃起,将周围渐渐照亮,令重阳忽然抬头看见石壁上好象有字,走过去一看,石壁上用指风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字:秋水为凭,少林学艺。看字里行间竟是大哥萧连城所留。令重阳又喜又气,恨自己道:“你怎恁不争气,偏偏在此时昏倒,错过见大哥一面的机会。”
原来当日萧连城下山之时,心中便已有计较。重阳的仇家既然厉害非凡,又人多势众,自己必然要给他荐一个高明的师傅方才放心。想到当今武林之中,要以武当,少林威名最盛,重阳兄弟若可师从这两家任意一派,他日艺成下山,纵是自己不在他身边,还有师门作后盾,有什么样的仇报不了?以自己和这两派掌门沁缘道长以及释迦方丈的关系,若去相求必会接纳。
他拿定主意之后,便先去寻访释迦方丈,岂料门下弟子答道方丈外出。他又去到武当山上,谁知沁缘道长亦是不在。还好给各派留下了口信,请两位掌门回来之后和自己联系。前月少林方丈释迦大师来信,已是应允此事,他当下便来这山谷之中寻令重阳。谁知又是一个不在。萧连城在此苦候不至,只好离开。在墙上所留之字便是让重阳以秋水明为证前往少林。
萧连城既是如此安排,令重阳当晚便收拾行装,预备明日出发。他本来也无多少东西可带,只是收拣了几件粗布衣服,想了一想,将当日瑶云依所买给他的衣服也装入行囊。那装有他母亲给他的小佛的点心盒亦打在行囊之中。做完这一切,令重阳环顾一下四周,心中想道:“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愿我能早日学好功夫,得报大仇。”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5s 2.33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