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张白纸上,右上角那个小小的金色数字“一百二十”并不惹眼,但国师却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是在回忆过去。
看到国师的神情后,书院教习傅韬忍不住问了一句:“国师大人,莫厉和顾旭都答对了所有的题目,为什么他们最后的得分不一样?”
国师思忖片刻,回答道:“在这天地之间,有成百上千条‘道’,但这些‘道’并不是各自独立存在的,反而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最终将殊途同归。
“莫厉的答案并没有错,但他的思维仍然被束缚在符道之中,仍然只是在背诵书本上的知识。
“但是,顾旭却已经察觉到了‘符道’和‘因果之道’之间的共通之处。他的答案,是对符篆之术全新的理解。”
说到这里,国师停顿了片刻,抬起自己面前的白瓷茶杯,啜了一口‘百味茶’,接着说道:“许多年前,我也是在领悟了这一点后,才突破了符道上的瓶颈,跻身‘宗师’境界。
“顾旭虽然目前只是个第三境修士,但他却已经拥有了把各种不同的道法融会贯通起来的意识。我相信,只要他的修为能够跟得上,日后他大概率将成为大齐王朝新的符道宗师。”
说话的同时,国师脑海中浮现出几十年前与空玄散人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空玄散人,是个鹤发童颜、风度翩翩的长者,说起话来幽默风趣,给了国师很大的启发。
谁能想到他后来竟然会飞升失败、然后变成了鬼怪?
傅韬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没有想到大齐国师会给顾旭这么高的评价。
他自己也是一位符道大师。
但自从年轻时初步接触到符篆之术起,他就一门心思扑入其中,很少再去花精力研究其他的道法武学。
或许是因为学习符道门槛极高,对资质和悟性都有着不低的要求。
大齐王朝的一些符师们内心深处都会存在一些优越感,认为符篆之术是一门优雅的、高人一等的学问。
在他们眼中,刀修和剑修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鄙武夫,擅长毒蛊之术的修士都内心阴暗,学习占卜预言之术的都是糊弄人的骗子
虽然大齐国师对顾旭的倾力推荐令傅韬内心深处有些不愉快,但是对于国师的符道造诣,傅韬还是非常认可的。
“或许,这就是最近几年里我的符道修为停滞不前的根本原因?”傅韬默默心想,“我应该尝试去了解一些其他的道法?”
与此同时,几位候选人正在几间偏房中各自静静地休息。
屋子里布置有特殊的阵法,能够隔绝外界的噪音,避免他们受到打扰。
但是,这些阵法虽然能隔音,但却无法挡住围观人员好奇的目光。
仍然有不少人站在几米之外的台阶下,试图透过雕花的窗户,看清楚几名候选人的模样。
莫厉对自己在第一个环节中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相信不会有人得到比他更高的分数。
于是,他以一个放松的姿态坐在床边的草席上,伸手从身旁的矮桌上拿起一根香蕉——这是龙门书院为候选人们准备的零食,一边撕开香蕉皮、慢条斯理地啃着,一边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再一次温习自己的笔记。
“下一个环节,是对符道的‘应用’,”莫厉暗暗心想,“国师和书院会选择通过怎样的方式来考察我们?是不是会用幻境模拟出鬼怪,然后让我们以符篆之术去杀鬼?”
莫厉对此一点也不担心。
大齐王朝各种书本上的符篆,至少一半都是用来对付鬼怪邪祟的。
而莫厉都对它们烂熟于心。
不经意间,莫厉抬起头,看见窗户外面有不少龙门书院的师弟师妹们在踮着脚尖看他,有的在朝他比加油鼓劲的手势,有的在用口型对他说“莫师兄,我们会支持你的”或是“莫师兄,你一定要为咱们龙门书院争光啊”。
莫厉心头有些感动。
不过,作为一个沉迷符道的、常常被人称作“书呆子”的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热情的师弟师妹们,只能默默地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看笔记。
虽然在接下来的两个环节里,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他也要竭尽全力,不让支持自己的人失望。
而顾旭所在的房间的窗户处,则是另一般景象。
在朦胧的雨雾之中,站着不少书院的女学生。她们头戴木簪,穿着书院的灰白二色长袍,看上去颇具书卷气质。
远远望上去,与周围氤氲的烟雨组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凭借真元的力量,她们可以轻轻松松挡住雨水,避免其沾湿自己的衣裳。就算站在雨中,也依旧衣袂飘飘。
此时此刻,她们正笑盈盈地讨论着这次符道比试,嘴上说着“莫师兄看上去这么自信,想必已经胜券在握了”之类的话语。
可实际上,她们的目光却在悄悄地朝不远处的窗户内瞥去,想要多看一眼屋子里那个俊美的少年。
但与此同时,她们的心态也保持十万分的警惕,生怕自己不安分的目光被同伴们发现。
“胡小芸,你在偷偷摸摸地看什么呢?”一名女学生对自己身边的同伴打趣道。
“我雅姐,你看,那屋顶上刚才飞过一只麻雀。”被称作“胡小芸”的年轻姑娘结结巴巴地说道。
被称作“雅姐”的女学生全名“王雅”。
她笑着拍了拍胡小芸的肩膀,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谎言:“别骗我了。哪里有什么麻雀?你分明就是在偷偷看从驱魔司来的顾大人。”
胡小芸的脸上立即浮现淡淡的红晕:“我我才没有呢!今天我可是莫师兄坚定不移的支持者,才不会叛变投敌呢!”
“那就好,”王雅笑了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我们书院学生的立场,可千万不要被美色蛊惑啊!”
胡小芸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坚定不移地向王雅表示,自己从来不会以貌取人——顾旭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莫师兄才是具有真才实学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的顾旭忽然抬起头,朝窗外瞥了一眼。
窗外的女学生们终于得以完全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王雅则定定站在原地,愣了一瞬。
“我的头发是不是有点乱?”片刻之后,她向身边的胡小芸开口问道。
“没有啊。”胡小芸看了眼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不理解她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那就好。”王雅松了一口气。
但她仍然情不自禁地取下了头上的簪子,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
对于窗外姑娘们的小心思,顾旭一无所知。
他也没有花时间去猜测接下来几个环节的考察形式——因为他平日里功夫深、底子厚,自然可以从容应对任何形式的挑战,完全没有“押题”的必要。
于是他开始继续在脑海中推演“星阵”。
他开始在成百上千种排列组合中,筛选出适用于进攻、防守、逃跑等形式的几个最佳方案。
他认为,如果能够尽快地掌握“星阵”这门法术,那么在日后的杀鬼任务和今年春天的“洛水大会”里,他的战斗力将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书院方面很贴心地在他身边摆放了一盘水果。
他拿起一个橘子,剥开皮,将其一瓣一瓣地塞如口中,酸酸的味道在他的舌尖荡漾开来。
不经意间,他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瞥见了天穹中璀璨的繁星——它们闪烁着,像是在朝他眨眼睛,静静等候着他的呼唤。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顾旭吃了两个橘子,几枚冬枣,然后迎着悠扬的钟声,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屋子里走出来,重新回到“思齐堂”。
四张书桌仍然定定摆放在原处。
顾旭坐到了原先的那把椅子上。
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桌子上除了笔墨纸砚之外,还摆放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最顶上的那张纸上,写着四个大字“洛水大会”。
“考察完‘积累’后,就应该是考察我们对符篆之术的‘应用’了,”他在心头猜想道,“在这洛水大会中,会有哪些地方能用到符篆?难不成需要我们在擂台上设置一套符阵,用来避免修士打斗过程中下手太重伤及对手的性命?”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候选人也在各自的位置一一坐下。
距离顾旭最近的人是沈丘。
他一只手拄着腮,两条小短腿不住地抖动,目光四处游移。
当顾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也朝顾旭露出一个微笑——不像是对手之间的挑衅,更像是一句类似“兄弟,待会儿就看你发挥了”的鼓励。
很快,大齐国师也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听见他面色严肃地开口道:“教授他人学习符道,不仅仅需要帮助他人掌握书本上的符道知识,更需要教会他们把符篆之术应用到实际的问题之中——你们自己,也同样需要具备这样的能力。
“摆放在你们面前的文件,来自于礼部,是今年大齐王朝‘洛水大会’的流程方案设计。其中也包含了参与人员薪资、各种物资价格等数据。
“你们需要根据这些文件,利用符篆之术,估算出今年‘洛水大会’的银两开支。
“在此过程中,你们不能直接去心算,也不能利用其他的法术或神通。
“你们的符篆,也尽可能来自于书本上——可以对它们进行小幅度的改进,但不要凭着直觉随性创作,毕竟你们日后教授的学生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我和傅教习、杜教习会根据你们花费的时间和使用的符篆,对你们的表现进行评价。”
国师的话语令在场众人感到有些惊讶。
他们本以为所谓的“应用”,会要求他们利用符篆进行模拟作战,要么彼此切磋,要么驱魔辟邪。
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利用符篆来估计“洛水大会”的预算。
尤其是像莫厉、沈丘这种权贵家族的子弟,以前都有专门的账房先生来帮助他们做这样的事情。
可现在却需要他们亲自来完成。
这无疑令他们感到有些头疼。
沈丘本来还想到,自己可以贴一张符在自己脑袋上,加快自己的思维速度,然后利用自己身为修行者的强大神识,把结果在心里算出来。
但国师的那句“不能直接去心算”却杜绝了他这种取巧的念头。
他长叹一声,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待到第二次钟声响起的时候,众人便开始翻看文件,思索各自的方案。
散修赵欣然是最快找到解决办法的人。
她拿起一张白纸,提笔开始在上面迅速作画,很快就画出一个面容清秀的黑衣小厮,看上去非常逼真。
唯独其眼睛处是一片空白。
这时候,她换了一支狼毫细笔,开始在黑衣小厮的眼睛处,一笔一画地绘制复杂的符文。
“点睛赋灵!”
顾旭立即认出了她所使用的法术。
这是一门记载于书本上的非常冷门的法术,可以通过在画中人物眼睛处绘制符文的方式,给其赋予灵性。
顾旭就曾经用这样的方式,令自己家里屏风上的小书童从画中走出来,替他端茶倒水、打扫卫生。
最初,因为他修为不足,小书童的智商极低,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但后来,他把空悬散人的“操偶”术和“点睛赋灵”结合起来,让小书童能够完全依从他的意志,做出更多的更复杂的举动。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能在此地见到第二个懂得“点睛赋灵”之术的人。
“洛京城里果然人才济济,不可小觑。”他在心头感慨道。
待到赵欣然画完黑衣小厮眼睛处的符文后,黑衣小厮忽然眨了眨眼眼睛,随后伸出手,扶着纸张的边缘,用力一撑,就从画中爬了出来。
然后他朝赵欣然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请问,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没错。”赵欣然点头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称我‘主人’即可。”
“遵命,主人。”
随后,在赵欣然的指挥下,黑衣小厮抱起桌上的文件,坐在地上,开始计算“洛水大会”的开支。
顾旭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以同样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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