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没见其他瘟鬼来过,应该只有她一个是会染病的。”他好歹也在赵公明手下办过事,虽然时间不长,但对他出事作风多少了解些,赵公明怕麻烦,能一次解决的事他绝不想走第二趟的,如果这宅子注定还有其他人要被传染的,早就该有动静了。“趁着她现在还未病入膏肓,还有意识,你让她把那宝物吃了,随便变作府里任何一个人,其他的我自会处理的。”
他会处理?他要怎么处理?
长生问了,但瘟鬼没答。长生无计可施其实除了配合根本没得选。她和瘟鬼越好了时间,瘟鬼说曹依的瘟症不能拖,越早解决越好,所以约在日落后行事。
她本来是想把这事跟弗恃说的,但前院发生了件事,说是镖局里有几个镖师觉得曹依这生死关是过不去了聚在一块私下议论起了帛金的事,被曹鼎天听到了,气得动了手。
然后之前扮做曹珊的那个镖师懂得劝不住曹鼎天,就跑来找弗恃到前院去劝架。
“师父……”
“等我回来再说。”弗恃是怕曹鼎天一气之下手下不留情伤了人,她没机会说出口,弗恃也不晓得她要说的也是生死攸关的事。
弗恃不止一次跟她说过顺其自然,按她的理解,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是要活的,那么就算是当场被雷从头顶劈下去劈十次劈一百次也不会死,而如果是要死的,她做其他的事去试图阻止就是有违自然天道的。
她晓得师父也想救曹依的,可他推崇的道法是耳濡目染是根深蒂固的,似乎不怎么信人定胜天的那套说法。她如果去跟师父说了,师父会同意么?还是也让她不要插手?这么想着,也就没有追上去了。
因为她也一样想救曹依。
一直以来都是师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就不会擅作主张,更没有阳奉阴违过,如果这次隐瞒,先斩后奏,可能师父会生气。但事后她主动认错,挨罚她也是甘愿的。
卦燎和小猴子在房里玩耍,长生问卦燎要了那颗糖果,卦燎很大方的把最后这一颗给了她,他本来就想给媳妇吃的,凡间好像叫这个叫有福同享。
长生又是请他和小猴子帮忙,在酉时想办法引开曹依的相公。卦燎拍拍刻意挺起的胸脯,表示这简单得很,他已经是男子汉了,很是能让人依靠的。于是和小猴子交头接耳了一番,在酉时溜进曹依房里,各自偷拿了床底一只鞋子,故意踢了一下桌子发出声响引曹依的相公来追。
长生等曹依的相公走远了才进了房。曹依还是有些意识的,只是不是很清楚。听到有人一直唤她,勉强睁开了眼,长生道,“曹姑娘,你千万要坚持,你把这个吃了,想一想那些你舍不得的人,为了他们你也要坚持。”
她把糖果塞进曹依嘴里,过了一会儿便是起了变化。这糖果时间维持不了多久,长生也跟瘟鬼说过的。希望他能准时。
瘟鬼有交代过不能让赵公明瞧见她,不然就有可能猜到他们合起伙来搞鬼前功尽弃。所以她并没有久留,只是走时袖子勾住了画屏一角差点把它屏弄翻,她及时扶住,瞧见那落款龙凤凤舞,好像是熙字又好像不是,她也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家里挂的字画,好像越值钱,越是看不懂是个什么字。
她把画屏摆正,又是看了曹依一眼,心里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
街上虽是黑灯瞎火,但奇怪的是这大大小小的商铺一砖一瓦她都瞧得清清楚楚,连远处过来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脸上情急万分的神情她也是瞧得分明的。
孩子病弱的躺在女人怀里,那女人已是抱得累了,手酸了,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一点都没慢下步子稍作休息的打算,只是时不时的会探一下孩子身上的体温,抚摸孩子的小脸,嘴里一直鼓励打气,不论孩子是否听得见,都叫她坚持。就怕她撑不住断气。
长生感觉自己在街上也是站了好久的,但连鬼影都没见一个,好不容易见到这个女人也就好奇的跟上去了。
这是一对母女吧,长生想着,她虽然从小没见过自己亲娘,但天下的娘大抵疼爱子女的心是一样的,所以关爱的眼神也是那样相似,田宝的娘是这样,姜曲的娘也是。
前方驶来了一辆马车,速度快得让人咋舌,长生瞧见了,因为她的视力莫名的好,如果她能连拐角处的酒馆门口插着的酒旗上,那一撇一捺的字都看得到,那就更别说是那么大一辆马车了。
可那女人没有看到,因为她一心都放在生病的孩子身上。轮子咕噜噜碾压过大街上的青砖,速度真的太快了,等发现时已经躲不开了。女人把孩子抛了出去,只想真绝不能让孩子一块卷进车轮下,那是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的。
长生下意识跑过去伸手接住,居然是把孩子接住了。只是那女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被马车撞到又是从她身上压了过去,已经断气了。
马车又是驶了一段才停下,轮子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红色的轨迹,十分触目惊心,那驾车的人回过头惊恐的看向地上的尸体,惊恐的看向长生。
他手里还抓着酒瓶,看到自己马车撞了人,人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连下车确定生死的勇气都没有,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马车的速度很快,车后的帘子扬起,车上镖局里曹依房里那画屏右上角的一只彩蝶隐隐散发着绿光。
长生把孩子放了地上,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了,经过的更夫瞧见了这幕,跑过来查看那女人的生死,却也是亲眼目睹了长生的消失,吓得手里用来打更讨生活的工具都掉到地上嘴里直嚷着鬼。
“顾姑娘,顾姑娘……”
“媳妇,媳妇……”
曹珊和卦燎一个推长生的肩,一个推长生的脚,一直推一直推,弄得她先是飓风中的小树苗摇个不停。长生脑袋有些昏沉,睡不够的样子,有些弄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媳妇醒了,媳妇醒了,是我把媳妇喊醒的。”卦燎大声的嚷着夺门而出去喊人。
曹珊把她扶坐起来,好似很怕她再接着睡的样子,见她半眯着眼,眼皮又要盖起似的,便在她左右脸颊上拍了几下,帮她提神。还真是够提神了,曹珊也是练过一些拳脚的,力气比不上长生,但也比一般姑娘家大。
长生脸颊被拍红了,只感觉有些火辣辣的,曹珊说道,“你睡了五天了,可不能再睡了你想急死你师父和司马公子啊。”
“啊?”长生吃惊,看了一眼窗外,她记得她喂了曹依吃了糖后,回来就打算是过两个时辰后再去看看曹依有没有好转,等着等着,因为就只是等没其他事可做,她就乏了,就想打个盹。
她打盹时外头天黑了,现在窗外也是天黑。
曹珊道,“你不用看了,你真的睡了五天了。道长说你失了魂,但又不晓得你魂飘到了哪里,现在在外头到处给你喊魂呢。”
卦燎把弗恃他们找来,弗恃坐在床边,使劲捏长生的脸,长生只觉得她今日脸还真是遭罪了,被拍又被捏,明日会不会肿成包子样。弗恃道,“会知道疼就好。”至少确定她现在是三魂七魄全的。
曹依的病好了,镖局的人当时烧香拜神果真是有用的,大夫都说无能无力,但她还是好了,除了说是神仙保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曹依喝了两日药后就能下床了。
但如果她说救人的不是神,而是鬼,不晓得其他人会不会把她当疯子。
长生养了几日还是有些不怎么精神,弗恃说可能与她丢过魂有关系,这种情况下弗恃也不敢上路,虽说前日三娘已是送来了信告诉他已是打听到了血人参的下落,而丹粟也是到手了,却还是又在镖局里住了八九日。
说道丹粟,倒也好笑。
那日城主登门,一是为了致谢,得知弗恃是他救命恩人,又知他需丹粟治眼,便是把这味药材做了谢礼且赠了百金。二则是为了提亲的,他早年丧妻后一直未娶。
但却对男扮女装的司马鹿鸣一见倾心了,于是带了聘礼来镖局提亲。直到司马鹿鸣一身男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倾心的是个男人,顿时如晴天霹雳。
曹鼎天把镖局的马车给了他们,说是坐马车总好过两条腿走,路上也少受些罪。弗恃接受了,只因为曹鼎天把送他的酒事先搬到了马车上,总共三大坛。
曹珊把长生拉到了一边说起悄悄话,“我不是让你问司马公子的喜好么,你有问么。”
“……我忘了。”要不是曹珊提起,她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件事了。“要不我现在帮你问。”
曹珊拉住她,“算了算了,现在问也迟了。你要答应我,等治好你师父的眼睛后回来看我,到时候还要拉司马公子一块来。”她也不管长生答应不答应,反正也是吃定长生的软性子的,她说了算就行了。
“曹珊!”曹鼎天大声喊着,让曹珊过去帮忙搬东西,弗恃他们师徒几个没什么东西,车上满满的一堆食物和用品都是曹鼎天给他们准备的。
曹珊应了一声,她现在可是听话女儿,她爹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记得,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啊。”她一边往前跑一边不忘回头让长生记牢。
一颗小石子打中长生后脑,长生吃疼,回头见到了躲在屋檐下阴处的侯域。侯域在朝她勾手指,轻蔑的眼神像在喊只小猫小狗,上一次见他,就感觉他不怎么友善对她存在敌意。
她往弗恃和司马鹿鸣那看了一眼,卦燎正好动的骑在弗恃肩膀上扯他头发,任凭弗恃是软言软语还是故意装得恶声恶气,他就是不下来。而司马鹿鸣则是在搬东西,都没注意到她这,她小步跑了过去。
侯域扔给她一把伞,白色的纸伞。
这样的油纸伞街上多的是,竹条做伞架,刷了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外表都是一样的,可她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是那日曹依生病瘟鬼来镖局时撑的那把伞。
“赵大人让我把伞还给卖伞的那个,但我讨厌见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你去还。”
长生心想这算是大压小,小压更小的么?“瘟鬼呢?”
侯域道,“现在没事了,倒是想起他了。他当初做那件事,那么危险,怎么不见你拦着他。”
长生没回话,因为她搞不清楚状况。瘟鬼没跟她说过他会怎么做,自然也不知道侯域指的危险说的是什么。
侯域见她这模样就来气,以为她是装傻躲责任,“我就跟他说过凡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他既然死后做了瘟鬼,那就好好做只瘟鬼,何必再和凡人有太多牵扯。偏他不听,居然为了一个凡人去骗赵大人。”
赵公明?“他做了什么?”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侯域察言观色,见她好似真是一无所知,“他骗了赵大人,说是让镖局里某一个人染了瘟疫,也不晓得中间动了什么手脚,赵大人明明是对那人施法,可最后却变成收走那个女人身上的瘟疫。”
长生算是明白了,只是明白得太慢了,难怪她想着疫症只能让瘟神收回去,瘟鬼能有什么办法,原来他的办法就是去骗瘟神。
镖局里只有曹依染上瘟疫,瘟鬼就去找赵公明说他把瘟疫又传染给了另外一个人,即便是神也只能按天意行事,若是注定没疫症的人偏偏却是染了疫症,这也算是瘟神失职,赵公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犯了规矩,谁都保不住他。真不知道他是听信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居然做这样的傻事。”
长生记起那日瘟鬼站在曹依房前眼睛直勾勾的往里看着,当时她以为他是在看曹依,现在回想却觉得他有可能在看画屏。
他也许是来还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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