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又用了热粥之后,半枝由刘嬷嬷陪着搬去了主院的左耳房。笔砚阁 www.biyange.com
“姑娘,这就到了。”
刘嬷嬷一手搀着半枝,一手伸上前将耳房门推开,继而转头笑望着半枝。
半枝被刘嬷嬷安置到了塌上,面上有些羞涩,毕竟这一路上刘嬷嬷对她的态度很是热切,一时让她难以适应。
“半枝多谢嬷嬷。”
“姑娘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时辰,少爷应当在房里,姑娘倒是可以去同少爷谢恩。”
刘嬷嬷今日也算是瞧出来少爷的几分心思,若是这二人别扭,她倒是愿意花些心思撮合。
“……半枝晓得了,多谢嬷嬷提点。”
半枝这一晚上可没少听刘嬷嬷明里暗里的‘点拨’,如今倒也应付的过去。
“行,姑娘大病未愈先歇息着,老婆子就不扰姑娘了。”
“嬷嬷慢走。”
刘嬷嬷不愿耽搁时间,匆匆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半枝起身送了几步,这才有机会好好瞧了瞧这左耳房。
屋子不算大,只有岑西眷所居厢房的一半大小,只不过胜在布置精致,无论是摆件家具还是床榻妆镜都是上等品。
半枝打量了一圈儿,心中很是满意这个新住处,只是却又猜不准岑西眷的意思,毕竟先前还那样讨厌自己的人,怎么肯让自己这样好过,还住的离他那样子近。
半枝想得脑壳疼,最终将其归结于自己生了病,岑西眷这个罪魁祸首愧疚了,故而大发善心的给自己换了住处。
将这个问题暂时敷衍过去,半枝只觉得疲惫得很,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她倒也该睡了,反正今日不用伺候岑西眷,她倒也乐得清闲。
……
“咚咚”
半枝坐在塌上泡脚泡得昏昏欲睡,却被两声敲门声惊醒,只得匆匆擦了脚趿拉着鞋子去开门。
“嬷嬷可还……”
半枝睡意惺忪,半眯着眸子去开门,只当是刘嬷嬷有什么事找自己,毕竟在这院子里也没有别的人同她交好。
只是甫一打开门却瞧见黑着脸的岑西眷站在门口,垂眸望着自己,意味不明。
半枝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大半,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仍旧双手撑着门扉,将岑西眷拦在了外头。
岑西眷也不知为什么要大晚上的来敲半枝的房门,只是眼下瞧见了人心中却是有些隐秘的欢喜。趁着半枝呆愣的时间,岑西眷却是将面前小姑娘的样子瞧得一清二楚。
小丫头的面色褪去了白日里不正常的红,恢复了往日的白嫩,只是眉眼间还是有些疲惫之色,唇色也透着苍白。
岑西眷原只是在观察半枝的脸色,只是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被小姑娘露出的细白脖颈和线条流畅的锁骨吸引。
因着半枝先前是在洗漱,所以便敞开了外头的立领长衫,里头又只着了件青色抹胸,脖颈处的大片雪肤便半遮半掩的露在了岑西眷的眼前。
“咳咳……你……”
“少爷有事么?”
岑西眷不自在的敛了目光,正欲说话,却未料半枝与他一同出声。
半枝目露狐疑,实在是不晓得岑西眷大半夜的过来干什么,难道又要将她撵走?想到此处半枝瞧着岑西眷的眼神便多了丝防备之意,直接询问他的来意。
岑西眷被半枝防备的目光瞧得越发不自在了,却又不愿意在半枝面前露怯,只能正了正神色,先发制人:
“大晚上的,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半枝被岑西眷突如其来的责备唬得一愣一愣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发觉她忘了扣扣子,一时之间也红了脸,连忙背过身去将扣子扣好。
半枝转身转的急,绿色的百迭裙扬起一个旋儿轻轻擦过岑西眷的袍角,下意识一瞧,岑西眷便瞥见了半枝未着足衣的白皙脚踝。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不知怎的,岑西眷脑子里登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虽说这话的本意并非字面上这般浅显,可岑西眷眼下却觉得这般‘浅显’也无不可。
“少爷可还有事?”
半枝扣完扣子转过身,便瞧见岑西眷垂眸不语,竟是在愣神。半枝没好气的打断他,眉眼间有些不自知的嗔怒。
说起来,半枝也是有些气恼的,方才被岑西眷一训斥,忙不迭的便去整理衣物了,可现下半枝却也反应过来了,大晚上的,都准备睡觉了,谁不是‘衣衫不整’的?不成规矩的是大半夜敲丫鬟房门的岑西眷吧!
“无事。”
岑西眷被这匆匆两眼乱了心绪,原就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来,这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故而对于半枝的询问,他只能佯装正经的回绝,毕竟只要他的姿态足够正经,就没人晓得他心里有什么歪脑筋。
岑西眷说完便转身欲走,半枝简直被他这一番举动气得要呕血,大半夜的自己不睡也就罢了,还得来扰别人!
“……你早些休息。”
岑西眷原已经走出去四五步了,只是忽的又转头朝着半枝道了句关心。
“……少爷也是。”
半枝站在门口,嘴撅的老高,原是气鼓鼓的模样,只是待听见岑西眷的一句关心后,又莫名其妙的消气了,不止如此,还有些羞答答的回了句。
说完便似是恼了,连忙关了门,也不再去管岑西眷。
岑西眷瞧着半枝这几经变换的表情,也是一头雾水,心下还有些不安,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惹恼了那丫头?
岑西眷并没有多了解女子的心思,从前的郁锦也只是因着自小一起长大,故而多了些了解,且郁锦性子沉闷、羞怯,心思简单,岑西眷能看破倒也不奇怪。只是半枝这般鲜活的模样,岑西眷没见过,自是猜不透。
而门里边儿正被岑西眷惦记的某个小丫头现在正在被窝里打滚儿呢!半枝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同样也很是敏感,特别是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半枝就是凭着这些敏锐的感知而处理自己身边的人事。
在她看来,今日岑西眷的一句问好就已经是对自己态度的软化了。半枝虽晓得岑西眷厌恶自己,但是心中再清楚,到底也还是喜欢岑西眷的小丫头。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自己的心上人讨厌自己,不都是盼着对方能再喜欢自己一些么?
半枝平日里不说,今天岑西眷的这点变化却是高兴得她在床上打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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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府
“锦儿在想什么?”
胡培甫一进屋便瞧见郁锦坐在妆凳上一边梳着散下来长发,一边发呆,连他走近了都没发觉。
“啪嗒!”
郁锦被胡培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一颤,连手中的梳子都摔到了地上。
“哟,锦儿怎的这把不小心?还是我来替锦儿梳头吧。”
胡培神色阴郁,虽带着笑,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阴寒。郁锦闻言身子僵直,显然是十分抗拒胡培的靠近的,只是却不敢说什么,只由得胡培动作。
胡培躬身捡起掉在郁锦脚边的木梳,指尖故意擦着郁锦的小腿慢慢直起身子,被带起的裙子落下时,郁锦的心却高高提起,带着一股难言的恐惧。
胡培的腰腹紧紧贴着郁锦有些颤抖的脊背,手上一下一下的温柔梳理着郁锦的长发,一双轮廓柔和的眼瞧着镜子里抿着嘴唇,神色紧张的女子,面上缓缓勾出一个笑。
“锦儿的头发养的真好……不知道岑西眷可有这般替锦儿梳过头发?”
胡培状似不经意的问出声,可郁锦却被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果然,下一刻郁锦便觉得头皮一痛,直痛得她痛呼出声:
“啊!没,没有!他没有……”
胡培揪着郁锦一绺黑发,手上使了不小的力道,随着郁锦的回答,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有不少头发都断在了他手中。
“哦?锦儿又不乖了……锦儿怎么能撒谎呢?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胡培话音未落,手上突然使力,那一绺黑发便被硬生生的从郁锦的头皮上拽了下来。
“啊!不要!”
郁锦何曾受过这般苦楚,痛得她直接从凳子上跌了下来,眼眶里含了许久的泪水也滚滚而下。
“锦儿哭什么?是锦儿犯了错,我才惩罚你的,锦儿不能哭哦!”
胡培也没有将郁锦扶起来的意思,只是随着郁锦的动作也蹲下身,平视郁锦,隐隐带着些逼迫的威压。
胡培面上带笑,甚至语气也是轻柔的、含着笑意的,可郁锦却是不敢再哭了。她不敢不听胡培的话,忤逆胡培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郁锦嫁进胡府不过半月时光,可胡培却是完完全全变了个样。还未成婚之前,无论是在外人还是郁锦眼中,胡培都称得上是个端方君子,郁锦对他也还是有些喜欢的。成婚后最初几日,郁锦尚未发现什么异常,可慢慢的她就发现,胡培有些不大对劲了。
胡培将郁锦看得极紧,寻常都不会容许她出府,即使有什么不得不出府的情况,胡培也都会陪在郁锦身边。就像前几日里,郁锦收到了个赏花会的帖子,作为新夫人,郁锦少不得要去走动,胡培晓得了便也跟去了。众人只道是胡培爱妻心切,可郁锦却是险些被他步步紧跟的举动逼疯了。
胡培若只是陪着郁锦也就算了,可是每每出府,胡配便会勒令郁锦不允许同别的男子对视、交谈,若是忤逆了他的话,回到家里,郁锦定会被他折磨一番。或是扯头发,或是鞭笞,或是在床笫之事上极力折腾,总之,郁锦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郁锦被胡培这样对待,却没有任何办法。婆母显然是知晓胡培的所作所为的,虽怜惜她,却不会偏向她,而娘家那边,郁锦更是指望不上——她回门时曾同母亲哭诉过,可父母只劝她忍辱负重,郁锦便知晓,郁家是不会因为一个女儿而得罪知县的。
郁锦没办法,只能逆来顺受,慢慢的她倒也晓得了如何在胡培的手中生存。原来胡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残暴性子,竟是因为岑西眷。
胡培一生下来便顶着知县嫡长子的耀眼身份,他自己也争气,头脑聪颖不说,在诗书上的才华也早早显露,曾经有人断言,胡培必定会成为这沪城最年轻的状元。
在岑西眷出生之前,胡培是沪地最受瞩目、也是最受人尊崇的神童。可后来岑西眷出生了,胡培除了知县之子这个身份,其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岑西眷夺走了。
胡培比岑西眷年长六岁,在科举一事上是占了先机的,可奈何岑西眷实在太过聪明了,而胡培其间又失利了一次,故而在科举取消时,胡培堪堪得了个贡士的名头,而岑西眷虽只参加了乡试,却是沪地最年轻的解元。许多人都说要是科举没取消,岑西眷必然是一位状元。至于胡培则早就被人遗忘在犄角旮旯了。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闲话。胡培和岑西眷更是常常被人拿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不论谈话的内容为何,岑西眷总是被追捧、赞美的,而胡培则是被嘲笑、惋惜的那一方。
胡培的出身注定了他骄傲的性格,长此以往必然会出问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胡培开始和岑西眷暗暗较劲,即使岑西眷并不知道他这个对手的存在,胡培依旧乐此不疲。
岑西眷性格冷淡,不与人亲近,那么胡培就会作出一副平易近人、谦和有礼的模样;岑西眷精通诗书却不喜经商,那么胡培则专门钻研商道,弃文从商,总之岑西眷不喜、不会、没有的,那么胡培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得到。
这也是为什么胡培会娶一个退过婚的女子。岑西眷极爱郁锦,却爱而不得,这样的场景是胡培做梦都想看到的。既然的了这样好的时机去羞辱岑西眷,他必然不会错过。
至于郁锦为什么会知晓胡培的隐秘心思,则是因着有一次外出,胡培偶然发现了岑西眷的小厮跟在二人身后,那小厮郁锦也认得,就是岑西眷惯用的阿言。
那日胡培并没有揭穿阿言的跟踪,反而还很高兴。只是回府之后却是将郁锦折磨的半死不活,直到郁锦狼狈的趴伏在胡培脚边再三保证不会同岑西眷有任何牵扯,胡培这才意兴阑珊的放了她。
想到那日的惨痛经历,郁锦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隐隐作痛,心中对岑西眷的怨怼之情也更加深重——若不是岑西眷,她郁锦如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郁锦从前是个不谙世事的闺秀,她被众人娇宠的在手心,所以她善良,而如今她身处地狱,却是没有坚定的心性去维持自己的善良了。她忍不住去怨、去恨,而岑西眷则被迫承载了她的这些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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