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慢慢丢开伞走入雨里,没有跟上萧呈,也没有去看淳于焰,更没有回头,而是笔直地朝离开庄子的方向
“阿蕴”
“十二!”
萧呈推开拦在面前的侍卫,被吉祥用力拉住,“陛下,不可!”
“松手!”萧呈发狂般低吼,声音都有些颤意。
淳于焰也是同一时间变了脸色,来不及多想,掀开毯子就冲入雨里,大步冲上去拦人。
冯蕴走得很快。
义无反顾。
她冷漠地半阖着眼,仿佛听不到周围的喊声,淋得像落汤鸡,双眼却亮得惊人。
她不怕什么,甚至不觉得心疼。
害怕失去的人,就会失去,就会痛不欲生。
她从来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只属于自己
马蹄声溅着雨水从身侧掠过,雨点飞扬。
关键时候,还是四条腿的踏雪速度最快,裴獗近前,一跃下马,伸手来拉,冯蕴倔强地甩开,用力奔跑。
裴獗上前将人拦腰一搂,按在怀里。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走的。”
冯蕴看着他,目光满是冷意。
“我两条腿走的,你眼瞎?”
“没跟他走。”
“那我也未必跟你走。”
“讲道理。蕴娘,该生气的是我。”裴獗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抚,那么轻,那么柔,好像在呵护受伤的小动物,生怕碰碎了她似的。
“好了。不跟他,跟我。”
“谁要跟你?”冯蕴蹙眉推开他,“我想好了,这便去找大兄,我们兄妹二人明日就离开信州,远走高飞。你我从此,再不必相见”
她语气不重,但无比坚定,字字如刀。
从此不必相见?
裴獗双眼一冷,呼吸仿佛跟着停滞,胸膛里克制的情绪顷刻被她逼出,双臂猛地收紧,把她牢牢贴在胸前,低下头,齿尖咬上她冰冷的朱唇,盯住她顿了片刻才松开,火热的吻连同欲望一并探入,夹杂着怒火,吻得又狠又深,仿佛要与她合为一体似的,那么黏糊,那么用力
冯蕴喉头细微地发出“嗯”的一声,说不出话,浑身的骨头都要让他捏碎了。
“呜”
她捶打他肩膀。
裴獗不松手,用力吻她。
两个人紧紧相贴,如交缠的鸳鸯。
漫天飞雨下,淳于焰停在原地。
萧呈带人冲了上来,左仲叶闯等人横刀在前,拦在裴獗和冯蕴身前,齐军见状,拔刀护住萧呈。
两边拔刃张弩,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
“阿蕴!?”萧呈目龇欲裂,疯了一样。
他看到裴獗强迫她,看到他束缚她,吻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仍不松手,心都要碎掉了。
“裴獗,君子不夺人之美,不强人所难,你个畜生!”
裴獗不是君子。
冯蕴脑子里晕乎乎地想。
吻得太久,她身子渐渐发热,明明大雨带来的该是冰冷,但在裴獗发疯般的狼吻里,她却仿佛要热透了,短暂的抗拒后,便情不自禁揪住他的衣襟,还击一般,狠狠地吻回去,瘫在他的胸膛上剧烈喘息
那不是她的本意。
而是她身体的诚实。
“看着我,蕴娘。”
裴獗抬高她的下巴,不允许她闭眼。
“从今往后,你没有退路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眼里全是吃人的欲色,雨水顺着他的鬓发滴下来,仿佛要把她溺毙在那深邃的黑眸里
冯蕴不说话,似乎也感知不到周围的目光和形势,她舔了舔唇,吃到什么美味般回味一下,突地用力将他的脑袋拉低,恶狠狠咬在他的喉结上,舌尖一舔。
裴獗喉头发出低吟,双手掐紧她的腰。
“你也是。上了我这条船,没有退路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嘴唇在动,裴獗听不见,也看不到。
他胸膛被一股激荡的情绪鼓动着,搂住她深深拥吻,胶着狂热,浑然忘世
他们疯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冯十二娘疯也就罢了,素来冷静自持,沉稳理智的裴大将军也疯了。为一个女子而疯。
萧呈的面色由白转青,看着侍卫群里拥吻的两个人,头皮一阵阵刺痛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冯蕴。
从没有。
那样疯狂地攀上去吻一个男人,一点骨气也没有,抱住亲几口便服了软。
跟他在一起,她大多时候都是被动的,羞怯而紧张地承受,闭着眼睛娇媚红姹,非得他弄得狠了才会莺啼几声,要是跟他生气了,多拧巴,多执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裴獗,一个吻就可以解决所有。
没有强迫。
是她想要的,她那样渴望。
她渴望的男人,不是他。
上天在娱玩他。
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
回到安渡城破以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可以让冯蕴这辈子都不会遇上裴獗
萧呈脚步虚软,天旋地转一般后退两步,没有站稳,整个人跌在吉祥的身上。
胥持和公孙炯齐齐扑上来,“陛下。”
淳于焰一言不发,唇角勾出淡淡的笑,铁制面具下的脸阴鸷可怖。
雨点疯狂地落下。
周遭寂静得如若无人。
裴獗喘息般低头,伸手轻抚冯蕴的脸颊,好像要将她脸上的雨水拭干。
冯蕴说不出话,双唇微启,呼吸不畅,就那样看着他,虚脱一般。
裴獗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大步越过人群,将冯蕴抱坐到淳于焰放置在檐下的木椅上,用椅子上的毯子将她裹住。
“等我片刻。”
冯蕴看着他,不说话,不动。
裴獗抚了抚她的脸,在她鬓角亲了亲。
“很快。”
冯蕴拉住毯子裹住自己。
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抗拒他的关心,就冷冷地笑。
“陛下,走吧。”吉祥看到皇帝脸上的雨水,不停地往下淌,心软得一塌糊涂,哭得稀里哗啦。
“谢将军还在对岸等着陛下。”
“大齐的子民还盼着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啊。”
吉祥没有平安嘴巴会说,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来安抚皇帝。
萧呈麻木地点点头。
“上船。”
齐军撤退上船。
纪佑把腰刀推入鞘内,气得牙根痒痒。
“为何大将军要让他们走?”
左仲道:“和议在即,将军也要以大局为重。”
无论为了北雍军还是为两国百姓,这场仗都要停一停了。和议不仅是齐国和萧呈的意愿,也是晋国和天下百姓共同的意愿。
纪佑不很服气,“至少要打他一顿再放走。”
左仲无语地望他一眼。
心里话,萧呈此刻只怕比被打了一顿,要难受百倍不止吧。厉害还是他们家将军厉害,当众抱起来亲,宣示主权,夫人往他怀里一倒,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谁的女人,到底想跟着谁。
还争什么争?
“釜底抽薪啊,兵法在哪里都管用。”
听到左仲小声嘀咕,纪佑刚要问,突然变了脸。
“完了,要打起来。”
左仲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淳于焰一身湿透,正冷着脸回屋,就被裴獗堵在了门口。
大雨簌簌地下,他微微眯眼,心情不是很愉悦。
“妄之兄,这是做甚?”
裴獗阴沉着脸。
寒气凛冽,彻骨逼人。
“你还有脸问我?”
淳于焰俊容一展,唇边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痕,锦衣貂裘姿容秀绝,微微朝他一揖,很是客气。
“兄误会了。事发突然,弟正要派人前往信州城送信,这不,你人就来了”
裴獗冷着脸,“伤药我出。”
话没说完,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握拳,速度快得鬼影似的,重重朝淳于焰脸上揍了过去。
淳于焰目光一凛,仰头堪堪避开,没有让他打中脸,但拳头还是落在了胸膛上,疼得他窒息一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捂着胸口站稳
“裴妄之!你疯了?”
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招呼都不打就动手。
淳于焰怒气冲冲,攥住拳头就冲上去,一个扫腿踢向裴獗。
“萧三你不打,你来打我?”
裴獗:“打的就是你。”
“你他娘的好,来啊,打就打。谁怕谁?”
想到冯蕴说喜欢强壮有力的男人,嫌他单薄了些,淳于焰气急败坏,将身上貂裘解开,用力一甩,全力还击。
“裴妄之,你不是个东西。”
“欺人太甚。”
淳于焰边打边骂。
裴獗不吭声,就往死里揍。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雨地里大打出手。
“欺我云川软弱,还是欺我淳于焰是个软柿子?随便拿捏?”
一提到“软”字,淳于焰更来气了。
天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得了什么大病,自从花月涧那天遭到冯十二娘凌辱,从此他对别的女子,再无兴趣,无论长得多么娇艳美貌,都如同死物,怎么都激不起半分反应。
他坏了。
他废了。
就因为那该死的冯十二娘!
是他要抢人吗?
他是不得不抢。
是冯十二害他如此,她就得对他负责,他不仅要抢人,还抢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他那东西只认冯十二娘,他有什么办法?
雨声未止,两个人没有动兵器但都不客气,赤手空拳在雨地里打斗起来,拳脚相加,打得怒气上涌。
远去的小船上,萧呈站在船舱外,看着夜色朦胧里的吼叫,听着淳于焰气急败坏地骂娘,心下竟生出一些异样的艳羡。
如果他不是皇帝。
他也可以。
冲上去在雨里和裴獗和淳于焰扭打成一团,尽情地发泄情绪,尽情地诉说
把上一世没有来得及说的,统统告诉她。
可命运总是跟他开玩笑。
能说的说不出口。
不能说的更不得机会。
“陛下”吉祥撑着伞,“舱里取暖吧,天太冷了。龙体为重。”
萧呈微微一笑,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那里有他割舍不掉的人,可他只能站在这里,让绝望逐渐沉入雨夜。
“阿蕴,我等你三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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