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正长,风声萧然,正是日暮时分。
乱草中,正有二位少年酣然甜睡。碎衣蔽体,头发乱蓬,宛如乞丐。草中乱放的两根竖笛,暴露了他们牧童的身份。想必是放牛之余,游玩有点累,便偷空睡去。
“哞!哞!”远处传来凄厉的牛叫声,声音甚大,惊的野鸟飞腾。
可怜两位牧童还是照睡不误,梦声呓语仍不断。
牛叫声渐微终停,这时,其中的一位少年终于睁开双眼。清澈的眼,一扫渐来昏暗的天色。双手撑地,一跃而起。虽然面黄饥馊,看起来却甚为结实,骨骼甚健,机灵古怪。
少年第一件事便是一脚踢向那位酣梦依旧的伙伴。“兴宗,你这个懒鬼,想睡到什么时候。快起来,天要黑了。不想回去受刘死鬼的骂就赶紧起来。”
这位少年牧童名叫汤三,伙同地上的同伴朱兴宗,俱为刘员外家的牧童。此刻看到朱兴宗慢腾腾站起来的样子,便叫道:“真没见过这么懒的人,睡了半天你还没睡够?真是弱了我们牧牛二童的名声。唉……”汤三此刻的神情做可惜状,一副滑稽的样子,配合着十多岁的瘦弱身材,不免好笑,浑然忘却自己也是刚刚才睡醒。
朱兴宗伸了个懒腰,摇了一下昏沉的大头,咕哝道:“汤三,我在梦中好像听到咱家花二的叫声。得赶快去看下才行,也是收工的时候了。”
汤三应声道:“我好像也听到花二的叫声,怎么会这么巧……糟糕……”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怕是花二出了状况,同声说道:“快……”二人拔足便放牛的地方跑去。
花二是二人所管牛群中,最为强壮,也是最为听话的牛首,若出状况,岂非不妙。
牛群为刘员外家所有,二人只有放牧权,却非己有。刘员外是方圆十里内最为富有的地主,富的流油,却也奸诈异常,生性残忍。若不是朱兴宗和汤三人小本事大,能同时放牧别人数倍的牛,也不能保得放牛这差使。三年以来,二人放的牛羊,从不曾失却,都养的膘悍强壮,身壮体肥。这才保的二人有一口粮食吃,不至于影响身体发育,但也瘦弱不堪。
二人不敢想象若是牛群有了意外,会有什么命运等待,只是发足力气,往拴放牛群的地方赶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二人气吁喘喘赶到了一个小树林外围。极目四望,不禁惊呆当场。只见早先拴放在这里的花二,踪影皆无。牛群倒也不曾乱散,只是羊群却明显少了好几只。
朱兴宗带有哭腔道:“怎么会是这样?刘死鬼不剥了我们的皮,就算观音显灵了。”
汤三却忙着查看数目,结果是少了一头牛,三头羊。虽然比起来放牧的百头数目来说,也不算多,但也足以令刘员外治他们死罪。
汤三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忙向朱兴宗问计。朱兴宗一向比汤三计谋多,也比汤三狡猾,此刻成了汤三的唯一希望。
朱兴宗没有像汤三那样惶足失措,言道:“想必是那个饥民盗窃所为,应该还没有走远,我们分头查找。”
“有道理!你往东,我往西,谁看到了贼人,先记下容貌,再回去搬救兵。”汤三接着说道。
二人正欲分头行事,却看到小树林中有火光闪烁,而且有一股羊所独有臊味儿传来。
二人当即明白是怎样一回事。
贼人尚在树林内!且在做那烧烤之事。
这是一片方圆一里左右的柳树林,倒也不甚茂密。朱兴宗和汤三也没想过,是否贼人胆子过于大,没有所恃,岂敢如此妄为;二人只晓得若是丢牛之事没有一个解决,回去定然下场凄惨。二人不过是十余岁的牧童,只得怀着紧张的心情,小心奕奕,朝火光处潜去。
前面人声渐渐清晰,人影也在火光的照耀下出现在二人的眼帘。
一片空旷之地,中间有一大火堆,周围数人围坐。有两人,中年模样,高大威猛,其状甚是丑恶。还有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白发飘飘,有一股说不出的出尘味道,宛若仙人。余者还有八个同朱汤二人一般年岁大小的小童,只是比较强壮,不像是穷人子弟。但此刻,这些人无一例外衣衫褴褛,手拿刚烤熟的牛肉羊肉,吃的正香。
朱兴宗看到远处尚有抛弃的花二牛首,这些人定是盗牛人,再无疑问。一时间看到别人吃着平常熟悉的牛伴,自己却要担忧回去后的刑罚,朱兴宗顿时气愤异常。忘却害怕,迈步奔向火堆,口中高声骂道:“下贱的叫化子,还你爷爷的牛和羊……”
一把没拉住朱兴宗的汤三,无奈之下也骂骂咧咧,赶上朱兴宗,奔向火堆方向众人。
兄弟合心,其利断金。汤三和朱兴宗虽非亲兄弟,却情俞兄弟,其情甚切。二人合作惯了,骂人也有其一套。顿时开口悬河,骂浪滚滚。
哈哈……众叫化却笑声朗朗,一齐看着奔来的朱汤二牧童。
见骂声受到别人的藐视,朱汤二人不禁更加气愤,骂声更历。但也不敢上前靠的太紧,只是站在十丈外,高声骂之辱之,让人觉得天下最不堪之事莫过于偷牛。只是众叫化根本不理睬他们二人,该吃的吃,该说笑的照样说笑,好像根本不存在两个骂人的小鬼。
朱兴宗也骂累了,声音渐低。眼珠一转,脑筋已经转了过来,头脑恢复清醒。眼前贼人众多,回去搬救兵方是上策。暗中给汤三一个眼色,有了退意。汤三会意,二人便边骂边向后方退却。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尖啸从林外方向响起。
立时,众叫化脸色变的难看起来。那老者大手一挥,两个壮汉不知从何处拿出兵器来。小叫化们也许是胆小,走在一起,避在老者后面。
老者厉声喝道:“来者何人?九州华丐在此,恭迎高驾!”
朱兴宗不知九州华丐是何人,只觉的那老叫化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痛。
“好!不愧是九州华丐,武当双雄拜见。”语方毕,众人眼前突然多出两个道士装扮的人来。
武当双雄方雷方云,乃是武当新一代佼佼者,刚行走江湖,便侠名颇著。
但是,九州华丐虽博问强记,行走江湖数十载,却是不晓得其人。原因也简单,九州华丐乃丐帮四大护法长老之首,不认得武林小辈,也属常事。
九州华丐看其身法,不由心中担忧。若在往日,便是十个武当双雄一齐来,也一掌挥出,杀个片甲不留。此时自己神功初成,神功虽盖世,只是神功初成之际,不能动武,功力也只有平日的一二成,岂非糟糕。
“丐帮与武当近二十年来不曾有过干戈,不知二位突然驾临此地,有何贵干?”九州华丐谦谦问道。
九州华丐在江湖中名号甚响,在丐帮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方雷向九州华丐行一前辈礼,口中却毫无敬意:“蔽兄弟二人,自艺成下山,历练修行。到了山东境界,却听闻有数名家子弟,莫名其妙失踪。我兄弟二人一路追查,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竟然发现他们都在这里。不知老前辈你有什么话说?”
方云嗤声说道:“万望老前辈给个交代,我兄弟二人也好向家师宋神剑交代,还望老前辈不要为难。”
九州华丐并不否认道:“不错,他们确实都在此处。有本事你们就来拿。哼……”
朱兴宗现在已经觉得这个老乞丐实在太可恶了,偷牛就算了,还竟敢偷人!当下,拉起汤三,坐在地上,看起热闹来。恨不得能代替武当双雄,出面教训九州华丐。
武当双雄倒也不敢大意,也不敢动手,只因这九州华丐一向声威甚大,大名鼎鼎,在江湖上享有极高的声誉。盛名之下,岂有虚士。
但方雷方云也是年少气盛,初生牛犊不惧虎,虽然觉得胜算不大,也是不言退却。方雷方云不敢先下手,踌躇不前。
“华儿,云儿,你们陪武当的两位高手过几招。切记不可伤了人家手脚。”九州华丐向两个弟子命令道。
两个丑陋的乞丐身体倏忽一转,已经站在了华山双雄面前。口中应道:“谨遵师命!”心中却想道:师父已经下了必杀令,不要手脚却是要首级。虽然武当剑派盛名已经近五十年,在太极宗师张三丰的带领下与少林昆仑并称白道三巨擘。但近十年来张三丰闭关,武当却也默默无闻。但还是小心为妙。当下,二人谨慎地欺身向武当双雄攻去。
九州华丐乃是与武当张三丰齐辈地英雄人物,手下的两个弟子虽然不成器,对付张三丰的徒孙,应该十拿九稳。九州华丐当下静坐于地,注目于战斗。
方云心下寻思,旧闻九州华丐为人亦正亦邪,唯是练一奇功,使得原本俊美的面貌,丑陋异常。此刻看来,九州华丐当是神功已成,面目恢复当初。他的两个徒儿,司徒华,司徒云,面貌丑恶,恐怕正是功力未成之故。要想今日脱身,成功解救儿童,恐非易事。
方雷心里和其兄方云想的也是一样,胜负难料,唯有尽心而已。
两柄长剑破空而出,如同蛟龙出世,扑向司徒南,司徒云。
司徒南和司徒云不急不忙,剑来就闪,招来即躲。完全是游斗,要先试探武当双雄的根底。
朱兴宗和汤三那里见过如此场面,只觉呼吸紧促,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心头紧张异常。但那里又看得清楚,只是看到四个人影武成一团烟,两柄剑就像两颗星,在雾中闪烁。
那几个小乞丐也是关注异常。
十余招下来,武当双雄慢慢退却,看似不支。
司徒南和司徒云心中对对手已经有了计较,对方功力相差尚有一筹。开始反攻。
司徒云中指在毫厘间,弹向方雷长剑。
“轰”的一声,长剑竟而断裂。方雷急退,手持半截短剑挥舞。方云也是急退,看到司徒南的急攻,竟然吓得把剑抛开,用双手抵挡。
司徒南不禁高兴异常:没了兵器,岂不是死的更快。于是更加攻势凌厉。
这时,司徒云正好看到方雷露出的一个大破绽,当下不假思索,打狗棒直扫方雷胸前大穴。
眼见方雷就要毙命棍下,却听闻九州华丐的急呼声:“小心!”
方云的长剑,此刻正破空而来,已经快到了司徒云的头顶。
司徒南挥舞到半途的打狗棍迫不得已挥向头顶,身子左移,只好放弃到手的方雷小命。
方雷的破绽因为少了司徒南的进攻,再也不是破绽。而且,看似不可能刺中司徒南的断剑,因为司徒南的躲避有了袭击的目标。
“铛!”打狗棒把司徒南头顶的长剑扫开。司徒南没有庆幸的机会,因为方雷的断剑已经刺入左胸。
原本,司徒南是不怕方雷的。即使对方兵刃及体,也可凭借高出许多的功力,阻止兵刃入内。对护体神功的自信,让司徒南有了吃痛的感觉。
断剑发出耀眼的黄芒,竟然毫不迟延,穿过心脏,透体而出。
看着方雷露出的笑容,司徒南只来得及留下片语:“怎么可能……”便气绝身亡!
从方雷断剑,方云抛剑,司徒南死亡,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从喊出小心起,九州华丐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此刻见司徒南中剑身亡,顾不得伤悲,急声喝道:“云儿速退!”
司徒云也不是傻子,见司徒南遇难时,便开始退!
可惜,还是晚了。方云功力在瞬间加倍,方雷从旁夹击。
九州华丐,急掠而起,向司徒云射去。虽然神功已成,此刻却是只有一成的功力在身。功力不足,身法就受其影响,难以发挥。九州华丐还是晚了一步。
司徒云竟然也难挡武当二雄联手一击,等到九州华丐扑到时,已经吸气多出气少。九州华丐抱起地上的司徒云,一手点穴止血,一手输送已经所留不多的功力,希望能挽救其性命。
“师……父,徒儿……辜负……”语未必,声音已经不可闻,终于微弱断却。人死尸冷。
九州华丐放下徒儿的尸体,强忍心中的悲痛,怒目射向站立一旁的方雷方云。“宋神剑宋远桥有两位如此英雄了得的徒儿,不愧武当宋神剑之名!”
方雷方云知晓此时的九州华丐已经怒极,当下也不接口,只是凝神备战。
其实,方雷方云和司徒南司徒云的功力本也相当。一上来,便用诈术,装作不敌,以骄敌心。方云方雷练有联击之法,断剑本是预先练过千百边的演戏,司徒南又偏偏上当。原本,司徒南和司徒云还有仗着师父,即使遇到危险,也不会出大差错,心中大意,手脚放松,又怎知九州华丐偏逢功力未复。如此以来,司徒南和司徒云便被轻易杀去,为轻敌付出了报酬,只是代价未免太大。
经此一战,只要方雷方云能逃脱,凭借着九州华丐面前杀死其二徒之名,便能享誉江湖,声动武林。
只是,九州华丐岂非好欺!
看到司徒南司徒云惨死,朱兴宗和汤三不禁为这个老人伤心。白发送黑发,本就是人生惨事。那几个乞丐们却无丝毫悲伤之色,相反却有喜悦之容。
九州华丐冷眉扫过方云方雷二人,强忍强列的杀气,俯首抱起两个爱徒的尸体,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今日我不欲以大欺小,他日定当亲上武当,向宋神剑讨个公道。那些孩童,随你们处置。”语毕,转身缓步离开。
方雷和方云对视片刻,心中思忖:难道那道传笺所言竟是事实,九州华丐此刻功力大减?二人现下有些犯难。若是放走九州华丐,日后恐怕难有宁日。再说,现今丐帮势力强大,如果让九州华丐出去,恐怕就连凤阳县城都难出去。联手杀了九州华丐?这是个诱人的想法。依九州华丐的性情,杀徒之仇不报岂是常理?唯一解释就是九州华丐确实功力大减,弃战而走。且不言,这背后是否有人借刀杀人或嫁祸于人,只是九州华丐劫持这些儿童,也罪该万死。方雷方云击掌鼓气,迈步走向刚起步的九州华丐。
“前辈慢走不迟,难道不想为这些无辜的孩童作些解释么?”方云挡在九州华丐身前。
九州华丐心中一叹,知晓今日恐怕就是毙命之日。对方既然敢出手,肯定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此刻功力差不多尽失。只是晓得自己这门神功弱点的人,只有帮主一人而已,何以外泄?帮主?他又为何命我护送这些没什么用的孩童做什么?是了,灵感突至,所有的疑惑贯然解开。是帮主,要亡我啊!
九州华丐突然间像是老了数年,本来飘逸的白发在晚风中显得有些散乱。
既然帮主要亡我,即使我走出了这片小树林,他又怎会放过我。功力恢复不是三两天的事,恢复之前够高手出手很多次了。可恨无知小儿,我又怎会跟他抢帮主之位?是自己功高震主?是自己太过锋芒毕露?
九州华丐有点神思不属。罢了!死便死吧,一副臭皮囊而已,又有何惜!徒儿的大仇还是要报的。抛开徒儿的尸体,当下向方雷方云喝道:“上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方雷方云微微颔首,算是恭敬。当下全力出击,毫不保留。
二人联击,效果果然非同反响,气势足与九州华丐相媲美,毫不逊色。
九州华丐也全力出击,竟全是硬碰硬的招数,凭借尚留十分之一的功力硬拼。只因已抱有死志,至于是否能留下对手,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求死得死,死何惧哉!
一时间,树林间风沙起。天昏地暗,柳枝沙石漫天飞舞。
那群乞丐渐渐移向朱兴宗的地方,以躲避城鱼之殃。
战斗很快结束了,在方雷方云均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九州华丐也撒手西去。
不久后,方雷方云包扎完毕,带领一群乞丐开始回归武当。因为那些孩童已经离家日久,现下也无处可去,只得随武当二雄先回武当。
朱兴宗和汤三正好夹杂在乞丐们中间,又害怕回到刘员外那里无法交代丢牛之事,便不声言语,跟随小乞丐们在一起,一块跟在武当二雄后面向武当进发。
第二天,到了凤阳县城,武当二雄,给众人买了衣衫。人人换新衣,换新颜,再也看不出乞丐的痕迹。儿童最是容易忘却,那昨日发生的一切仿佛早已过去。唯有那风那树林还记得,曾经的一代神丐就眠于此。
此后,武当二雄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十个少年,向当代武林中盛名显赫的武当进发。这一来,引出几多英雄故事来。正是英雄梦,始于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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