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意外收获

    两刻钟后，李闲和平儿从关押杜瑾渝的石室出来，平儿的神情带着迷惑，李闲则若有所思。

    平儿忍不住道：“少爷，你干嘛不直接问杜瑾渝是否知道是何人毒疯冯大庆啊？”刚才的审讯中，李闲问了杜瑾渝许多问题，有些甚至完全不着边际，变成与杜瑾渝私下闲聊差不多的情况，在平儿听来，杜瑾渝虽说什么都交代了，可对查清是谁毒疯冯大庆完全没有帮助的，于是便忍不住出言问李闲。

    若有所思的李闲笑笑道：“有利便有弊，我用下毒这说法撬开杜瑾渝的嘴，同样杜瑾渝便先入为主会认定是高延睿、孟平甫做的好事，冯大庆的发疯也是如此，问这个没有丝毫用处的。”

    平儿想想也是，但还是不解道：“可是少爷与杜瑾渝聊那些不相干的过去啊、心路历程啊，不是更没用，纯属浪费时间。”

    李闲道：“一个人若能把不堪的过去和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都坦白言说，那平儿觉得他还会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东西吗？”这却是最简单的心理学理论，不堪回首的情绪和从未对人言的秘密一旦说出，那便如大堤决口，基本上什么秘密都保守不住了，而且从这些闲聊李闲也还有其他的收获，譬如杜瑾渝之前自言自语提到当年李嗣真曾给他看过相，李闲便假作感兴趣的聊起来，杜瑾渝全无隐瞒，那却是他刚刚接触冯大庆，试图傍上薛师这权贵的时候，恰逢李嗣真被冯大庆请来府上看风水，抽空之余，杜瑾渝也找他看了一相。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李嗣真给他看完相，最后所下的爻辞他至今难忘。

    “登高远望竹篮水，悬锥红线细如丝。亲如兄弟口中话，阋墙之日不远时。”

    杜瑾渝科举入仕，算不上学富五车，但绝对腹有诗书，稍加思索便明了爻辞的意思，却是李嗣真隐隐看透他汲汲富贵欲依傍薛师的心态，警告他那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且个中凶险如同细丝悬锥，线断则锥落，得不偿失，只是他当日对那后两句兄弟阋墙捉摸不透，他自认怀着功利之心攀附冯大庆，与兄弟亲情并无丝毫牵涉，官场之事，不外乎利则合，不利则分，便是薛师与冯大庆兄弟相阋，他一样可以随时抽身事外。

    抱着这样的心态，杜瑾渝全然把爻辞抛诸脑后，想尽心思攀附冯大庆，并如愿以偿，被冯大庆引入弥勒教，然后入教仪式当日，他与高延睿、孟平甫同叩弥勒像，歃血同饮，约为兄弟，冯大庆言：“一入弥勒，共为兄弟。亲如一家，同谋富贵！”

    那个时候，杜瑾渝脑海中也曾一闪而逝李嗣真的爻辞，只是不甘现状的野心让他全然顾不上其他，他自以为加入弥勒教，便可以仕途通达，直登显贵，理想总是美好的，只是现实却总如从天而将的饼，不是馅饼，而是铁饼，将人砸的头破血流，杜瑾渝却是更惨，直接被砸的万劫不复。

    “我不该一意孤行，我该听李嗣真相劝的啊，命里无时莫强求，其实做个南海县令已经是我们杜家光宗耀祖的大人物了！”

    杜瑾渝追悔莫及，险些涕泣。

    李闲当时也颇有些感慨，人生中有些选择终归没有后悔药可吃，寒窗数载，仕途磨砺，坐到南海县令任上，对出身巴蜀贫苦人家的杜瑾渝而言，也的确是了不得的成就，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南海县令任上蹉跎多年，人的欲望并非是说知足就能满足的，野心让杜瑾渝做出了错误选择，他以为加入弥勒教便可以得到薛师支持，前程能更进一步乃至更多，却没想到薛师盛极而衰，他尚未得偿所愿，便已然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惨痛代价！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求富贵行险终遭报。

    对悔不当初的杜瑾渝李闲也没什么好同情和宽慰的，他只是警惕自己决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欲望这个原罪，你控制不了它，它便会左右你，人生不外乎两者的博弈。

    听杜瑾渝说完这些，李闲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李嗣真，便问杜瑾渝道：“敢问这位李嗣真是否就是曾任御史中丞、潞州刺史后因事被贬岭南的李大人？”

    杜瑾渝点头。

    李闲却是不免愕然，又问道：“那判断怜园与冯大庆犯煞可是这位李嗣真李大人？”

    杜瑾渝道：“正是，杜某也是在那日请李嗣真看的相。“说到这他却是慨然一叹道：“其实杜某对风水相术本是将信将疑的，只是冯大人笃信，杜某为取悦他，才故意找李嗣真看了一相，不成想还真就一语成谶。便是冯大人也是一般无二。”

    李闲之前听云电说是一个贬官为冯大庆看的风水，本以外不过是外行人胡说八道，但现在知道那人竟是李嗣真，却由不得他心头升起浓浓的疑惑，李嗣真可是史书有传的奇人，曾经准确预测到贺兰敏之的败亡和太子李贤的被废，虽说相人者不自相，沦落至此，可在风水相术一道绝对是大家，不可能会犯常识性错误，那又为何会把一个主巽木生机勃发的怜园看成与冯大庆冲煞，这却是为何呢？

    李闲便道：“李嗣真与冯大庆看风水一事，还请杜大人说的再详细些。”

    杜瑾渝也没什么好藏掖的，涉及自己身家性命都交代的一干二净，何况这些不相干的事，便把李嗣真为冯大庆看风水的前后来龙一一道来。

    过程其实也简单，是冯大庆听闻李嗣真大名后，延请他过府看风水，说是因为前数任广州都督多下场惨淡，怀疑出在都督府官舍的风水之上，李嗣真一介贬官，自然欣然登门，前前后后仔细检视一番后，也不拿捏，直接便道明是都督府东南角风水不佳，乃聚煞之地，历任广州都督多因聚敛遭难，其根源便在此处。冯大庆对此深信不疑，李嗣真便建议他布一个百花镇宅局，在东南角煞眼建一花园，集百花于此，化煞为吉，而且单凭百花之力尚不足够，所谓佳人如花，若能有绝美女子居于此间，则镇宅之功效便可百倍增强。后来冯大庆不惜工本起怜园、挖荷塘，更迎娶沈怜为妾，其实都是根源于李嗣真这一番话。

    说到这处，杜瑾渝不免感慨道：“李嗣真风水相术之玄妙的确鬼神莫测，怜园一起，沈怜一入住，冯大人在广州的发展便开始变得一帆风顺，而在此之前李千里、王讷两伙人多有掣肘，冯大---冯大庆便是想敛聚财货都困难重重。”

    李闲听到这处心中一动道：“杜大人的意思是，李千里大人和王讷大人在那之前都与冯大庆不合，而之后情形发生了变化？”

    杜瑾渝道：“正是，李千里变化尤其明显，原本他还想与冯大庆争一日之短长，但在那之后却是转了死性，变得十分配合，基本算是倒向冯大庆了。”

    这真是让李闲十分意外的收获，莫非李千里与冯大庆之间的关系牵涉到这个李嗣真？李闲忽然急切的想与李嗣真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