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半天没擦掉,张星序揉了纸团扔到垃圾桶。
闻冬默了默,提醒说:“你这个衣服换下来先别沾水,用洗洁精和牙膏混合涂上去,等几分钟泡热水里放点小苏打,就能把油渍搓掉了。”
张星序嗯声,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印记,眉心一皱,“没事。”
闻冬解开身上围裙,“要不你还是穿我这个吧。”
“不用了。”张星序拒绝。
他转身抽出纸杯,转了个话题:“喝可乐吗?”
闻冬点头,“喝!”
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顶楼露天烧烤,烤得香气四溢的鸡中翅和肥牛串,冒着气泡的冰镇可乐。
天台平时没什么人上来,只有楼道出口有个低瓦的节能灯泡,白炽灯的光照到烧烤炉那边所剩无几,炭火在夜色中燃起光亮。
张星序给闻冬倒了满满一杯可乐。
闻冬端起喝了一口,气泡争先恐后往味蕾钻,刺激得眼睛鼻子皱到一起,叹了声:“好喝!”
“不过拿出来有点久了,”她伸手去摸可乐瓶身,甩了甩水,“不冰了。”
张星序放下签子,抽纸擦手,起身,“冰箱还有冰块,我去拿。”
闻冬那句‘算了’说到一半,他跟没听见一样走了。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碗冰块回来。
闻冬正在矮桌旁坐着啃卤鸡爪,闻声抬头,一眼看出异样,“你又换衣服了?”
张星序把碗递给她,闻冬盯着没移眼,问:“你处女座啊?”
见她手上拿着鸡爪,张星序把冰块加到她那杯喝了一半的可乐里,淡淡嗯了声。
“生日多久?”闻冬没在意,直接端起杯子喝了口。
手上的卤汁沾到纸杯,张星序的眉毛微不可见蹙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九月一。”
闻冬乐了,用鸡爪指着他,“那你岂不是每年过生日都赶在开学的时候?”
鸡爪上套着红色辣椒段,像枚戒指。
闻冬抖了抖,没抖下来。
张星序坐到对面,静静看着她,“我不过生日。”
“啊?”闻冬惊讶一瞬,反应过来‘嗐’了一声,“我以前也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几年还不是这么过来了。”
她说完低头去啃手里的鸡爪。
张星序没说话,白炽灯在远处照着,一张脸半明半暗,睫毛投出一片阴影。
四周安静得连风都停了。
楼下偶尔会传来几道并不清晰的谈话声,朦朦胧胧,像在梦里。
闻冬被辣得吸了吸鼻子,朝张星序伸手,“纸。”
张星序倾身拿到她面前。
闻冬抽出两张擦了擦鼻子,眼角泛着被辣的泪光,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闻冬吗?”
“为什么。”
“江湖没有白来的消息。”闻冬微抬下巴,端起杯子,“你喝口可乐我就告诉你。”
张星序默了两秒。
提起可乐倒了半杯,跟她碰完杯,刚抿一口,二氧化碳裹挟着汽水霎时炸开,他眉毛紧拧,表情有些难看。
闻冬笑得不行:“你怎么一副喝中药的表情。”
张星序说:“中药没这个难喝。”
“你少诋毁可乐,不爱请别伤害。”
“所以你为什么叫闻冬?”他把话题扯了回去。
“因为出生在冬天啊。”闻冬轻飘飘来了句,“够随便吧?”
张星序:“不会。”
“不用安慰我。”
闻冬用一次性筷子把鸡翅从竹签上夹下来,分了一块给张星序,“我父母没什么文化,一开始这个名字叫闻栋来着,栋梁的栋,给他们儿子留的。”
她抬眼,发现张星序在看自己。
无奈一笑,“可我不是儿子,他们就改了当时的季节,叫闻冬。”
她提起这些语气轻松,像在讲述旁人的经历,与她自己毫无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现在还重男轻女挺封建的?”她问。
“不知道说什么。”他答。
闻冬可乐喝完了,递出杯子,“再给我倒点。”
张星序旋开瓶盖,瓶口稳稳停在杯子上方,不急不缓倒出褐色液体,问她:“你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太过逾越。
他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动作停了一下,可乐没倒满。
闻冬说:“不怎么样。”
她晃了晃杯子,捡了两块冰丢进去,“我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就自己搬出来了。”
她忽然一笑,“还成了你的房东。”
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像在说‘姐有点小钱’一样。
“你呢?张星序。”闻冬问他,“你一个观花人大老远跑到嘉城去,真就为了旅游爬山拍两张岩黄连?”
她问得直白,像一把刀刃泛白的匕首直直插在两人中间,让他避无可避。
闻冬态度明确。
她回答了他的问题,礼尚往来他也该回答她。
张星序摁亮电子表,扫了眼时间,“顺手拍的。”
闻冬噎住,“那你来乐城”
“一时兴起,搭到顺风车就过来了。”
“没有计划?”
“没有。”
“那你还租房?钱多得没处花?”
张星序说:“不是我的钱。”
“啃老?”
张星序脸色变了变,“你说话有点难听。”
闻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他又说:“但的确是他们给的。”
闻冬拿起一把玉米粒搁到烧烤炉上烤,轻叹:“不谙世事的少爷啊。”
张星序:“我不喜欢这个形容。”
闻冬扭头看他,“哪个?少爷吗?”
“嗯。封建残余的称呼。”
闻冬坐了回去,微微歪头打量:“但是好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否认?”
“真有人叫你少爷?”
就像李曼悦那几个保镖次次叫她大小姐一样。
跟演玛丽苏电视剧似的。
闻冬每次听到都能笑得直不起腰。
李曼悦无语,警告了她好几次。
可闻冬还是忍不住。
她说:“我要是哪天转行写霸总小说,绝对以你爸为原型。”
气得李曼悦直接呼了她一巴掌,胳膊肿了两天。
闻冬心有余悸地搓了搓胳膊,一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他没承认说是,也没否认说不是。
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炭火蹿起隔着铁架吞噬玉米,风吹来又迅速缩回去。
“算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不问就是了。”闻冬率先移开目光。
就在张星序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时,闻冬突然看了回来,锁着他的眼睛,“能另外问你个隐私问题吗?”
她睫毛轻扇,一脸好奇:“你跟我透个底,你家是多有钱啊?”
张星序端过装冰块的碗,把那句话还给她:“江湖没有白打听的消息,你把冰吃了,我告诉你。”
闻冬瞪他:“算你狠!”
话落抓起冰块送入口里。
冰得她差点翻白眼。
张星序牵了抹笑,“我不知道。”
“你耍我呢!”闻冬捂住嘴,倾身揍他。
张星序一把抓住她挥来的手,“我真的不知道。”
闻冬动弹不得,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抬脚勾过凳子坐下,把冰块嚼得脆响,“不想说算了,给我放开。”
“不过乐知山下面那片别墅区,”张星序话锋一转,“是他们公司早年开发的片区之一,十年前那边还是块荒地。”
手上力道一松,闻冬惯性后仰。
张星序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把她拽了回去。
“不是,张星序,你有没有觉得有东西在我们头上?”闻冬指了指上面。
张星序抬头。
天空被霓虹灯光映得微微泛红,空无一物,连粒星都没有。
闻冬:“是你吹的牛飞起来了。”
“”
“坐好。”他松开她。
闻冬拿起竹签往天上一捅,手虚空一抓,揣进围裙兜里,“好了,给你戳下来了。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
当晚闻冬果真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成了暴发户失散多年的女儿,直接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
梦里她拉着李曼悦在商场大肆购物,不停地刷卡出单。
东西还没买完,她先给自己笑醒了。
望着熟悉的天花板,闻冬顿时笑不出来。
扭头看着财神爷的画像,“这个梦要是反的我撕了你!”
说完倒头就睡。
不知道是财神爷不受她的威胁,还是梦境真的倒转过来。
没过多久闻冬真折了一笔钱。
但这件事追溯本源,还得从她两天后带回的那叠招聘广告说起。
“我今天发你那个聊天记录你看了没?”闻冬点进转发信息下划,坐到张星序旁边,“这些都是我从政府公开网整理下来招聘公告,农业、林业、环保部门都有。”
她停顿半秒,“你要是想端铁饭碗的话可以去试试,考试基本集中在五六月,你看看。”
闻冬点进其中一个链接,页面还没加载出来,张星序问:“你不想考,叫我去?”
“我”闻冬语塞,“我专业不对口啊,这专门给你找的。”
过了两秒,她才回味过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万一你喜欢这个岗位呢。”
“你要是看不上这些,那看看中国农科院?”
哪想他来了句:“我不是考公的料。”
闻冬:?
学她?
张星序看她:“记性不好,容易忘事。”
“没事。”闻冬没多问,切到招聘软件点开其中一个递给他,“园林设计感兴趣吗?”
“对了,那什么园艺资格证你有吗?”
“没有。”
闻冬大概也没想到,愣了一秒,“没事,我这儿还有。”
说着掏出那叠从人力资源市场搜刮来传单。
“农药销售你ok吗?专业对口,毫无难度。”
闻冬眼神殷切,张星序原本已经到嘴边的拒绝改口变成:“可以试试。”
“行,你去把简历打印出来,我给他们hr打个电话约面试时间。”
“是不是有点快了?”张星序犹疑。
“这还快?”
闻冬想到什么,眼眸瞪大:“哥,你不会连简历都没有吧?”
她问完连忙掐了通话,推着张星序往房间走,“快,赶紧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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