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择槙原本打算更换好衣服后就前往芸香阁给芸娘请安,顺便将为太子所办之事说与母亲。只是芙兮前来,让沈择槙有些摸不着头脑。沈择槙和觉书从四宜楼上下来时,沈择槙偷偷地跑到霍福依的窗边,见她正与各阁商量闻香堂四年一度的选人事项,原本他这个闻香堂的“正统”继承者是该参与进去的。只是他生性洒脱,对这些事一向不上心,对闻香堂的事务更是一窍不通。因此,芸娘才将闻香堂交给了霍福依打理,沈择槙也偷得清闲,不过偶尔外出办一些琐事罢了。只是沈择槙疑惑这些人中怎么没有梁尹,转念一想这人本就是个生性孤僻、古怪之人,不来也没有稀奇的。
沈择槙慌慌忙忙到了芸香阁,才发现梁尹正在里头悠闲地喝着茶,眼神中透着不屑。
“择槙给母亲请安。”仍是千篇一律的跪安话。
“嗯。”
“太子所托之事已办妥,东西也交去东宫了。”
“这事儿我知道,太子殿下着人送来了好些东西,说你办的差事不错。”
沈择槙见芸娘如此说,心里的石头松下来,也坐着品起茶来。
“那福依让你所做之事你可办妥了。”芸娘的声音仍是低沉的,话中分明带刺。
“这,择槙倒是有些不明白母亲的话了。”沈择槙先是一愣,又嬉皮笑脸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不明白?芙兮。”砰地一声,芸娘将茶杯砸在紫檀木桌上,声音也高了许多,沈择槙明白事情不好,却也是坦然的样子,反把眼直对着芸娘,瞧见梁尹在旁边幸灾乐祸,生出一阵厌恶之感。
“夫人,少爷,梁阁主,今日芙兮接到承樾传来的书信,说是抚州杨季陵已被梁阁主暗杀,其府中诸人也一并被杀,只是未见杨季陵的夫人与其孩子,承樾担心祸患仍存。”
芙兮仍是冷冷的,但在一旁的梁尹却是心中犹如油锅翻腾,她听见芙兮方才与芸娘所说霍福依与沈择槙一起蒙骗芸娘之事,原本是高兴终于抓到了霍福依的把柄。只是还未曾料想此事与自己有关。
“夫人,这,杨季陵之子杨子惠自七岁起便随清平剑传人程介盂到均州习武,与此事并无干系,夫人也说过要留这孩子一命的啊。”梁尹急忙从椅上起来,跪到芸娘面前,芸娘与芙兮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有那沈择槙心中大叫畅快,连嘴角、眼眉都露出笑意。
“那他的夫人我让你留了吗,你回来后信誓旦旦,我以为你什么事都办妥了呢。”
芸娘声音虽低了下去,但加重了话音,叫原本就心虚的梁尹更是胆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芸香阁中静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窗外鸟叫得欢腾。沈择槙心情好起来,将手版倚在桌上,细细地品起窗外的春光来。
“行了,来了半日了,闻香堂里这几日选人怕是忙不过来,你回去帮福依吧,此事我会交由芙兮去做,你不必管了,太子给的恩赐你也带回去吧,我也用不着。”芸娘对梁尹摆摆手,示意她下去。芙兮也叫人拿来了太子所给的恩赐,交给了梁尹的随身丫头婧儿。
等梁尹退下后,芸娘见沈择槙仍是吊儿郎当的,便轻咳嗽了一声。
“娘,你不舒服啊。”梁尹走后,沈择槙也是心情大好,说话也随便多了。
“你别以为你和福依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福依心思纯良,但闻香堂做的事是最不要这心思纯良的,你也是,处处顺着她胡来,告诉你,杨家的事你就此甩开手,福依也是,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原来刚才娘那是杀鸡儆猴啊,虽说闻香堂做的事不要心思纯良,可为娘做事需要心思纯良之人啊,难不成娘要的是像梁尹般一心想越俎代庖之人。”
“少贫嘴,你先说你应不应我。”
“我应您,行了吧,我回去还有事儿呢,要不我先走?”沈择槙又变得玩世不恭起来。
“怎么,真打算住在四宜楼了,也行,有你在我也更放心些,只一样,你和福依还未成亲,你别不知分寸。”
“娘,我最知道分寸了。”沈择槙油嘴滑舌的,惹得芸娘也一同笑起来。
原来这沈择槙一直是住在沈府,后来他与霍福依许下亲事,他又对福依十分喜爱,恨不得日日去见。芸娘便让沈择槙也住到四宜楼去了。
“得,娘,那我走了。”
“回去跟福依说,过几日陪我去东宫一趟。”
“去那儿干什么,我不许啊,谁知道那个太子见了福依会有什么坏主意。”沈择槙一脸委屈的样子。
“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行,有谁在都不行,我走了。”
沈择槙快步走出了门,随侯在门口的觉书一同出了院子。他身后的芸娘倒是哭笑不得,只能默默打算着怎么回绝太子。她心中也只太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有了霍福依在手,太子对闻香堂就更有把控了。芸娘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理由回绝,倒伤脑筋得很。
舞粤阁中,梁尹仍是气冲冲的,原以为此事办好,自己在闻香堂中的分量也会大大增加,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得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婧儿,你叫人查查那个杨夫人怎么突然去了均州。”
“是,只是现在查恐怕也无用了,当时阁主在杨府中未发现杨夫人的踪影就该仔细查查的,也不至今日。。”
见梁尹听了这些话后更是怒火中烧,静儿只好应了要求急忙忙出来,发书信给还在抚州料理后事的钱一悠,让她查个清楚。
闻香堂跃莲湖旁的空地上,江元已经生起了火,架好了架子。冬安随福依早已来了,在一旁打理鱼,淑媛、滢欣等人也想来,后来听是那个捉摸不定的沈少爷做东,就不敢来了。沈择槙一向只对自己交好的人友善,对其他人,哪怕是闻香堂的这些阁主们,也是冷冷的。穆棋漳也已到了,沈择槙平日里总爱逗他。不过他们都各自拿对方当知己兄弟。
天已经逐渐暗下来,火燃起来的火星星星点点的,对应着天上的星星。今夜的天气格外好,偶尔一阵微风过,也带有清爽之意。
忽的由墙上下来两个人,一人在墙根下停住了,一人却是借助落脚的力,又飞起来,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向背向墙坐的棋漳刺来。
福依与江元都瞧清楚了来人是谁,只淡淡一笑,并不出声。冬安却被吓着了,慌乱中打翻了暂时放鱼的盆,盆中的鱼顺着水又回到了湖中。幸亏江元反应敏捷,将手中拨柴的木棍刺过去,穿起了其中的三条,其余的就回湖去了。
再看棋漳这边,已是打得不可开交了。棋漳已手中的木枝作武器,来人使的也非刀非剑,原是一把扇子。扇子直朝棋漳的眉眼刺来,棋漳不慌不忙用木枝挡住了,又借力打力,把那人推了出去。这才看清,原来这人就是刚从沈府回来的沈择槙,他多日没练手,心中直痒痒,便演了这一出。
“行啊,棋漳,功夫见长啊。”沈择槙稳稳地停住后,笑道。
棋漳也不多说什么,只拱手行礼以作承让之态。远处的觉书见打完后也飞快跑过来,一个劲儿地讨好他师傅。冬安惊魂未定在一旁休息,棋漳见状便也靠了过去。
沈择槙坐到福依旁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福依。
“前些日子,你碎了个青玉镯子,见你表面上不在意,私下里叫人送去修补,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去抚州见了个一模一样的,给你带回来了。”
福依半笑不笑的抿着嘴,心里是高兴的,接过了镯子,仔细瞧瞧,果真是一模一样。
“有心了,只是芸娘一向都说人不该只关心逝去的东西,你这样儿我倒是不好收了。”福依打趣道。
“她说的话我都未必听,你又何必放在心上这个样子的镯子原来不是时兴样子了,在抚州才见到,也算是有缘吧,你可收好,再碎了,我可不管了。”
福依笑着将镯子戴到手上,抽出包镯子的帕子,在手中玩弄。
“抚州的事儿,娘已经知道了,恐怕他们难逃一劫了,你可别插手。”沈择槙云淡风轻地说道,福依却是心里一震。
“难道杨家真的。。”
“你也别担心,清平剑的程介盂,连武功远在你之上的芙兮也未必能打过,何况是芸娘派出去的人,杨家自保不是问题,只是恐怕麻烦些。”
“那东宫要是派出人手怎么办。”
“虽然杨季陵的奏折没到皇上手里,但毕竟是掀起了浪的,东宫现如今明哲保身还来不及,怎会贸然出手,再说这太子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想必娘也没把这件事告诉他。”
福依总算是定了心。
“若你不放心,我让觉书派人去小心看着?”
“不必了,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数,还是看杨家人的造化吧。”
“别说这些让人心烦的东西了,我给你说个开心的,今日我在娘那儿可看了出好戏,你是没见梁尹那哭鼻子抹眼泪儿的可怜样!”说着,沈择槙便学了起来,福依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原是我的主意,倒害了她了。”
“咳,想让你高兴,反倒弄巧成拙了,你不必自责的,去吃鱼?”
福依勉强笑笑,见沈择槙与江元打闹,心里也开心了许多。只是远远看见舞粤阁开着的窗里闪着摇晃的烛光,福依的心又有些不定起来。梁尹和自己一样都是孤儿,不过好胜些,但她在闻香堂却吃了不少苦头,才造成她如今多疑、古怪的性子。今日又让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福依真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她却不知远处正在窗口盯着他们的梁尹心里打的是另一种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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