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正传 【1】回忆

    今天在工地上又跟师傅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

    回想自己以前二十几年的人生，觉得自己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十七岁的时候就去当兵了，那时候很叛逆。

    结果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明明就一四川人，居然给我分配到了东北。

    然后就在东北和朝鲜的边界，顶着大雪，站了两年岗。

    其实我挺没出息的，当时进部队没多久，就一心想着退伍，觉得熬不下去了。

    后来在部队里混得也高不成低不就的，天天被人小辉小辉地喊来喊去。

    给人洗袜子洗衣服之类的活，做了无数次。

    退伍之后，整天也没啥事可以做，就呆在家里游手好闲。

    之后我一个亲戚就介绍说，让我以退伍军人身份，去考一个他们成都那边的专科学校，学门手艺，拿个文凭。

    我就说，我当了两年兵，现在连24个英文字母都背不全，肯定考不过。

    亲戚说他有关系，我只用给钱就行了，大概万把块钱。

    于是我就把钱给了亲戚，然后在家里等消息，然后就被录取了。

    报名那天，我就一个人拖着拖箱，去了成都。

    那个专科学校环境很一般，跟一所稍微好点的高中差不多。

    报了名交了钱，然后分寝室，寝室是混合住的，就是有大二的，也有大一的，混着住。

    我在寝室里最先认识的两个人，一个就是大二的，是个藏族人，叫多吉，全名扎西多吉。

    他人很好，很风趣幽默，也很爱吹牛比。

    他说他家在康定是有些贵族气息的，属于家大业大的那种，随便牵几十头牛给我，我就一辈子吃不完喝不完。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另一个跟我一样是大一的，他叫程东，是个郫县人。

    我们第一次对话是这样的，他问我，你哪里的？

    我说我宜宾的，他就比了个大拇指说，哦，我知道，宜宾燃面，大大的好。

    接着我就问他哪里的，他说他郫县的，我也比了个大拇指说，我知道，郫县豆瓣嘛，大大的好。

    说完他给了我一下，说我怎么学小日本说话。我也打了他一下，说妈比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跟大东是真聊得来，属于一见如故的那种。

    刚报完名后那一小段日子，我就是跟着多吉和大东混过来的。

    多吉有个对象，也是他们大二的，有天多吉就跟我们说，我们大一有个男生，跟他对象表白了。

    那天晚上，多吉就叫上了我和大东，我们一起去了那个男生的寝室，把他围着。

    那人看着我们就特别害怕，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多吉就说：“你怕什么?我多吉这么随和又不会打你，把他扔下去。”

    然后我跟大东就愣了，这层是四楼。

    我们都不知所措，结果那男的就哭，还一直说对不起，特别娘炮。

    多吉就摸了摸他头，特别慈祥地说：“你哭什么？我多吉这么随和，又不会对你咋样，水卡和饭卡拿出来，乖。”

    那晚上，多吉就在食堂买了特别多的零食请全寝室的人吃，还请我们一人洗了个五块钱的奢侈澡。

    在我回忆里，大智就是从那次占了便宜以后，跟我们三个扎堆在了一起。

    大智也是我们寝室的，是个精通生存之道的人，说白了就是唯小便宜是图的那种人。

    他家住成都成华区，他说他的理想就是未来当成华区的首富。

    多吉就跟他说，当首富不是问题，回头我回康定多牵些牛送给你，你以后就能成首富了。

    多吉的观念就是，想致富，先养牛。

    结果我没想到大智真把多吉的玩笑话当真，后来成天念叨多吉送牛的事情，每次我都乐得不行。总之我们四个人就是这么聚到一块儿的。

    后来没过多久，娘炮花钱找了点人，来报复我们，当然主要是报复多吉。

    当时中午我们在寝室里斗地主，多吉一进来，气喘吁吁的，就说他在街上买手抓饼，结果几个人拿着钢管撵他，想抢他手抓饼。

    我就说，抢你妹的手抓饼啊，明显是要打你嘛。

    多吉说，我为人这么随和，谁他妈敢打我？老子弄死他！

    我们就推断，肯定是那娘炮找的人。然后我们就一人拿了支钢管，又去娘炮的寝室找他。

    又把他围着，多吉把手里的钢管掂量了下，问：“你妈的，是不是你找人撵的我？”

    娘炮确实娘炮，直接把实情全都说了。撵多吉的那些人也是我们大一的，收了点他的钱，拿钱财替消灾的那种。

    多吉摸了摸他头说：“以后有这闲钱别给别人，给我，我回康定牵些牛给你，让你发家致富，比这实在。”

    我在一旁笑了笑，多吉说：“走，妈比的，跟他们干。”

    之后我们两边就打起来了，那些人是本地人，高中就是这个地方念的，所以势力还行。但是多吉也牛比，他们大二帮他的人也多。

    那半个月里总之就是天天打，谁也不敢落单，一落单就要挨打，上个厕所都要组团的。恰好我又是敏感类型的人，有人站我旁边我就尿不出来的那种。

    总之那半个月过得是真辛苦。

    我们打得不可开交，拿多吉的话说，就是你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我不仅要弄死你，我还要回康定牵些牛来拉屎拉在你头上。

    我就感觉，多吉这辈子就是跟康定的牛脱不了关系了。

    后来有一天，跟我们打架那拨人里领头的，绰号叫烟鬼，就跑到我们寝室来，说跟我们和解。

    我就觉得，和解就和解嘛，至少以后上厕所不用憋着组团了，跟啥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器官过不去。然后就和解了，说是和解，其实也有互相罩着的意思。

    在多吉生日的那天晚上，我们买了些吃的喝的，在寝室里帮他庆生，也叫上了烟鬼。烟鬼本名叫王朝伟，之所以叫烟鬼，原因你肯定也懂，他是一个老烟枪，烟瘾特别大。

    多吉很高兴，就跟我们说：“从今往后，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康定的牛群，少不了你们的份。”

    大东说：“快几把闭嘴了，没人惦记着你的牛。”

    大智说：“哎呀，亲兄弟明算帐，该牵的牛还是要牵的，我要等着当成华区的首富。”

    我乐呵了：“你傻比啊，还真以为想致富先养牛呢。”

    多吉指着我说：“怎么着阿辉？你看不起我们康定的牛？你信不信我把它们牵来跟你一对一单挑啊。”

    我乐得不行：“傻比。”

    多吉说：“你傻比。”

    我说：“你傻比。”

    大家都特别高兴，气氛很好，其乐融融的。

    然后烟鬼跟我们说，有人委托他打架。打附近中学的高中生，开的价格不错，问我们有没有意愿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