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夏佐坦然面对汤燕卿。
“路昭的事,是我让辣妹子做的。路昭该死,他竟然敢伤害先生最爱的人,我就不能容得这个人活下去。他辜负了先生,凭他一个孤儿,被先生栽培这么多年,可是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情,对小姐下手那么重,他就没资格再活下来了。”
“辣妹子是听命于我,所以这件事,与先生无关。”
夏佐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得仿佛整颗心都已经了无挂碍堕。
“还有熊洁的绑架案,也是我跟辣妹子的事。先生只是出于保护时小姐的目的,希望熊洁闭嘴,我也将此事交待给了辣妹子,却没想到她领会错了,找了王冬那么蹩脚的人。”
“这件事也是到最后先生才知道,整个的执行依旧与先生无关。是”
夏佐的回答,让汤燕卿并不意外。从今天夏佐主动来到警局,平静地站在他面前,汤燕卿就已经知道了夏佐的决定。
第一眼看过去的夏佐平静,超脱,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副高僧出世、或者说是烈士视死如归的神态。
夏佐是来扛下一切。
汤燕卿虽然心下明白,却还是按着程序问:“那康川大学呢?”
说到此处,夏佐才终于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他一声冷笑:“原本也真的是想让她去念书的。她长大了,终于来找我,可是想要留在先生身边就一定要受教育。她之前上的学都是断断续续,于是我便将她送进了康川大学。”
“可是肖恩那个混蛋还是瞄上了她……汤sir,你该明白男人的心情,你说我怎么会放过肖恩呢?”
汤燕卿眯起眼睛:“你用了什么手法?”
路昭受的伤,可以印证皇甫华章的手法与肖恩的死法如出一辙,这是警方珍视的重要证据。
夏佐却笑了:“当然是拧断了肖恩的脖子。汤sir,你要不要亲自来试试我的手法,看我当初是如何杀了肖恩的?”
玻璃后面,时年便是一皱眉:“凭夏佐和皇甫的关系,他们有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手法。更何况现有的判定根据只是受力点,相信夏佐也能找到完全相同的。”
况且夏佐的身高、体态,甚至手指的修长和力道都与皇甫华章那么相似。
汤燕卿却笑了:“其实我关注的倒不是肖恩的死。我关心的是窗上的血手印。说说血手印吧。”
如果说杀人是一锤定音,那血手印就是尾声的一笔抒情。
两者相比,反倒是那一笔抒情能泄露凶手更多的心绪。
夏佐果然挑了挑眉,然后缓缓说:“杀了肖恩,长出一口气。心情愉悦之下,有想要涂鸦的冲动。所以就涂在玻璃上了。”
汤燕卿便笑了:“夏佐,你就像是皇甫的影子,可是你知道你跟他差在何处么?你有他的冷静、缜密,可是你学不来他的风雅、细腻。”
汤燕卿丢出一张照片,是那血手印的。
“你瞧这手印,用国画用笔的境界来看才能懂。你看着手印滑下时的悠缓绵长,诉说的都是细密缠.绵的心事。绝不是你口里一个毛头小子想要涂鸦的心情,是心事付远山,欲诉已绵长的心思,这是成年男子细腻委婉的国画运笔,与你所说的心境完全是两回事。”
夏佐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这个年轻的警探,在运用行为分析的程度上已臻化境,将一个血手印所体现出来的心境全都表述得身临其境。
可是他还是笑了,甚至还拍了拍掌:“汤sir讲述得好动人。可是,如果将这张照片、这番描述呈送上法庭,试问除了汤sir你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看得懂,谁会认同你的解释?”
“太玄奥了啊,这种东方人喜欢的玄奥在m国的法庭上却帮不了你的。别忘了无论是法官,还是陪审团,都是粗线条的西方人啊。”
汤燕卿也大方地回以掌声:“说得真好。夏佐,你不愧是皇甫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汤燕卿倏然收回了照片,笑眯眯道:“那你告诉我,你当时想涂个什么鸦?”
夏佐被问得一怔,出乎意料。他想了下道:“当时就是偶然兴起,没想要特定画什么,只是随便突破,兴之所至罢了。”
汤燕卿点头:“也说得通。可是就算没有什么具体要画的,你也总归还记得如何起笔的吧?告诉我你第一笔是横是竖,还是斜向,或者是圆?”
夏佐又是一怔,下意识急切想去重看一眼那照片……哪里还有,早被汤燕卿收走了。
汤燕卿便笑了:“终究不是自己画的,太多的细节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即便对着照片,可是脑海里想的也都只是如何推翻我前面的推理,倒分不出精力自己观察照片……现在后悔了么?夏佐,画面意境的玄奥的确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是痕迹学本身却可以说服法官和陪审员。你别再强撑了,你编不出来的。”
夏佐双眼涌起寒光。
汤燕卿叹息一声:“况且你
tang想过辣妹子么?你忘了她给自己取名叫什么?薛萍啊。命如浮萍,人海漂泊,不由自主。可是在她眼里,你却是她唯一的水岸。她在你身边能够平静地栖居下来,于是她长大后还是来到了你身边……可是你就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她么?”
“你是皇甫的仆人,你想尽忠,你想替皇甫顶罪,这我都能理解。我只是真的不能接受,你顶罪却等于将所有的都推给了她,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玻璃那边,时年和汤燕衣两个女生都不由得鼻子一酸,替辣妹子不值。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却也都明白汤燕卿是打感情牌,用感情上的愧疚去攻陷夏佐顽固的心理防线。
夏佐深吸口气,面上依旧强硬,可是他的眼睛还是流露出了片刻的彷徨。
可见他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也设想过汤燕卿会用什么手腕,也想象过被问到辣妹子的时候该如何应对……可是显然,他其实自己也低谷了辣妹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当感情的攻势袭来时,他以为会是涓涓细流,可其实水到城下时分明是惊涛拍岸。
他抬眼望过来:“那些事都是我叫她做的。她若因此获罪,我陪她;她若因此而死,我亦陪她。汤sir,不要随便摆出一副仿佛了解她的模样,你做不到的。我比你更了解她,我知道她无怨无悔。”
汤燕卿笑了:“无怨无悔?夏佐你错了。这世上只有两心不移的才会无怨无悔,可是你前面都是在撒谎,你说她会对你的谎言也都无怨无悔么?”
“念在你跟辣妹子曾经一片真情过,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你的谎言若是伤害了那个为你痴心不悔的姑娘,那只是你自己造成的,别怪我狠心。”
夏佐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汤燕卿耸耸肩:“我只是将你的谎言重复给她听,再问一遍她的口供而已。”
夏佐思量半晌,却冷笑一声:“汤sir,你又跟我玩儿心理战。我不会上当的。我前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后悔。”
“那好吧。夏佐,希望你不会后悔。”
汤燕卿起身,吩咐高城将夏佐收监,然后准备去见辣妹子。
他自己也走出审讯室,先回到办公室喝水。
他觉得十分口渴。
不是说得口干舌燥,是内心也在挣扎,是否要利用辣妹子与夏佐的感情。
两敌对阵,兵不厌诈,警方在面对嫌犯的时候亦需要斗智斗勇,有时候也要用些小手段。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私下里想到那两个人曾经年少时候的感情,却也让他有些不忍。
办公室门轻响,时年走了进来。
经过了昨天,她今天显然苍白消瘦了一圈儿,眼周带着一圈儿黛色。
他垂眸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她却自己走上来,送上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便笑了,点点头:“我知道虽然辣妹子曾经骗了你,可你总是心软的小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迟疑。”
时年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才悄然上前贴了贴他的手臂。
“……我只是觉得,辣妹子也好可怜。”
汤燕卿心头一荡,才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便大大伸开怀抱,将她整个都包了进来。
终于可以在警局,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入怀中,再也不用装作冷眉冷眼,装作恶语相向……所以,去他的别人的眼光。
他放肆地将下颌抵在她肩上:“所以我才要更坚决地赶紧找出真相,将真凶绳之以法。然后他们这些身为棋子的才能真正解脱,才有机会去寻回属于自己的幸福。”---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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