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冲已经冷汗如注,他宁愿自己没有来,没有听到这些,他的身子在抖,双手也在抖,抖动得幅度大了,以致于碰翻了茶碗。
长孙无忌转头看着长孙冲的神态,心中怒火迸发,恨其不争地骂道:“你怕什么?二十几的人还不如十一岁的孩子,出去。”
长孙冲闻听如获恩赦,一溜烟地跑去。
长孙无忌看着长孙冲的背影,深深地叹息一声“生子当如李沐啊。”
……。
李沐离开长孙府之后,下午第一个去的是李靖府。
在李沐心里,恐怕李靖是他在大唐唯一佩服的人,不仅是他的人品,也因他在李沐第一次来到长安在朝堂上为自己背书的原因。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朝堂上,李靖能仅凭一面之缘而毅然赌上他的政zh生命,不由得李沐不心生感激。
所以,李沐给李靖准备的礼物是最丰厚的,倒不是多了钱财之物,这些是与高士廉、长孙无忌等人是一模一样的,李沐只是在这些礼物之外添加了一把刀。
简洁、普通、不起眼的一把刀,刀鞘上甚至连一丝装饰都没有。
李沐认为李靖是个简单的军人,那纯粹的军人用得刀,自然该是把简单的刀。
但这刀不简单,如果把斩断小野炊户那把号称神器的刀称为上等品的话,那这把刀就是极品。
极品如同美人,见风即逝,可遇而不可求。
到目前为止,李家庄所产刀中可称为极品者也就是这把貌不惊人的刀了。
李沐将它送给李靖,一则是报答李靖当日为自己背书之恩;同时也是向李靖表达自己的敬意。
所谓宝剑赠壮士,红粉赠佳人。
当世的战神自然该拥有这天下最好的刀。
拜贴和礼物已经送进去了,李沐背负双手站在府门外,悠然打量着。
李靖府如同他的性格,简单的灰砖黑瓦,朴素的门房,若不是门楣上那镏金的两个大字“李府”,恐怕还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上等人家。
这时,传报的李府仆人匆匆而来,向李沐揖身一礼道:“李县公见谅,家主人说了,多谢李县公送的礼物,只是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李县公请回。”
这让李沐很意外,李靖不见自己?还是这大过年的?收了礼物却不接见,这说到哪也说不过去吧?
身体不适?这不过是推却的借口而已,李沐自然不会信。
可李靖为何不见自己呢?
李沐思忖着,想起这一早上见过的人,对自己说的话,暗思或许李靖为了避嫌吧。
若真是避嫌,那真白瞎了自己的那把好刀了。
在他看来,唯有正直的人才能拥有那把好刀,仅凭着避嫌二字就将自己拒之门外,何谈正直二字,不过是趋炎附势、为求自保罢了。
李沐并不怨恨李靖,但心中对李靖的佩服之意骤减了许多。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何必强求?
想到此,李沐上了他的特制马车离去。
望着李沐失望离去的马车远去,李靖从门缝边直起腰来,看着手中已经离鞘的钢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父亲收了李沐的礼物却又不见他,这是为何?”边上陪伴的长子李德謇不解地问道。
李靖没有理会儿子,顾自向内走去。
李德謇也没有追问,静静地跟在父亲的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了进了屋里,李靖取了块布,轻轻地刀上拭抹着。
“朝堂之上,太多纷争,李沐年少得志,就算再有城府,也是气盛,不懂得收敛。不见他是为了他好,你知道为父亲为何向皇上辞去尚书右仆射之职吗?”
“孩儿猜想父亲是不想涉足朝堂之争,不知道是否猜中父亲的用意?”
李靖没有看李德謇,而是继续擦拭刀身,他一边擦一边说道:“我儿深知为父的心思,为父心中甚慰。”
李德謇依旧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再次问道:“李沐向来对父亲敬重有加,可父亲为何将他拒之门外?”
李靖停下擦拭刀尖的手,回头深深地看了李德謇一眼:“謇儿,为父略有所闻,近来你与太子走动频繁,可有此事?”
李德謇明显一愣,但还是答道:“回父亲话,确有此事。”
李靖叹了一口气道:“你一个将作少监,与太子走动频繁,所为何事?”
李德謇脸色一变,心中的忧虑和委屈一下爆发出来,道:“父亲淡薄名利,固然可以向皇上辞官退隐,可孩儿两位弟弟还得活下去,孩儿已过而立之年,却只是个从四品的将作少监,父亲可曾为孩儿们想过,与父亲功勋相当,甚至不如父亲的,他们的子嗣都……。”
“擦”地一声,李靖手起刀落,身边几案的角被一劈为二。
李靖依旧没有回身,只是盯着被劈去的案角口子,赞道:“好刀。”
李德謇脸上汗如雨下,他哪还敢再说下去,反而讨饶道:“孩儿口不择言,请父亲责罚。”
李靖却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对,为父辞官确实阻碍了你兄弟的前程。可为父也是迫不得已啊。”
李德謇小心翼翼地问道:“以父亲的功勋和声望,朝中还有谁敢逼父亲?”
李靖闻言古怪地笑道:“你猜猜?”
李德謇略一沉思,突然脸色大变,压低声音问道:“莫非是……皇上?”
李靖摇摇头道:“若是要等皇上相逼,为父,还有你,还能如此悠然地呆在府中吗?”
李德謇想想也是。
“謇儿啊,所谓过犹不及,盛极而衰,为父已过花甲之年,已经无力再为大唐征战沙场了,余下的日子如果依旧恋栈不去,就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个道理你明不明白?”
李德謇点点头,可还是问道:“可像父亲往日的功劳已经足够……。”
李靖摇摇手阻止了李德謇再说下去,“往日的功劳?呵呵,再大的功劳又算得了什么?及得过从龙之功吗?”
李德謇闻听瞬间明白了李靖话中的意思,他脸色再变,变得凄然道:“可那时父亲保持中立,又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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