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引子
[1]
雪梅有时会在冬日的夜晚突然惊醒,先醒来的不是眼睛而是耳朵。每当这一刻就像有灵魂从耳中缓缓游出又钻进岑寂的夜色消失了,只有在雨声淅沥中她才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越来越剧烈。她扭过头,除了沙沙的密集的雨声,她清楚地听见门扉被轻轻叩响的“咔嚓”声。有好细好细的一丝凉风吹了进来,于是睡意朦胧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仿佛很远的地方轻轻地问道:
“雪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整个宇宙里都回荡着回声。
这是康熙十一年,公元1671年的十一月。雪梅醒来,脸颊与枕头都是干的。
[2]
“昨日青丝,冢间红骨;月色晚来枯,吊唱相和无;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琴木潇潇也,弦尽时秋风回,莫问从头;英雄总无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最后一个破音落下,鼓掌声尚未响起,就听一人高声嚷道:
“太悲太悲,容若,你为何总念叨这些悲春伤秋的句子,没有一点少年豪迈之气。”
“母亲,您来了。”木质雕花的屏风边倚着一个发髻整齐的人,还是少年清瘦稚嫩的脸,箕踞而坐,他把手中的书从眼前拿开,对着刚刚进来的纳兰夫人微微一笑。
“嗯,怎么又在念这些悲情的诗词,听着就让人伤心。以后你少看这些东西。”纳兰夫人嗔怪的看着眼前已经长得长风而立的少年。
这名少年便是当朝工部尚书纳兰明珠长子—纳兰成德,字容若。
“母亲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我这里?定是有什么事吧。”容若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对纳兰夫人微微行礼。
纳兰夫人走上前,坐在了容若刚刚坐的地方的对面,亲昵的拉容若一起坐。
“就你机灵!”纳兰夫人宠爱的斜睨了一眼容若,“你还记得你有个姓舒穆禄的姑母家吗?”
“记得,舒穆禄姑母去世的早,留下姑父还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妹妹,去年父亲大寿,姑父还特地派人来问候过呢。”纳兰神色微严的说。
“不错,如今你那姑父不知怎的非要去江南那边拜访结识才人名仕,扔下一家老小,甚是不妥啊。”纳兰夫人略有所思的说。
“姑父好才慕学的态度的确令人敬仰,但舒穆禄府虽说不大,但上上下下也有百十号人,姑父这么一走,的确是有一点疏忽大意了。”容若微微皱眉。
“问题就在这里,你姑父要把你那年幼的表妹寄住在咱们府上,推脱也不是,收下又怕咱们照顾不好她,而且你那姑父不知要何时才会回来啊!”纳兰夫人神色为难。
“这事估计不好推脱,表妹离开姑父,想必也是十分无助的,不如还是把表妹接过来吧。”容若神色淡然,眼神坚定的望着母亲。“唉,那也只好如此了,我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纳兰夫人低头微微一叹。
[3]
这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屋檐的琉璃瓦闪闪发光,纳兰府门外的几棵因冬天的寒冷已经光秃的柳树也显得格外的肃厉分明。也许是因为初雪刚止的原因,不管屋里屋外都显得明亮干净的很。纳兰府外立着几位仆役和侍女,他们不时的眺望着南边的那条道路,尤其是那几个穿着鲜艳的侍女,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还没来吗”一声沉稳却又不失清丽的声音从府门处传来。
眼尖的侍女彩雁立即附身行礼,旁边的仆役也都赶紧欠身。几位侍女相视一笑又略带敛容,微微附下身子。
容若从府内走出,向行礼的下人们微微微示意,越过众人,靛青白色的裙带曼然舞动,步伐稳而温。解下栓在府门外石狮子旁的黑马,轻身一跃,稳于马上。
“应该很快就到了,你们再等片刻,记得要小心伺候小姐,我现在要进宫一趟。”容若边拉过马头边说。
“是!”众人轻身应答
“少爷真的是才品兼备,容貌也是上上等,真的是上天庇佑啊!不知以后哪家的小姐会有这等福气!”侍女彩雁满面羞红的望着容若渐渐远去的背影,轻声低语。
“小心点说话,作为下人,不应该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不然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纳兰老爷平日里待我们下人不薄,我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侍奉好主子。”其中年纪最大的仆人亿甲严肃的说道。
“知道的,知道的,亿甲兄弟你真是多心了。”彩雁和一众女侍不满的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刚才还显得十分娇翘的动作。
“哎,亿甲兄弟话虽不错,但过于严重了。我们也是为了主子着想嘛!”一名叫川崎的仆人笑着打圆场。
亿甲无奈的摇摇头。
“咱迎的这位小姐不是少爷的远房表妹嘛,说不定以后就嫁给少爷了呢。”川崎故作神秘的说。
“真的麽?”众侍女又低声议论开来。
“哎哎!别说了,别说了,前面一架马车过来了,应该就是舒穆禄小姐了!”亿甲望着路那头驶来的一辆马车低声提醒众人。
马车停在了纳兰府门口,驾车的仆人赶紧下车把放在马车横架上的方木拿下,稳稳放在马车旁。
众人纷纷排好队伍,向马车施礼。
“小姐,到了。”随马车而来的侍女向轿里轻唤。
清丽的阳光照射在纳兰府的门口,一切都静谧祥和的恰到好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府门口光秃的枝丫和青黑的石阶净的仿佛是洗过的干爽,四周没有一丁点的声音,澄澈的清爽的味道,没有一丝风,或许是应为刚刚下过一场雪的缘故,纳兰府外清美的景像,净的让人不舍得去割舍目光。
光线照耀在马车上,温柔的刚刚好,谁也不会知道即将从马车里出来的女子会给眼前的纳兰家族带来什么。只是等待着光阴的逝去,看日光的斑斓,守住现在此刻的安宁。正是舒穆禄雪梅。
轿中人探出身子,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面容娇然,淡淡的忧伤之色,却又力使自己看起来淡然,眼神中似有远山之感,有种触不到的气息。
“恭迎舒穆禄小姐!”纳兰府众仆人微声行礼。
“请起!”雪梅微笑示意。雪梅身边的两位侍女立即附身回礼。
亿甲伸手示意两位侍女免礼。
“老爷今天清晨就被宫里公公召去了,刚传话说傍晚才能回来,夫人在内屋等待小姐,请小姐跟我来。”亿甲边说边示意众仆人让出一条路。
公元1671年,雪梅第一次走进了纳兰府。此刻的雪梅,心中没有兴奋与激动,有的只是紧张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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