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诀 第五十章 落青梅、缘尽难相聚[三]

    温空冥与翟涟是端午节前两日到的，除了翟湄被邀到了东宫，此事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翟涟比从前憔悴些，她穿着翠色纱衫，一条青裙，看着还算活泼。

    见到翟湄和寒林，小姑娘低了头泫然欲泣，却又不敢。

    旭华见了她这个样子也忍不住想哭，被寒林一个眼色过去，想起之前寒林讲起温空冥的手段，旭华生生将泪忍了回去，轻咳一声，“旭华下去倒茶。”

    “不必。旭华，你去安排一下后面的小轩，我和湄姐一会儿与涟妹妹去那里说会儿话。”寒林说得淡然，不给温空冥一点反对的机会，随即转过身向着他笑道，“师兄，多谢你将阿涟带来。”

    尚有旁人在此，温空冥不过笑笑，不去与她争执，看去依然是一个宠溺师妹的好师兄。

    薛瞳见三人匆匆下去，松了口气，微笑着探问，“温公子，许久不见。不知当年阁下将寒林留在雪陌林后，去了何处？”

    “澄海国。这丫头跑来澄海国寻我了，后来我们被师父重重罚了。”

    薛瞳从他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甘心地抿了抿茶，“此后，你们便分开了？”

    “不错。”

    翟湄看翟涟神情木然，不禁忧心，“涟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湄姐，进了后面再说吧。”寒林知道是煞气迷惑人心之故，只盼如今时日短暂，还有挽回余地。

    昨夜骤雨，将庭中所植茉莉尽数打落，其间更夹杂着无数未长成的青梅，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唯有墙边一带竹子愈经雨洗愈发苍翠。

    进了小轩，寒林挥手就是一道结界。回到祈天宫的日子也久了，所有的法术，她都已学会。

    “寒林妹妹，何必这样小心？”翟湄仍是忧虑地看着神情木然的少女，她的身上，哪里还有从前那个活泼的女孩子的影子。

    寒林却是连感慨也来不及，生生又下了好几道结界才停下。翟湄起初不解，但转念想想不过几月，翟涟便成了这样，玄铁林的手段，只怕的确不容小觑。寒林又是自幼与温空冥一处长大，对他的行事想必极为了解，这样做必定有她的理由。

    寒林定了定神，拉着翟涟的手低低叹息，“阿涟，我知道你还能认得我们，你……”

    “湄姐姐，寒林姐姐……”在触到寒林的那一刻，翟涟陡然清醒，埋进她的怀里便哭了起来。

    寒林也十分惊讶，但现在没有时间与她说这些，时间紧迫，若是迟迟不出去，师兄到底是要见疑的。

    翟湄拉起她，小心地问道：“涟妹妹，你先别哭。我问你，你愿意见林迁吗？”

    “湄姐，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翟涟低了头，声音低得很。

    “他就在这屋里……”寒林看着后面的屏风轻轻叹息，“我下了这么多道结界，就算是师父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去的，你便放心吧。”

    “好，既然来了，不把话说完，我死也不会甘心。”她哭肿的眼睛闪着一缕光芒，仿佛马上便要赴死一般。

    寒林不忍看，阖了眼背过身去。

    林迁早已听到她们在外间说话，见她转进来，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憔悴的脸带着少女所不应该有的悲哀与绝望，比边地堆积的枯骨还让人悚然。

    “阿涟……”

    “迁哥哥，我很快就要死了罢，你不要再念着我。”翟涟带着哭腔，说着慢慢咽了下去。

    “是我回来的迟了，抱歉。”林迁不知说什么好，低头看着地不说了。

    翟涟不敢多待，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禁着急，“你就只有这些话好说吗？”

    林迁颓然，“既然今生已矣，那么来世再见吧。”

    “好，一言为定。”翟涟这回却不哭了，径自向外间走去，再不回头。

    寒林在外面听着，忽然向翟湄凄然笑道：“湄姐可知，灵族由灵力所化，没有魂魄，不入轮回，连来生都求不得？”

    “寒林妹妹……”

    “像爹和娘那样，一别，便是永不相见。”寒林黯然摇了摇头，恰好翟涟慢吞吞走了出来，寒林便不再说下去，“我们快些出去吧。”

    送走了他们，寒林终于松了口气，压低了声儿，“阿涟受到煞气侵染，只怕……只怕……”

    “你怕她有朝一日为玄铁林做事？”翟川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心软，不忍说出。

    “……我不能杀了她。”寒林轻叹，明知不能再留她，但自己真的下不了手。

    薛瞳见了微微有些不悦，“寒林，你总是这样心软，总有一日会害了自己的。”

    正说着，旭华匆匆进来了，“两位殿下，陛下召你们去清平宫，大祭司也在那里。”

    才踏进宫门，商靳便沉了脸，“林儿，你没有下手？”

    寒林面色一滞，强笑道：“大祭司，玄铁林的煞气，也并非无法化解。”

    “现在便下不了手，若是有朝一日你与温空冥对敌，你能下得了手？”商靳冷着脸，一点情面也不留。

    “寒林无能，不能胜师兄。”低了头，轻轻叹息。

    “大祭司，您不要责怪寒林。”翟川怕她受了委屈，急忙岔开了话，“温空冥希望与我们一道离京。”

    寒林眨了眨眼，压低声叹息，“他果然还是不肯放我……”

    “这样也好。”商靳慢慢点头，似乎还在权衡，“他随你们一道，京城便算安宁，但你们也要小心些，玄铁林毕竟是很难对付的。何况，那个灵族必定也是暗中跟着你们一道的。”

    “大祭司……”寒林抬起头，带了一丝畏怯，“他识得我娘，您……您应当……”

    “雾灵南歌。”商靳冷哼一声，看来的确与他相识。

    商靳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见没什么别的话可吩咐，看看晗成帝，暗自摇头。这么放两人离京，真是不能让人放心。

    “林儿，我有一句话问你。”

    寒林不知何意，略带了戒备，“陛下请说。”

    晗成帝暗自叹息，“你立下的誓言，可是时时放在心上？”

    “是。”避开翟川询问的目光，寒林微微颔首。

    “那么，你决意留在川儿身边？”

    “我……”寒林没料到他还会问下去，一时微红了脸，不知答什么。

    晗成帝难得见她不是冷冰冰的样子，不禁微笑，“若是决意留下，到如今也不肯唤我一声父皇么？”

    寒林咬了咬唇，低了声，“是，父皇，儿臣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