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轻声嗤笑,不依不饶,“川,难道你便相信?以我看来,大祭司都不会去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信自己的人,才可以像他那样狠心。”
“或许吧。”翟川揉着她冰凉的头发,看着远处海面出神。
“你该知道吧,灵族因为钧天之事与伏羲不和,却以玄铁林为最。”寒林看向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一缕明灭的光彩正在涌动,似乎立刻就要冲破水面浮现出来,“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师父是玄铁林的弟子,也就时时会与我们说起伏羲和天界的许多事情……”
寒林略顿了一顿,仰头望了望天穹,双手交握在胸口,长睫轻轻覆住,“天帝伏羲,远没有人们所想的那般仁慈——而恰恰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身为天帝,拥有永无止境的寿数,却还会像凡人一般有着一定要达到的目的吗?”翟川抱臂沉吟。
“你呢?”寒林调皮地眨了眨眼,见他不解,抿唇轻笑,“灵族的寿数亦是看不到尽头,那你可有什么一定要做成的事情呢?”
翟川闭目思索片刻,伸手揽住她,“我只求与你一道。”
寒林哑然,这本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希望,对他们来说却是遥不可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轻轻摇头叹息,“……耽于儿女私情,你说大祭司若是知道了,会罚你在祈天宫跪上多久?”
“林儿,待你继任大祭司之位,任你罚我。”翟川一手搭在她肩上,感到她轻微的颤抖,心越发沉了下去,“你实话告诉我,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寒林强自一笑,“回京之后。自是任大祭司安排了,是囚是死,寒林绝无怨言。”
翟川见她依然不愿改口,轻轻叹一声。说起了旁的事情,“昨日得信,林夫人平安诞下一子,大祭司特意询问于你,这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我……?昨日你怎么不说?”寒林咬着唇。敛了容沉吟,自己如今只怕已经被商靳放弃,不可能再承袭大祭司之位,父亲已死,叔父商柘便是商靳最亲的血脉,他的长子,想必会取代自己的一切……
“林儿,你不必回信……归京之后大祭司若是问起,你只推不知,是我瞒下了你此事。可好?”翟川将她柔弱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真的很害怕失去她,偏偏如今祈天宫又有后人,寒林再无理由不传神血,她最后一点赖以护身的东西很快就要被夺去,到那时,商靳可会再念着她是自己嫡亲的孙女?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自是不会顾念这些的。
他的担忧,寒林并不是不懂,但她并不打算以神血作为赌注。退一万步讲,神血固然有着非同凡尘的力量,但祈天宫的地位,其实并不需要神血来维持。商靳即便现在杀了她,神血断绝,也并不会有多坏的结果。
寒林深深吐出口气,轻声呢喃,“让我装作不知,可你还是告知我了……将来回京。难道你还要让我拒绝传下神血?”
翟川只是紧紧揽住她,并不答话。
“便唤作‘承华’吧……”寒林凄然笑着,怕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承华’是个好名字,便这样吧。”
翟川仍是不语,手中不觉加重了力气,“承华”原是商靳当年为寒林起的名字,后来淑旻觉得不好,要改自是拗不过的,便起了小名“寒林”,只说将来大了仍旧换回来。但她五岁那年随父母离开京城,商靳削了商朴的名籍,寒林自然也不会再用商靳起的名儿,“承华”二字,从此只在祈天宫的族谱上才能看见。
如今寒林将这个名字“赠”与他人,无疑就是在告知商靳,自己已无求生之意,这是翟川最怕她做的事情,偏偏她还真的这样做了,一时间又痛又怒,“林儿,你就这么恨我?一心求死,是为了看我有多痛苦?”
“川,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寒林挣开了一点,伸手抚上他面颊,轻轻将他紧锁的眉抚平,“这世上没有长乐的法子,我们能有这些日子的欢愉,已经毫无憾恨……”
“你毫无憾恨?!昨夜你还说,想永远这样下去,都忘了吗?”见寒林戚戚然垂下头,小手无力地搭在自己手臂上,不禁勾动怜惜,转而叹息,“林儿,你虽然不信伏羲,却是祭司,或许生来便觉得为双华舍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寻常不已……可我贪心得很,我想让你活下去,一直在我身边……”
寒林将透骨的悲切掩在眸子里,低头轻轻一笑,“别说胡话了,天色也亮了,我们好歹回去歇一会儿吧。”
翟川仍不放手,微一咬牙,将自己的打算低声说出,“回京以后,我会将你软禁在东宫,谁也不许见,哪里也不许去……一切都是我太自私,不想失去你,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担待。”
“你……”寒林一时无言,心中却是凉意胜过暖意,“呵,红颜祸国……这样,我是真要变成第二个神妃了……”
“林儿,你不是神妃,你也不是神女,你只是我的妻子。”
天边朱红的初日从海中露了头,将两人的身影在海滩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寒林无奈摇头,转身欲走,一边低声叹息,“这些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不说大祭司不会容你这么做,便是无人相阻,这样又有什么好处?界灵出世,不光是这个人间,便是五界之中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到那时,我们便是……”
“界灵又如何?不也是我们的孩子?”翟川拽住她。
“错了,界灵只会是我的孩子。”寒林回过头,调皮地霎了霎眼,微微红肿的眼眶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再转过头去,远处一道灿白的身影在朝日下灼痛了她的眼,本来还想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薛瞳缓步走近,步履轻盈,身后的白沙上一点印迹也没有留下。
“你们一夜未睡,可还撑得住?”她分明看到两人面色悲戚,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当作未见,“沈大人已经查得那两人身份,还有,刚才一个白衣服的小姑娘进了王宫,说是寻你们。”
“是明露。”寒林微微挑眉,“走吧。”
沿着栈道回到王宫,一道柔和的白光便飞了过来,直扑上寒林,才变作了那个白衫的女孩。
“明露姑娘,你可知道那航船去了哪里?”寒林还记着昨夜那年轻妇人憔悴的神情,顾不上问别的,直奔主题。
明露嘟着嘴,伸手攀住她脖子,大眼微怔,忽地转过头去看看翟川,“姑娘的身子变暖和了?”
“是。”寒林微微一笑,低下头去。
“那姑娘是不是就要有小宝宝了?我记得当年旻姐姐可是很快就有了姑娘的,只是旻姐姐都不说,朴哥哥都不知道,连我也不告诉呢,要不是后来南哥哥来,可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明露将头枕在寒林肩上,似乎只是说着明日的天气,寻常不已。
“或许……”寒林轻轻拧了眉,明露说的那些,不仅与父母有关,还牵扯到了南歌,真是混乱至极。
旭华立在一边,不解地嘀咕,“太子妃若是有孕,那可是好事呀……怎么您和殿下都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薛瞳暗自摇头,上前岔开了话,“沈大人查得,那两人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这次因为携了不少财物回乡,怕路上遇着匪徒,所以才改变名字和身份,仅此而已。明露姑娘,你前来王宫,可是有那航船的下落?”
“是呢,是呢。”明露小嘴一撅,灵巧地落到了地上,“我昨夜得了姑娘的传信,便去寻了附近的鲛人姐姐们,她们说那船出海当日就在灭灵湾遇难了,海湾里风浪大,又有漩涡,那些人的尸首费了她们好大力气才打捞起来,连龙女大人都出手了呢……”
寒林眼前又浮现出那妇人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神情,可自己终归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明,又怎能让尸身重新回到她身边?
“林儿,你还好吗?”翟川见她面色微白,只怕她撑了一夜,此时再听到这些消息接受不了,轻轻挽住她,转向明露,“明露姑娘,他们如今在何处?”
“唔,就在明镜海中的小岛上,是夜间让鲛人姐姐们悄悄送回岸边,还是你们差人去带回来?”
沈潭听了好一会儿,面色越来越沉,终是不住叹息,“他们无辜惨死,怎能再让尸骨曝于荒岛,两位殿下彻夜祈祷,此时先休整一会儿,属下立刻带人前去运回那些乘客。”
“稍等。”寒林想起一事,立住了脚步,“明露,你可知道那船为何罹难?”
“这个么……”明露托腮沉思,轻轻摇头,“这可奇怪呢……以前有船误进灭灵湾,鲛人姐姐多半还能救得了人,这一次据说是直接驶进了漩涡的核心,一眨眼就没了呢……可谁不知道灭灵湾凶险,哪会自己驶进去呢,真是奇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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