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诀 第七十二章 琴魂画魄[五]

    寒林闭目不答，心中暗服。自己见不惯这些事情，的确心境还差了一些。

    翟川见了琴，想起琴魂画魄山庄的故事，“那位前辈说起，数十年前丹青先生曾与一女子成亲，那名女子，是否也是善于抚琴？”

    “不错，她便是南山琴魂画魄山庄的主人，名叫玉嫣。自幼精通诗书，尤善音律，能自度琴曲，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才女。只是可惜，红颜多薄……”吕成贤忽然抬头瞥了寒林一眼，噎住不说。

    “……您不必在意。”寒林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但也从突然的停顿中察觉到了一丝意味，低声苦笑。

    一声轻叹，吕成贤轻轻触上琴弦，抚落一痕清音。调子平静温和，在暗处隐隐含着深沉的哀伤。

    寒林听着，渐渐敛了眉，低声，“是昨夜的曲子。”

    “的确。”翟川也听出了曲子的相似，“只是昨夜的，似乎更清淡一些。”

    过了片刻，远山中竟传来清旷的琴声，与吕成贤所奏互为应答，那飘渺的琴声直到曲终方才止息下去，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曲名《清商》，是玉嫣姑娘过世前完成的最后一首曲子。”

    当夜，翟川醒来，侧头却不见了寒林的身影。这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披上外衣，轻轻推门出去。

    隐隐的箫声正从远处传来，幽咽低徊。

    顺着声音寻到水阁之畔，冷月的影子倒映在黑沉沉的潭水中，流转着一川清光。

    日间吕成贤介绍过，水阁边的一进屋子便是钟室，里面悬着两列青铜铸的编钟，在夜色中显得特别庄严厚重。

    西边的窗户开着，漏进一线月光来。

    月光柔和地落在窗下的一袭蓝衣上，精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箫声未停，却稍稍迟了一拍。声音低咽地转了几转，才平稳地响了起来。

    旋律委婉，如泣如诉，正是那首名为《清商》的琴曲。随着乐音流转，编钟不时发出“嗡嗡”鸣声，与箫声相呼应。

    奏到将近末尾之时，箫声突然陡转，曲子戛然而止。

    寒林长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他遗憾地笑道：“果然还是不行，这首曲子，并不是容易学会的。”

    上前几步，柔了声，“我吵醒你了？”

    翟川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笑着点头。她用法术出去，本不会惊醒自己，但睡梦中习惯了她的气息，忽然没了，自然会惊醒。

    “……看来还没有清醒。”寒林抿着唇笑，将箫收入袖中，“回去吧。”

    出了水阁，寒林却不走了，“我去城外一趟……”

    “你想去那山庄？”翟川蹙眉，她每次偷偷溜出去，都不能让人安心。

    寒林眨了眨眼，声音微哑，“是，本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察觉的，早知如此，当初便该下眠咒……”

    “放我去吧，别担心，那鬼灵姑娘不会伤我。”寒林抬起头，神情难得乖巧，眸中带着恳求，“你回去歇下，我有灵力支持，你是常人，也能连着几夜不好好睡下？”

    翟川不为所动，到底是谁体质弱得不时就要头晕？微微挑眉，“你觉得我会答应？”

    自然不会了……寒林苦下脸，虽然温空冥和南歌都不会故意现身，但只要她一出屋子，他们时刻都在暗处跟随，自己就算孤身而去，也不必担心出事。

    “快回去，我这是关心你……”寒林说了半句，自己先脸红了，正巧对上翟川戏谑的眼神，窘迫之下一口气呛住，咳得好生辛苦。

    “真是害羞……”见她含怒的眼瞪上来，急忙改口，“快出城吧。”

    寒林劝说失败，埋了头快步就走，再不理他。

    “寒林，想什么呢？”翟川握住她的手腕，有时候实在不明白，冷淡冰凉的那一个，和害羞温和的这一个，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下次我一定给你下眠咒。”寒林咬着唇，被他拽住，偏又走不快，便恨恨地补充，“一定！”

    城外河边，轻雾薄薄地伏在河水之上。两旁草木尽数枯死，了无声息。只有夜鸦听到有人到来，受惊“扑棱棱”地飞起，进到山庄中去了。

    “《清商》……商调最怨……”寒林忽地俯身拾起枯草中一茎彼岸花，轻叹，“这个时节竟会有彼岸花，她的哀怨，真是不能再深了。”

    山庄中，一片灰沉沉的淡烟，借着月光看来，曾经也算是雕梁画栋之地。不料如今，落到如此地步。

    转过影壁，慢慢走在抄手游廊之中。廊上雕花的格子纠缠着厚厚的蛛网，缀满了积年的灰尘。游廊所围的地方，原来应是一个湖泊的样子，如今池水干涸，充斥着干枯的水草和干死的鱼虾。

    池中有一处木质的水榭，伸出长长一个平台，看形制应该是一座琴台。只是如今，雕花的木板早已腐朽断裂，残缺不全了。当年优美的琴声，更是无从听闻。

    “这就是丹青先生画中之境……人世沉浮，大抵如此。”

    不一会儿转到了正厅前，雕花格子的门户虚掩，里面透出一缕阴气。

    “寒林，且别进去。”翟川伸手将门推开一点，漆黑一片，悄无声息。

    寒林伸手引亮灵火，这才照出里面的格局。

    墙壁上挂满了画轴，自然少不了经年累月的蛛网盈尘点缀其上。

    走进去细看，才发觉画上所画的都是那个抚琴的女子。她披发静坐，娴静优雅，使人一见之下，耳边立刻回荡起昨日那女子的话音与琴声来。

    另一侧的墙上，却只得一块巨大的白绢。而且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那白绢竟然纤尘不染，似乎是昨日才覆上去的。

    “既然白绢遮覆，不欲为人所见，我们也回去吧。”翟川担忧寒林久留不妥，急着催她回去。

    可话音刚落，白绢竟缓缓降下，静静收在墙根下。

    墙壁上绘着的一张绝美的白衣女子像，便这样展现在两人面前。

    寒林掩了眸中惊奇，不管翟川的阻拦探身凑近墙壁，伸手照亮壁上一痕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