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奎心中不爽,斥道:“慌什么慌!几个毛贼,怕个屁!”
不用问,这四个人应该是趁着夜色作案的盗贼。若是平时,丁奎身为军人,捉拿盗贼,倒也是分内之事。可现在,丁奎哪里愿意管这等闲事。
“将军,这四人蹊跷,只怕不是盗贼!就是太平时节,到了这隆冬季节,盗贼也该窝在被窝里,何况现在是潼关吃紧,在这个时候上工,这伙毛贼也太拼了!”士卒说道。
那丁奎的脑子却也不笨,听士卒如此一说,立马警觉起来。
士卒说的没错,潼关吃紧,长安宵禁,城里到处都是巡夜的官军,即便是寻常百姓,若是触犯了宵禁,也是死罪。盗贼岂敢在这个时候作案!
“将军,他们很可能是安禄山的奸细!”
“悄悄靠近过去,不要让他们觉察到了!”丁奎说道。
身旁士卒点点头,跟着丁奎,悄悄摸到了城墙下,向那四人靠拢过去。
在距离那四人十步开外,丁奎停了下来,借着城墙上微弱的灯火观望。
这一看,士卒们倒也没啥,丁奎却是如见鬼魅,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叫出声来。
在那四人当中,有一个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丁奎见过这个年轻人!
那是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
士卒们不认识安庆宗,丁奎却是认识他。往年,他随封常清回京述职,见过安庆宗。那安庆宗十分好客,凡是边关将领回京,他都要宴请招待,对将领的随从,也是十分客气,往往大把银子相送。所以,边将们提起安庆宗,都是竖大拇指。其实,那安庆宗不过奉安禄山之命,结交八方豪杰,为谋反做准备。安禄山不指望那些将领能够跟着他反叛,但只要有些交情,到了战场上,大家好说话,临阵倒戈的可能性是有的。
丁奎与安庆宗交往不多,但印象极为深刻。
可是,安庆宗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皇上杀了安庆宗,昭告天下!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丁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那貌似安庆宗的年轻人从城墙上滑落下来,随即隐入黑暗之中,丁奎只能看见那个高挑的黑影,再也看不见他的脸。
如果是在往常,单凭这个高挑的黑影背影,丁奎就能断定,那一定是安庆宗!
可是,现在的丁奎,无论如何也不敢下这个结论。
这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如果那人就是安庆宗,只有一个可能,他看见的是鬼!
丁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那丁奎毕竟是武将出身,在西北战场上,见过太多的死人,他自己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很快就稳定住心神,却也不敢造次,派出两个得力到刀手,悄悄跟在那四人的后面。他自己则是带着封常清和漓刀都,远远跟在那四人后面。
那两名刀手一路上做些标记,丁奎随着标记跟踪而去。
这一去,就跟着那四人进了终南山,两名刀手见那四人进了山中的一座破败的小庙,留下一人守在庙外,另一名刀手急忙回来禀报丁奎。
丁奎带着漓刀都匆匆赶到小庙前,见里面透着火光,丁奎让漓刀都悄悄包围了蓝伽起,自己伏在庙外,向里面观望。
这一回,庙中的篝火,把那年轻人的脸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丁奎眼前——毫无疑问,他就是安庆宗!
丁奎不仅确认了安庆宗,而且,从四人的对话中,丁奎也终于搞明白了,安庆宗的确没死,他看见的,不是鬼,而是真真切切的大活人!
安庆宗居然躲过了皇帝的屠刀,骗过了天下人的眼睛,活着走出了长安城!
丁奎一门心思要为封常清鸣冤辩白,却是苦找不到门路。如今,封常清成了逃窜的钦犯,属于就地斩杀之列,若是就这样进城,任何一个朝廷官员,一旦发现了他们,都可以将他们就地斩杀,根本就容不得他们见到皇上。
可现在,丁奎见到了安庆宗,眼前一亮,机会来了!
在皇上眼里,安禄山是天下第一叛贼,而他的儿子,官居太仆卿的安庆宗,就是天下第二叛贼。
若是能抓了安庆宗,押回长安去,那就是奇功一件!任何人见到他们,都不敢先斩后奏,至少,得让他们先见到皇上,由皇上定夺他们的生死。
只要能见到皇上,丁奎就有十成把握,为封常清翻案!且不说封常清原本就无罪,就算他有罪,活捉安庆宗的功劳,也足以抵消他的罪过!
那丁奎心中计议已定,率漓刀都冲进了蓝伽寺,要活捉安庆宗。
他要用安庆宗为封常清做一块敲门砖。
可结果,却是差强人意。
原本,丁奎率部悄悄围了蓝伽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手下漓刀都也不是等闲之辈,个个都是好手,丁奎占尽了先机,这一场突袭,本应该是稳操胜券。
丁奎的目标锁定在安庆宗身上,一冲进小庙,便直奔安庆宗,那安庆宗原本就不会武功,丁奎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拿住了安庆宗,心中大为得意。
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就成了一张苦脸。
丁奎心太急了,只知道里面有安庆宗,也没摸清其他三人的水深水浅,便冒然动手;动手也就罢了,因为担心封常清的安危,丁奎不敢把封常清一个人留在寺外,便带着那精神崩溃的封常清一起发起突袭。
可他没想到,安庆宗是个公子哥,而另外三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令狐潮智勇双全,临机应变能力超强;李日越是辽东苦寒之地拼杀出来的同罗王,久经战阵,武功也不弱;马遂虽然是个文人,却是以谋略见长,审时度势是他的强项。
这三人被丁奎打个措手不及,失了安庆宗,可反应极快,三人并并不与丁奎纠缠,而是联手攻向了丁奎的背后,从漓刀都手里,抢走了神志不清的封常清。
令狐潮和李日越并不认识封常清,但马遂对封常清却是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前陇右节度使、早就该死了的天武军主帅封常清!这也怪封常清的相貌丑得太过突出,之前,马遂与他只打过两三次交道,却是印象极深。
结果,双方互相拿住了对方的关键人物,斗成了半斤八两。
令狐潮押着封常清做人质,丁奎押着安庆宗做人质。
双方互不相让,却也是互相顾忌,谁也不敢轻易出手。双方就这样对峙起来。
若不是步云飞四人闯进了这蓝伽寺,双方不知要对峙到什么时候。
丁奎把事情的经过说完,喝道:“步云飞,安庆宗乃反贼安禄山之子,我丁奎为主伸冤,擒拿叛贼安庆宗,难道不符合天下公理吗?”
步云飞笑道:“丁将军侠义,为救封常清赴汤蹈火,乃是勇;擒拿叛贼安庆宗,乃是智;丁将军所为,智勇双全,当然符合天下公理,步某敬佩!”
怪不得丁奎听见马遂说话,便焦躁起来,他是计划用安庆宗的脑袋来救封常清一命,这个计划倒也不错。如果步云飞这五人袖手旁观,丁奎还可以与令狐潮一搏,可若是马遂与步云飞联手,这个计划无论如何也行不通了。
而且,丁奎要继续实施这个计划,前提是,封常清必须回到他的手里,否则,一切都是空气。
“既然如此,就请放了封将军!”丁奎喝道。
马遂厉声喝道:“封常清若是回到了丁奎手里,他二人,连同这些漓刀都,都必死无疑!”
马遂说出这句话来,步云飞大感意外。原以为,马遂劝他不要放掉封常清,是为安庆宗、令狐潮考虑,那封常清原本是他们手里的人质。可马遂的说法,倒像是为丁奎封常清考虑。
“马大人这话,步某不明白。”
马遂说道:“丁奎忠勇有加,却是虑事不周,今天晚上原本无事,却是他惹出来的事!”
丁奎厉声喝道:“马遂你休要胡言!”
“丁将军,请让马大人把话说完。”步云飞来了兴趣。
马遂这才说道:“我等与丁奎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丁将军丁将军想用安庆宗,来替封常清鸣冤,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一条路。设身处地,若是丁将军能用安庆宗救得了封常清,倒也是一条路。可惜,这条路根本走不通!若是丁将军一意孤行,不仅救不了封常清,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却也白白害了安庆宗一命。如此一举三失之计,当真是愚不可及!”
“放屁!”丁奎大怒。
“丁将军稍安勿躁,还是请马大人把话说完。”步云飞说道,他听出来了,那马遂话里有话。
马遂向步云飞拱手,却是一声长叹:“此事说来话长。马某和李日越奉步大人之命,前往长安,为颜杲卿鸣冤,马某办事不力,未能完成使命,马某惭愧!本无脸面再见步先生,只是,今日在这蓝伽寺中,与步大人先生再次见面,岂不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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