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上了天空,马嵬坡上,血迹斑斑的黄土上, ? ?. r?a?n??e n `o?rg
阳光下,是黑压压的战阵和寒光刺眼的刀枪。
号令声在马嵬坡上空,此起彼伏。
发布号令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
而是六军中的各级军官,中郎将、校尉、骑尉、伍长,一级接一级,有条不紊。
号令声中,散布在山林乱石间的禁卫六军,左羽林军、右羽林军、左龙武军、右龙武军、骁卫军、神策军,在号令声中,迅速集结起来,形成一个个井然有序的方阵。
所有的方阵整齐划一,步调协调,与禁卫军往日的懒散,截然不同。
似乎是一夜之间,这些被边军视为绣花枕头的京城阔少们,变成了久经战阵的精兵。
一共组成了二十个方阵,几乎是在同时,二十个方阵同时涌动起来,向皇帐方向逼近过来。
最前面的,是由四百名刀牌手组成的四个方阵。刀牌方阵走到距离皇帐二十步远的地方,同时止步,方阵中的校尉一声令下,四百名刀牌手同声呐喊,手中盾牌插进泥土中,形成铁壁。
又是一声号令,八百名枪手组成的八个方阵,从八个方向走到铁壁之后,又是一声呐喊,八百支长枪,在铁壁之后,组成四排枪林,枪尖直指皇帐!
枪阵之后,则是三千骑兵,以皇帐为核心,呈园形展开,却是摆开了攻击阵型。
“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真敢光天化日之下杀皇帝?”拔野古瞪大了眼睛。
“他们当然不敢杀皇帝,他们是要保命!”步云飞淡淡说道。
“保谁的命?”
“保他们自己的命!”
“谁要杀他们?”拔野古瞪着眼珠叫道:“没人要杀他们啊!”
张通幽冷冷说道:“要杀他们的人,就在皇帐之中!”
“你胡说,,你所说的人,绝没有如此残忍!”步云飞的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张通幽一声冷笑:“云飞兄,我是不是胡说,这并不重要!那个人是否残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六军将士相信,那个人不死,他们就活不了!”
步云飞仰天长叹。
禁卫六军是一群毫无战斗力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根本不能用于保家卫国。但是,如果是保他们自己的命,他们马上可以变成一支凶悍无比的精兵!
这是人的私心在作怪!
……
皇帐前,晁用之手下的三百军卒,刀枪出鞘,与数千禁卫军对峙。
晁用之一把拔出长刀,指向太子李亨:“请太子殿下下令,六军后退!”
李亨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听我的!”
“你是太子,太子的话,难道他们都不听!”
“事到如今,他们只听他们自己的!”李亨冷冷说道。
张良娣也是一声冷笑:“晁用之,即便是皇上出来,他们也不会后退!”
“放屁!”晁用之厉声喝道。
帐帘一挑,高力士、韦见素、薛景仙出现在了皇帐前。
晁用之厉声喝道:“请高大人、韦大人传皇上圣旨,六军后退!”
高力士神情疲惫,面向六军,高声喝道:“皇上在此,六军回避!”
黑压压的战阵,却是纹丝不动。
每个人都相信皇上里面,但是,无人后退!
韦见素大怒:“你们难道要造反!”
一阵轰响,战阵前,刀牌手让开一条通道,鱼朝恩昂首走过通道,面向高力士,按剑高声说道:“请高大人、韦大人转告皇上,杨国忠蒙蔽圣上,搅扰天下,劫持圣驾!六军将士奉太子之命,诛杀杨氏一党,乃是忠心报国!皇上应赦免太子和六军将士先斩后奏之罪!”
高力士、韦见素沉吟不语。
晁用之怒道:“胡说,六军可赦免,但太子……”
高力士急忙打断晁用之的话:“太子忠心,当然无罪!”
“高大人……”
“请晁将军放过太子和太子妃!”高力士说道。
“太子谋逆……”
“太子何曾谋逆!”薛景仙厉声喝道:“晁用之,未得皇上之命,拘押太子,才是谋逆!”
仇文博走下了尸山,来到晁用之身边,低声说道:“晁将军,若不释放太子,皇上危矣!”
晁用之猛然醒悟——六军已经被黑云都挟持了!
晁用之望了望常山身阵方向,隔着常山蛇阵,步云飞缓缓点头。
晁用之回头,冷冷说道:“太子殿下,请自便!”
“多谢晁将军!”李亨一声冷笑,催动战马,和张良娣一起,沿着战阵中的通道,扬长而去。
……
常山蛇阵前,拔野古眼见晁用之释放了李亨,急的大叫:“大哥,晁用之放了太子,拿什么弹压黑云都?”
“黑云都无所谓了,六军反了!太子也无法号令六军!” 步云飞叹道:“通幽兄,太子已经获释,现在,你应该放我过去了吧。”
张通幽摇头:“对不起,现在还不行!”
“放屁!”拔野古一声怒吼:“你以为你的常山蛇阵能挡得住我拔野古!”
“拔野兄若是要硬闯,张某奉陪!”张通幽淡淡说道。
拔野古举起长刀,却被步云飞按住:“杀不得!”
“大哥,为什么杀不得!”
步云飞摇头不语。
张通幽笑道:“云飞兄不愿说,张某替你说了吧。六军将士已成惊弓之鸟,也是到了垂死之地!这马嵬坡貌似平静,其实就是一堆干柴,只要一点火星,便可腾起冲天大火!拔野兄一但开了杀戒,六军将士便会将皇帐踏为平地!”
“大哥,是这样吗?”拔野古问道。
步云飞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杨贵妃!”
步云飞话音一落,就听数千禁军将士同声高呼:“杨贵妃!杨贵妃!”
呼喊声如山呼海啸,声震九天!
……
李隆基端坐在皇帐中央,面无表情。高力士、韦见素、薛景仙匍匐在他的脚下,而杨玉环则是站在李隆基的侧下首,同样是面无表情。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禁军将士的齐声呐喊——杨贵妃!
一阵风起,李隆基打了个寒战。
风吹开了帐帘,他看见皇帐之外刀牌手组成的铁壁之上,悬挂着四颗人头——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杨国忠的儿子杨暄,还有一颗,已经被烧成了枯骨,那应该就是杨国忠!
“他们要干什么?”李隆基发出一声低吟。
无人作答。匍匐在地的高力士、韦见素,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李隆基一声怒吼:“禁卫六军,胆敢弑君!”
“皇上,到了这个时候,无人胆敢弑君,但是……”薛景仙缓缓作答。
“住嘴!你不过是个陈仓县令,没有诏对之权!”李隆基歇斯底里。
高力士慌忙说道:“薛县令有护驾大功,若不是薛县令率陈仓军卒死战,只怕现在……还请皇上容薛县令进言。”
高力士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有些话,他说不出口,韦见素也说不出口,只有这个薛景仙可以说。
“你说!”李隆基咬牙说道。
薛景仙整了整衣冠,吐了一口气,说道:“皇上,这些年来,杨国忠把持朝政,祸乱天下,杨国忠为政十年,中原崩坏,民不聊生!安禄山之乱,乃是他一手造成!叛军攻破潼关,他又劫持圣驾,意欲效仿汉末故事,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不惜出卖佛祖真身舍利,勾结敌国,终于酿成马嵬坡之变,将皇上置于危境!杨国忠乃天下逆贼,虽死不能恕其罪!杨氏五家,依仗杨国忠,飞扬跋扈,欺辱百官,鱼肉百姓,废止一日,百姓恨之入骨!如今,禁军不待圣旨,诛杀杨国忠,虽有罪于皇上,却是有功于社稷!”
“朕不曾怪罪他们!”李隆基喝道:“他们已经杀了杨国忠一家,还想要什么!”
薛景仙昂然说道:“杨氏一族罪有应得!但他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十年之久,却是无人能够管束,他们凭依的,不仅仅是当朝宰相杨国忠……”
“你是说朕护着他!”李隆基的脸色几乎要变形了!他很清楚,他今天落到这等地步,是他自己作茧自缚,杨国忠背后的靠山,其实,正是皇帝自己!可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也敢当面指斥他的昏庸无能,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臣不敢!”薛景仙俯首说道:“皇上,微臣以为,若是皇上身边没有杨贵妃,杨国忠、杨氏五家,岂敢如此放肆!”
薛景仙话音未落,便被皇帐外,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淹没了——“杨贵妃”、“杨贵妃”!
六军将士,是在向李隆基索要杨贵妃!
李隆基呆若木鸡,高力士俯首垂泪,韦见素摇头叹息。
杨玉环脸色平静如初,那震天动地的呼喊,似乎没有在她的心上荡起丝毫涟漪。
薛景仙昂然说道:“皇上,六军未奉诏而斩杀杨氏一族,唯一幸免的,只有杨贵妃!若是杨贵妃在皇上身边,六军心决不能自安!六军不自安,便不能服从圣上!皇上,此时,无人敢当众弑君,但是,若是皇上不能当机立断,六军必然大乱,马嵬坡上,岂能没有浑水摸鱼之徒!”
薛景仙的话没有说得太明,但大帐之中,每一个人都听懂了!
就在晁用之押着太子李亨来到中军的时候,张通幽的一句话,点醒了懵懂中的六军将士——“杨氏余孽不除,六军岂能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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