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通幽看了看太子妃张良娣。
张良娣喝道:“张通幽退下!”
张通幽放下手中宝剑,向步云飞淡淡一笑:“云飞兄请!”说着,一摆手,密宗僧兵撤除了常山蛇阵,让开了通道。
步云飞将剑收入剑鞘,向张通幽一拱手:“通幽兄请!”
张良娣和颜泉盈策马在前,步云飞和张通幽跟在马后,两人并排而行,却是表情淡然,刚才的剑拔弩张,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密宗僧兵闪在道路两旁,崔光远、崔书全、张兴、郭秀和金城父老一起,跟在后面向皇帐走去。
昨夜的一场大战,皇帐前尸积如山。现在,皇帐前的死尸早已清除,但污血已然浸进了黄土,踩在脚下,如同踏入血海。
皇帐前,仇文博和鱼朝恩站在皇帐两侧,向张良娣和颜泉盈俯首施礼。仇文博的身后有三百军卒,是大战后残余的陈仓军卒和长安县卒。而鱼朝恩的身后,则是骁卫军。两股势力在皇帐前相互制约,但实际上,太子李亨已经掌控了禁军,一夜战乱之后,皇帐真的成了一座禁军围困下的孤岛。
张良娣和颜泉盈跳下战马,两旁士卒牵过缰绳。
张良娣闪身进了大帐。
张通幽抬头,正好与颜泉盈打了个照面。
“泉……义瑶公主安好!”张通幽俯首说道。
颜泉盈淡淡说道:“多谢太仆卿大人垂顾,小女子还算安好!”
那颜泉盈变得沉稳了许多,再不是当初那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在张通幽面前,更是不亢不卑!
张通幽听得出来,颜泉盈这是把他当空气,少年时的青梅竹马,算是一切都清零了!张通幽低头不语,从颜泉盈身前走过,跟着张良娣进了大帐。
步云飞问道:“泉盈,贵妃娘娘在哪里?”
颜泉盈看了看步云飞,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拔野古一声爆喝:“贵妃娘娘无过有功,却是横死帐前!这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
颜泉盈说道:“皇帐之前,不得喧哗!”说着,也走进了大帐。
拔野古冷笑一声,抬腿要走进去,却见仇文博说道:“拔野兄,请留下随身兵器!”
拔野古一瞪眼:“仇文博,你富贵了!敢缴老子的刀!”
步云飞急忙说道:“此乃朝廷规矩!”说着,解下随身佩剑,交给了仇文博。拔野古只得交出了配刀,跟着步云飞走进了皇帐。崔光远、崔书全、张兴、郭秀和金城父老,跟在步云飞身后,鱼贯而入。
皇帐中,气氛森严,鸦雀无声。
李隆基面南而坐,太子李亨、太子妃张良娣站在他的左下首。义瑶公主颜泉盈和高力士站在李隆基的右下首。
步云飞暗暗点头,这就是说,颜泉盈的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在李隆基已经承认了颜泉盈在权力核心中的地位。
经过这一番生死,李隆基不再相信那些昔日的宠臣们,取而代之的,是颜泉盈、晁用之、仇文博、薛景仙这些原先远离政治中心的小人物。
大唐的政治格局,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高力士怀抱拂尘,看见步云飞一行,高声说道:“文武百官依次入班!”
皇帐虽然寒酸,但序列如同大明宫中一般,早有文武官员按照文左武右的原则,按照官阶,在两旁依次排开。
为首的文官,是韦见素,不用问,他已经官复原职,甚至有可能更高,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个位置应该是当朝宰相杨国忠的!韦见素的身后,赫然是宦官李辅国,李辅国的身后,留着两个空位,空位之后,是几位随驾的文臣,武文清、薛景仙的官职最低,排在文臣的最后。
有小太监过来,引导崔光远、张通幽来到韦见素身后的空位,崔光远排第二,张通幽排第三。
右边武将序列,以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为首,陈玄礼身后,竟然是李德福,而李德福的身后是几个禁军高级将领,官品都在四品以上,有小太监引导步云飞排在禁军将领之后,拔野古和崔书全跟着步云飞也要入列,却听太子李亨喝道:“无官职者不得入列!”
高力士高声说道:“拔野古击杀阿史那铁勒、歼灭曳洛河,有大功于社稷,崔书全马嵬坡勤王有功,皇上特准入列!”
拔野古和崔书全也不客气,站在了步云飞身后。
张兴现任金城县令,官阶最低,便跟着崔书全,站在最后。郭绣却是一介平民,还是个小丫头,不知该站在哪里,她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平日里,连县令都没见过,如今却是面见皇上,只得低着头,怯生生跟在张兴身后。
高力士高声说道:“赐坐金城父老!”
三四个小太监搬过几十张圆凳来,摆在李隆基面前,却是在圆凳上首,摆了一张椅子。随后,引导金城父老,来到李隆基面前,跪地参拜后,依次落座在圆凳上,那张椅子却是空着的。
高力士指着那空椅子说道:“请金城父老郭从谨入座!”
郭从谨有迎驾首功,高力士并没忘了他,专门为他备了一张椅子。
张兴出列,跪地说道:“启禀皇上,昨夜,郭从谨已经被边令诚所害!而边令诚是受杨国忠指示!”
李隆基脸色阴冷。
张兴的话,就如同是扇了李隆基一记耳光!
杨国忠的奸佞,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想象!
郭从谨是李隆基亲口加封的金城县男,杨国忠竟也敢对郭从谨下毒手!
这就是李隆基心目中的“忠臣”!十几年来,李隆基这位“忠臣”的宠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是莫大的讽刺!
步云飞出列,俯首说道:“皇上,可请郭从谨的孙女郭绣替他入座!”
“谁是郭绣?”李隆基阴沉着脸问道。
步云飞说道:“张兴身后的女子便是郭绣,如今她是张兴的妻子!”
李隆基的目光落到了郭绣身上。
郭绣原本很是清秀,失去了爷爷,一夜的奔波愁苦,如今是云鬓散乱,脸色悲苦,就像是个流浪丫头一般。她原本就胆小,忽见皇上冷冷地瞧着她,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往张兴身后躲藏。
太子李亨说道:“皇上,赐坐金城父老,均是德高望重的一方长者!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算不得父老乡绅,且不知礼数,举止粗鄙,不应入座!”
步云飞抗声说道:“郭从谨有迎驾首功,理应居众父老上座,如今为王事罹难,其情悲壮,更应以其孙女为上座,方显皇上爱民之心!郭绣若不居上座,只怕冷了众父老的心!”
步云飞话音一落,众父老纷纷点头称是。李隆基脸色阴沉,微微点了点头。李亨冷笑一声,再不言语。
张兴急忙说道:“绣儿,皇上准你入座,这是莫大的恩典,快谢恩!”
郭绣问道:“相公,你坐哪里?”
张兴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理应站在末班!”
郭绣急急摇头:“绣儿要与相公在一起,不愿入座!”郭绣心里害怕,张兴是她唯一的依靠。
文臣班中,李辅国一声呵斥:“不知死活的丫头,皇上赐你入座,你竟敢拒绝,你这是藐视皇上!”
“李辅国,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站在班首的韦见素一声呵斥。自从见到李辅国,韦见素就是心中窝火,那李辅国不过是太子东宫的一个执事太监,居然站在文臣班中第二位!
李辅国却是一声冷笑:“韦大人,李某蒙皇上恩典,现任元帅府行军司马!”
步云飞暗暗心惊,那李辅国可谓是一步登天!
如今,李隆基迫于形势,不得已加封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执掌天下兵权,而元帅府行军司马便是太子麾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昨夜之事,从皇帝到臣下,大家心知肚明,是太子一党阴谋政变,如今,太子一党的人物,不仅无事,反而加官进爵,这说明,太子已然完全掌控了马嵬坡的局势!李隆基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其实已经被架空了!
李亨弑君不成,但却是得到了最好的结果——他没有背负弑君之名,却得到了天下实权!
步云飞一声冷笑:“这皇帐之中,究竟是谁藐视皇上,大家心知肚明!李大人何必较真!”
步云飞这话,是警告李辅国,不要欺人太甚!这马嵬坡上,太子一党掌控了禁军,算是掌握了主动权,逼着皇上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给了李亨。但是,双方都还没到彻底摊牌的时候。李隆基毕竟还是当今皇上,若是把人逼急了,大家翻了脸,鹿死谁手,还难说,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大家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去。正因为如此,皇上和太子,才在这里假惺惺相互欺骗,谁也不敢把话说破。
张通幽明白其中隐情,急忙出来打圆场:“李辅国大人只是为了维护朝廷礼仪,并无他意!此女不愿入座,乃是她小户人家,惧怕皇上天威,难登大雅之堂,倒也并非藐视圣上。既然如此,可撤掉此座!”
步云飞对于张通幽的圆场,却是毫不领情:“此座乃皇上所设,岂能说撤就撤!”
“步将军要怎样?”张通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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