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会议室里,气氛凝滞得几乎要化不开,只有阮母的声音缓缓地将那段久远的往事一一道来。
他们发现梦梦的异常,已经是她出国留学的大半年后,因为同一栋公寓里的女孩从国外回来,碰上她们,说梦梦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过大还是怎么的,整个人精神很不好,也瘦了很多,上课经常也是恍惚得厉害。
阮氏夫妇很是惊讶,因为女儿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说自己很好,让他们不必挂心。
他们也是想趁这个圣诞节去陪女儿一起过的,结果却从别人嘴里得知这样的消息,他们马上结束手上的工作,双双飞去找女儿。
他们抵达女儿住的那间小公寓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又湿又冷的冬天,按了一会门铃也无人前来应门,阮母便拿出备用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的灯光透亮,但是她家梦梦却缩在大床上的角落里,双眼紧闭,两只小手紧揪着被角。
她叫唤了一声后,她丝毫无反应,她便知道她是做恶梦了。
心疼地将坐到床边,轻柔地将女儿唤醒,在张开眼看到父母的阮梦梦,哗地一声哭了出来后,便怎么也停不下来。
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也害怕哭了出来。
阮母很快发现女儿身体的异样,也许是冬天穿衣服多,加上她最近真的消瘦很多,没人会想到,年轻得如同花骨朵般的稚嫩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
可是,那会,是在晚上,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女儿身上只有一件保暖睡衣,在好不容易安抚女儿重新入睡后,她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女儿微凸起的肚子,心里最不好的想法已经验证了,就算她刚才什么也没说也一样。
她的女儿,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啊?
让她忍了这么久也没有通知他们一声,甚至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化吗?
纵然,他们心里都已经明白,女儿碰到的事情,可她不愿意说,他们也不能在她精神状态如此糟糕的时候逼问。
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后,他们将女儿哄去了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超声波检查孕胎大概20周,但是从女儿嘴里知道的最后一次月经日期,确定孩子已经25周,只是因为母体身体状态不好,所以发育比较迟一些。
这个孩子,已经成型,再过三个月便会瓜熟蒂落。
可是,他们怎么能让他出生?
那会毁了梦梦的一辈子。
只是,他们在与医生商量说要引产的时候,医生却一脸凝重地告诉他们,依梦梦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不适合做这个手术,要不然日后很有可能会引起一辈子也挽不回的后遗症,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大出血而没了性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现在开始,给她慢慢调理,在生产之前将身体调好,等孩子能安全生下来。
他们纠结了好久,最终为了女儿的性命没有将她送上引产手术台。
阮母跟学校请了半年的假,将女儿带离了伦敦,去了另一个小镇,专心地陪伴她。
阮梦梦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了一个程度,对于母亲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异议。
最初,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只是,随着身体因为母亲的照顾而像球一样涨了起来,她才后知后觉,那一晚的恶梦竟然留下了一个小生命。
她完全蒙住了!
恶梦是要跟着她一辈子吗?
她害怕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原本刚好转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又变得很糟糕。
阮母为女儿请了一个心理医生对她进行心理疏导,面对母亲的泪眼与担忧,加上心理医生的干预,最终她还是熬过了生产前的最后两个月,提早生下了一个女娃——
而他们,也因为她受到的伤害太深,在医生建议之下,对她进行了几次的催眠,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全都尘封了。
这辈子,若不是有人再刻意的刺激,她会忘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不仅让她忘记了那些不美好的记忆,甚至,还请人给她的身体做了最好的修补,还给她一个最完美的身体。
那个小娃娃,最初的打算,是想将她送走的。
可是,看着那张神似女儿的小脸,阮母最终没舍得,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女儿来养育。
他们以为,所以的一切恶梦,都会结束的。
可是,没料到,最终,还能没逃掉命运的捉弄。
真相,竟是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大白于天下。
虽然岑致宇说不会退婚,可是,女儿这样的过往在众人面前被揭露出来,就算他个人不在意,可是岑家长辈们能同意吗?
岑家要退婚,他们并不害怕,他们只是担心女儿走不过这个坎,他们只是担心她会想不开。
“为什么?”
听阮母说完那段揪心的往事,岑致宇手中的烟正好燃到头,他按掉,声音低哑地问着。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却要瞒着他?
或许,从父母的角度来说,他们作法并没有错,可是对于他来说,一下子要接受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些时间。
他不是嫌弃她,他恨的是,那个该死的男人!
为什么要让他的梦梦受到那种遭遇?
他一定要将他揪出来,大卸八块。
他决不可能饶了他!
“致宇,对于这件事,我们已经解释得清清楚楚,你们岑家要怎么处理,我们都接受。做为父亲,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们原谅我的女儿,她不是故意隐瞒你们任何人的。”
阮父的话刚说完,“崩”一声,真皮沙发上被人重重捶了一下——
岑致宇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脸的阴霾,口气暴虐道:“我要杀了他。”
他的动作及语气,吓到了阮父阮母,阮父急忙拦到他身前,“致宇,梦梦也是个受害者。我不许你伤害她!”
他真的怕,岑致宇在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致宇,你要怪,就怪我们两个老的好了,不要怪梦梦,她什么也不知道。”
阮母与阮父站在同一战线上。
岑致宇看着这两位一直待他不错的长辈,脸色缓了缓,“我没有要伤害梦梦。我只是要将伤害她的那个找出来,决不轻饶。”
——
离开会议室,回到阮梦梦所在的病房门口,岑致宇最终还是站在了门外。
他怕,她又会像刚才一样激动。
其实,他也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对,怕说什么都不对。
还是等她心情平静一下再说。
阮母推开病房门,一个人走进去,岑致权与关闵闵牵着刚洗干净的小脸阮绵绵过来,阮父忙迎了上去,“绵绵……”
阮绵绵却没有扑进爸爸的怀里,而是张着一双红通通的眼,望着站在原地的岑致宇,“姐夫……”
话一出口,好不容易的才止住的眼泪却又开始哗啦啦往下掉,
“绵绵,怎么哭了?”
岑致宇一向很心疼这乖巧的小姑娘,当初因为她是梦梦的妹妹,现在,知道不是后,却仍然没有办法讨厌她。
就算,他对那个男人恨得要杀了他也一样。
他蹲下来,朝她伸出双手,“过来。”
阮绵绵朝他扑了过去,哭得停不下来,岑致宇双手搂住她的小身子,轻拍她的背后安抚着:“绵绵,乖,别哭了。”
小朋友的哭声,让关闵闵眼眶不由得红了。
“致宇,有什么事到会议室去谈。”
这里是医院的走廊,虽然不可能会有狗仔拍照,但怎么样也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就算是跟小朋友也一样。
于是,岑致宇抱起哭得泣不成声的阮绵绵小朋友再度往刚才的会议室而去。
安抚了好久好久,小东西终于才停止住哭泣。
“别哭了,这样不好看。”抱着一只小黑卷毛的小关先生给她递上了一块拧过水的湿毛巾。
岑致宇接过来,替她拭掉脸上的泪珠,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蛋,更让人心疼了!
再怎么恨那个男人,可是孩子无罪,他恨不起来。
“姐夫……”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哽咽与委屈,娇娇地开口。
“嗯?”岑致宇温柔地应她。
“你会不会不要……不要……不要……”
‘姐姐’那两个字,此时竟无法开口。
婚礼上的忽发状况,她一个小孩子完全懵懵懂懂的。
只是,在披着婚纱的姐姐对着姐夫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后,跟在一群大人身后的她,看着大人们盯着她的奇怪眼神及那些刻意压低声音的话,她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意大概就是,她其实不是爸爸妈妈生的,是姐姐生的,姐姐才是她妈咪……
她吓到了!
看着婚礼主持台上已经黑下来的屏幕,想着刚才那一瞥眼中看到的是姐姐大着肚子的照片——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姐姐真的会变成妈咪吗?爸爸妈妈变成外公外婆?
那她的爹地又是谁?
她好害怕,好害怕!
会不会,到时谁也不要她了?
会不会,姐夫也不要姐姐了?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接受能力真的是有限的。
又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像旁边这边寂寞的小天才一般,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小事一桩罢了。
“不要什么?”看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岑致宇内心真是疼得揪成一团,只能帮她拭掉又开始往下掉的眼泪。
“不要,不要……不要……姐姐……”
最终,从她嘴里出来的,仍然还是‘姐姐’。
这么多年的习惯,她没办法在一时改口的。
况且,那都是别人在说呢?姐姐的肚子里的那个娃娃,可能是别人呢?
“不会,不会的……我怎么会不要……她呢?”
岑致宇差点也将‘姐姐’二字说出口了,眼眶有些热热的。
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孩,怎么会……
“好了,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先送小朋友回家吧。”岑致权开口建议道,随即转向一脸忧郁的阮父,“伯父,若是您不在意的话,绵绵这几天先住我们家,如何?”
现在阮梦梦情绪如此不安定,阮父阮母肯定不放心的,小朋友在家就算有保母在家也不行的。
不如搬到岑家来,除了能得到完好的照顾外,还有小伙伴陪着,应该会好一点。
阮父闻言,看着在岑致宇怀中的阮绵绵,“绵绵,爸妈最近要医院照顾姐姐,你愿意到姐夫家中住吗?”
虽然事情爆光出来了,但是阮父始终还是将绵绵当成自己的女儿。
而且看来这岑致宇与女儿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若是岑家不介意,那只能等女儿平静下来后再说了。
而绵绵住到岑家去,对她来说确实是比较好的。
“我、我……”阮绵绵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姐夫’,最后望向抱着小黑卷毛的岑家小皇帝。
小关先生扫了一眼过来,“它叫哈利,你可以把你的小黑狗带过来跟它们一起玩。”
看在她哭得那么惨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了。
“我真的可以带着杰西过去吗?”
小女孩不确定地开口。
他一向都很讨厌她的杰西,如今竟然这么好说,她好怕他会骗她。
“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岑家小皇帝抿着薄唇,有些不开心她的质疑。
“好了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先回家休息,好不好?”关闵闵拉着老公的站起来,走到她身前,“致宇,我们先带她回家。”
“好。”岑致宇放开小女孩。
——
阮梦梦从梦中醒来时,看到的是爸爸妈妈都坐在床前。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所以,眼睛睁开许久后,没有开口。
“梦梦,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阮母看着女儿干裂的嘴唇,柔声道。
“妈——”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哑得可以,阮父忙起身去给她倒水,阮母伸手摸摸她的脸,“等会再说话。”
扶着坚持要坐起来的阮梦梦靠坐在床头,阮父端着一杯温开水过来。
阮梦梦拒绝了阮母要喂她喝水,自己接过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很快就喝了一大半。
正要将杯子从嘴边移开,双眼却忽地与半拉开的窗帘外的一双黝黑冷静,深不见底的目光对上了——
房间内的灯光,光线很充足,房间外的走廊上,灯光同样明亮,男人宽阔的额头,挺直的鼻子,紧抿的唇,映在她的眼底,与梦中那个人的五官重叠在一起——
是他,也不是他!
她手中握着的水杯,悄然从水中滑落,眼泪也随之从眼角溢出——
“不,不是这样的……”
梦镜与现实在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她头好疼,心也揪得难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梦梦,怎么了?”
阮母焦急道,阮父看了一眼女儿刚才望过去的方向,看到那个高挺的身影已经转身,离开。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一口气,走过去,将窗帘拉了过来。
——
为什么,这样的怕他?
他们在对方的心目中,难道已经不再有信任了吗?
一看到他就吓得流泪,难道他长得像那个伤害她的人?
岑致宇心情很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灌满铅了。
纵然,他也是被这个事实击得脑袋一片空白,可他,有说过半句伤害她的话吗?
好吧,好吧,他只能当作她现在情绪混乱,等平静下来再说吧。
从电梯出来,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踩着高跟鞋,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致宇哥——”
关媛媛开口,眼睛盯着脸色一片深沉的岑致宇艰难地开口。
岑致宇抬眼,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迈开腿而去。
这个女孩,他从小看着长大,对她的疼爱不比岑家的任何一个姐妹少,可是,她还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他的梦梦。
虽然,这是事实。
可是,她的方式太绝然了。
这个女孩,眼里对他的依恋,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一点呢?
只是,他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刻意忽略了。
她没有任何行动的表白,他也不好意思将她的心事戳出来,徒增她的难看罢了。
所以,他在与梦梦交往后,便将她约出来,介绍她们认识,让她明白,他对梦梦的认真。
可是,这个女孩啊,怎么会钻进了牛角尖里了呢?
若不是他知道她小时候受到过创伤,若不是她是个女人,他一定会甩一巴掌过去,问问她,被人当众揭开伤口,疼不疼呢?
可最终,他在喉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迈步,与她错身而过。
“致宇哥——”
关媛媛迅速地转身,看着那绝然的身影一步步地离她越来越远,她却不敢追上去一步。
终于,彻底地让致宇哥讨厌她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
在做这件事之前,不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吗?
为什么此时,心仍然疼得这般厉害!
她是坏女人,坏到连致宇哥都恨她了!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心好疼,好疼!
她做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她疼得连站都站不稳,手中提着的包掉落在地,然后蹲了下来,将脸深深地,深深地埋地膝盖里,任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落到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不敢哭出声,或者说,她哭不声,就这么任眼泪一点一滴地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池——
“小姐,你没事吧?”
“你是不是不舒服?”
经过的路人或是医护人员看到她一个人蹲在那边无声的落泪,都向前关心问道。
可是,没有一个声音是她想听到的!
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来安慰那个躲在花丛中哭到差点晕倒的小女孩!
因为小女孩长大了,成了心机恶毒的巫婆,所有人都视她如蛇蝎。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到一双有手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她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看到的不是那个在雨中将小女孩抱回家的英俊少年,而是一个满脸怒意的男人——岑致齐。
她想让他放手,因为他抓得她好痛,好痛,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他拖着她蹲得发麻的双腿往医院外面走去。
岑致齐一直将她拖到了花园深处才停住,他一松手,关媛媛身体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背后抵住了树干才站稳。
她发丝凌乱,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经磨破了一层,在不断地往外渗血,可是,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自己的狼狈,连脚上的伤也感觉不到,因为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那些照片,是你放上去的?”
岑致齐定定地站在她面前,问出这句话的话,他放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其实,早已在照片爆光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仍是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这是有多爱二哥?
可是,毁了他的婚礼,就避爱他的表现?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看不清呢?
听闻他的话,关媛媛先是一愣,随即扯开嘴角,“是。”
是她做的,她不会不承认!
“然后呢?你现在开心了吗?”
“开心……”
她以为她会开心的,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不但没有不开心,甚至有一种心碎到绝望的感觉,绝望到似乎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岑致齐耳朵里只听得到她那两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开心”二字,此时的他已经分辨不出她的语气是否真假了!
他只觉得一股血液直往脑海里冲,他迈开步子,几大步冲到她面前,一手抓住她的纤弱的肩膀将她转到身前来——
关媛媛整个身子倒在草地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人甩了一巴掌,狠狠的一巴掌,力道大得差点将她整个人拍进地里——
咸腥的血从嘴色冒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擦——
原来,被人打巴掌也会流血的啊!
她没有哭感,没有尖叫,更没有看向那个敢甩她巴掌的男人,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染上鲜红血液的洁白手指,呵笑一声:“出血了啊……”
岑致齐也是看着自己那只打了她一巴掌的手,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
看到她不言不语地坐在草地上,身上的衣物狼狈不堪,表情呆滞,他心下一紧,走了过来,蹲在她身前,想要伸手抚向那边被他打肿的脸颊,本来毫无反应的她却朝他伸出手,“别再碰我。”
“对不起……”他绝望地闭上眼。
他从来不打女人的,第一次挥出的那一巴掌却是她……
“不必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一巴掌,是我欠你们岑家的。”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脚上的伤让她没法再穿着高跟鞋行走,她更脱了下来,扔到一边,赤着脚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
他没有再追上去。
他与她之间,不管怎么走,都是绝路。
——
当他从花园深处走出来时,忽然看到几个护士抬着担架急急地往急救室而去,他心下一凛,望着她们快步而去的身影,最后,一片小小的裙角露了出来——
是关媛媛!
怎么会是她?
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能拔腿而去。
这是岑致齐第一次站在急救手术室前等待,那种心情复杂得难以用言语形容。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纵然她做了对不起二哥的事,可是他那一巴掌,太重,太重了!
“请问您是关媛媛小姐的家属吗?”
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出来朝岑致齐问道。
“我是。”他急忙应声道,“她怎么样了?”
“病人出血严重,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请您在急救同意书上签字!”
先兆流产!
岑致齐的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知觉,签字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她怀孕了!她怀了他的孩子!
可是,因为他的那一对巴掌,那个孩子正要离他们而去!
他们都不是好父母,所以,孩子才想要走的吧?
他脑子乱哄哄的!什么也想不了,最后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
一个小时后,关媛媛从急救室里出来,
岑致齐闻声抬头,迅速从地上起来,“她没事吧?”
“关小姐很虚弱,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至于她肚子的孩子……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闻言,他的一颗心紧紧的纠成一团,心痛、心疼的感受有如刀割,像*裸的刀划过心脏。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
岑致齐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她,苍白的脸色上还有他那一巴掌留下的明显指印,他不敢碰她,一根头发也不敢碰。
他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不该有那样的方式与她纠缠的。到头来,不仅两败俱伤,还伤了自己还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怪过自己、怨过自己……
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像他一样胡搅蛮缠吗?还是像她一样,爱了就钻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还让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其实,他们都一样,都在渴望爱,却又不知道要怎么样去爱。
在爱情这一场无硝烟的战斗中,他们都输了。
“水……我要喝水……”关媛媛的口中喃喃的发出呓语。
岑致齐起身,轻轻将她的身子扶起,拿了一杯水递上她干涩青紫的唇瓣。
她无意识的轻啜了几口,柔弱的身子往他的怀中偎去,似乎企求着他身上的体温来温暖她、保护她。
岑致齐放下水杯将怀中的人儿搂紧,能被人依靠是一种幸福吧?至少现在的他是这么想的。
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好长的日子,他也曾经希冀有个温暖宽大有力的臂弯可以拥抱自己,在他悲伤的时候可以倾吐,在他生病的时候可以寻求慰藉与依靠,只可惜尽是梦罢了,随着年岁日长,他终究发现自己其实就像是父不疼母不爱的可怜弃儿般,除了保姆,没有人搭理他的。
让他再抱她最后一次吧,至少不会在生病的梦中,不会没人温暖她。
让他再吻她一次吧,不是每次欢爱前那种充满*的激烈之吻,而是疼爱——
他的吻落在她的红肿的脸颊上,依然的干涉涩的唇上,最后,是她哭红的眼皮——
关媛媛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而他,正要吻上她的眼……
病房的门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病床而来。
“媛媛,发生什么事了?医生说你——”
柳女士踩着高跟鞋而来,在看到岑致齐时有些惊讶,“阿齐,你怎么在这里?”
而且这么亲密地抱着她女儿,这是……
“妈,他只是路过,正好碰到我进了医院,就顺便过来看看。”关媛媛淡淡地解释后,对着身侧的人低声道:“你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没有吵架的必要。
他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柳女士身后的男人将手中的花束放下来后,便离开了。
柳女士知道女儿与岑家儿子交情还好,所以也没有赶他走,便朝女儿发话了——
“女儿,到底怎么回事?马医生说你,你流产了,那个男人是谁?”说到后面,柳女士简直是咬牙切齿了。
而那个让她女儿怀孕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却始终没有开口。
不是不敢,而是,她一定不想让他开口。
这一点,他还是了解她的。
果然——
“妈,那个男人是谁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你都为他怀了孩子还不算?”
“那只是一个错误,以后不会再有了,他不是我爱的人。”
是的,他不是她所爱的人!
所以,一切可以在这里结束了。
后面,她们母女俩再说些什么,他没有听进去。
后面,他悄然地离开,她们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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