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母子面目狰狞,银色长发在雪中乱舞着,她颤着声音道:“本宫杀了玉郎,本宫本宫杀了玉郎吗?”
她痴痴望着绝云剑上猩红的色泽和沈梦篱的那张笃定的脸,一时也乱了阵脚,摇首道:“是本宫杀了玉郎?不!是你害了他,是你把他从本宫身边夺走的,是你,你才是害死玉郎的罪魁祸首!”
鬼母子瞪大了双眼,那双桃花眼中充满了杀伐之欲,她眼看着蚕皇张开血盆大口离自己愈来愈近,口中的气息就这样喷在了脸上,那种刺入肌骨的寒意令鬼母子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她只能立在原地,怒视着沈梦篱的一举一动.
蚕皇利齿间挂着黏稠的体液,舌头从口中卷了出来,竟是将罗刹托举在半空,原来罗刹并非坠落坑底,而是被蚕皇含在口中.
玉面罗刹已然失去了知觉,如同死尸般僵卧在蚕皇宽逾七尺的舌头上,整个身体被体液浸透,好似一个初生的婴孩在蚕皇舌尖处微微喘息着.
沈梦篱通过蚕皇的舌头能够感受到罗刹微弱的心跳,但她仍是要让鬼母子误以为罗刹已死,这样她才可以带着玉郎安然离去,于是冷冷说道:“苏姐姐,罗刹已经死在了绝云剑下,现在你满意了吗?我要把玉郎的尸首带离此处,找一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如果你真的爱过玉郎,请不要伤了玉郎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你好自为之吧!”
沈梦篱转身之际,蚕皇已是向上跃起数丈,并将灵姝圣女吞入口中,蚕皇肥鼓鼓的身躯在深坑里下陷而去,瞬间湮没在黑暗中.
“贱人休走!”鬼母子方欲追赶,但为时晚矣,只听得轰隆声响,强烈的震动使得山体滑坡,雪浪瞬间倒灌而入,抚平了眼前的百尺深坑.
鬼母子立足不稳,险些随着积雪没入坑中,她足尖微点,飞身出去,眼看着足下的雪被蚕皇冻成了万丈冰锥.
“为什么,为什么?”她挥舞着绝云宝剑,企图割裂足下的一片冰原,但此冰比生铁还要硬上三分,鬼母子只觉得手腕一震,绝云便已脱手而出.
“本宫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本宫绝不相信!不论找到天涯海角本宫都要找到你的骨肉,本宫要那个贱人眼睁睁看着至亲骨肉死在她的面前!”鬼母子盛怒之下已是放松了警惕,她忽觉后颈一凉,血红色的刀刃已是架在肩上.
一切仅在电光石火之间,刀刃方才碰触到肌肤就已经渗出血来,鬼母子心下一惊,她生怕微微侧头便已身首异处,急道:“是谁?谁在本宫身后?”
来人轻抿着薄唇,戏虐的笑容在一张铁面上显得极不相称,“哼哼诸天教东岱宫的一宫之主也是不过如此嘛,为了贪嗔痴爱和灵姝圣女争风吃醋,毫无一派宗师的风范,真是给帝释天丢尽了脸面!”
“你你到底是谁?本宫死也要死个明白!”鬼母子杀人无数,对于生死早已看淡了许多,当她直面死亡的这一刻,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东西袭上了心头,她心下暗道,“本宫虽不惧死,但还未手刃罗刹的孽种,还没有亲手杀了那个贱人,本宫心有不甘,又怎能含笑九泉?”
于是她刻意拖延,寻找着对方松懈的瞬间,但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任何破绽,她只能感受到由刀刃传来的阵阵寒意和颈项间火辣辣的疼痛,好似无论向哪个方向躲闪,都可以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取下首级.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死在了谁的刀下!”来人双目漆黑如夜,空洞中写满了不羁与洒脱,仿佛失去了情感一般.
“江湖中能近我身者屈指可数,想要猜出你是谁也并非什么难事!”鬼母子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她不敢侧头,只能用余光瞥向脚下的一片冰原,借着冰面反射出的倒影看清了身后人的轮廓.
但见来人着了紫色官衣,幞头下一张铁面棱角分明,整个人显得雄壮异常,足足比鬼母子高出一尺,野兽般蛰伏在目力难及的神秘角落.而男子身旁的一方佳人已是满头华发,曾经的倾城绝艳沦为了敝履一双,即便在生死关头,鬼母子仍是悲从中来.
她无意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心中酸涩,暗道:“本宫真的错了吗?玉郎,你何时真的懂我,何时真的在意过我?今日本宫能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想到了动情处,鬼母子开始啜泣起来,肩膀起伏中忽觉此刀异常沉重,不似钢铁所制,更像是石器雕凿而成,她立时恍然大悟,惊道:“这是昆吾石?想必阁下便是六扇门的第一神捕风满楼了.”
“鬼母子好眼力,风某本是冲着青冥而来,但没想到会在云鹭山上看到一场好戏,也算是过足了戏瘾.”风满楼大笑道,“哈哈你还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最深爱的人都不放过,问世间还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是你鬼母子做不出的呢?风某自知不是罗刹的敌手,想要夺取青冥绝非易事,若能提着你的人头面见尚书大人,也算是对朝廷有了个交代.”
“江湖中人对青冥重剑趋之若鹜,想不到朝廷也打起了青冥剑的主意,狗皇帝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糅和了仙妖之气,鬼母子没有回首,风满楼仍是感到了一种蚀心跗骨的魅惑,鬼母子缓缓说道,“青冥剑是教主赠予罗刹的防身之物,剑中的秘密也只有五大诸天护法最为清楚,你若放了本宫,本宫可助你夺取青冥.”
风满楼连连摇首,剑眉蹙得愈发紧了起来,怒道:“尽是胡言乱语,你是贼,我是官,你又怎会帮我?”
“玉郎已死,青冥剑就落在了三山妖盟的手中,本宫只想与六扇门联手杀了那个贱人,到时侯青冥剑就送给风老弟又有何妨?你与本宫的立场一致,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你说是吗风捕头?”鬼母子笑得极是阴险,苍白的脸上已是没了半点血色.
风满楼犹豫片刻,心下暗道:“苏粲一介女流,早就被爱恨冲昏了头脑,或许她真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也算是一桩好买卖.”
“少主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鬼母子天生一对桃花眼,相传极是勾人,现在头发白了,但容貌没变,尚书大人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是什么好东西.”泥黄色的僧袍被雪域提亮了许多,映出了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雪尼三步并为两步从破庙里跑了出来,“少主不要忘了,她是反贼,还是皇上钦定的反贼,简直是翻了天了,少主和她联手一定会被旁人抓住把柄的,到时还会牵连到尚书大人.”
鬼母子听到雪尼的嗓音,知道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恨得她咬牙切齿,怒道:“好你个贱种,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
风满楼极是呵护雪尼,一时无名火起,将昆吾刀压得重了几分,鬼母子只觉得肩膀吃痛,颈项的伤口竟被扩开了半寸之多,鲜血立时被寒风冻结,仿佛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点下了朵朵寒梅.
“你这个老妖婆,满头白发了还不知羞,有本事你就过来撕啊!”雪尼将纸伞罩在风满楼的头上,向着鬼母子的方向吐了吐舌头,突然,她感到右肩撕裂了一般,竟是被人向后拖出丈许.
不知何处刮来的阴风将周遭的飞雪吹向天际,纸伞也随着狂风漫卷而去,雪尼立时高呼道:“少主少主救我,雪尼好疼啊!”
风满楼心下一凛,他高喝一声:“不好!”于是将鬼母子转了过来,胸口硬生生地抵住了鬼母子的后脊,右手顺势将昆吾刀横在她的身前.
鬼母子闷哼一声,眼看着昆吾刀再一次触到了自己的咽喉,只觉得伤口已被凉风冻住,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了.
云鹭山巅雪雾弥漫,月色下竟有个雪白暗影飘然若仙,单看轮廓已是美得无以复加,风满楼心中不由得蹦出四个字来:“月宫仙子?”
没错,来人正是凌霄宫的一宫之主,嫦素娥右手搭在雪尼的肩上,指力深陷如刀,只听得骨裂的声音伴随着雪尼的哀嚎,声声如鞭挞一般抽在了风满楼的身上.
仙子左手抚摸着雪尼的小脸,动作极尽温柔,附耳小声道:“哭什么,还不憋回去,本宫有这么可怕吗?”她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极其微弱,不知是关切,还是威胁.
雪尼战栗着发出了动物般的哀鸣,哪里听得到仙子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身周飞雪环绕,一重套着一重,似是欲将天地凝为一处.
“少主救我,雪尼快要死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寻找着风满楼的方向,仿佛迷路的孩童一般.
“雪尼不怕,再坚持一下,风某不会让你有事的!”风满楼剑眉斜飞,双眼显得极是锐利,不知是看惯了生死,还是心中早有了主意,反问道:“月宫仙子也算是一代江湖名宿了,仙子这般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恐怕欠妥吧?”
嫦素娥眯缝着双眼,睫毛顺势盖住了一泓秋水,美得如霜似雪,冷冷说道:“只要风捕头放了师姐,本宫便放了这个小丫头,你我一人换一人,天公地道!”
“怎么会是你?”鬼母子惊愕地望着远处模糊的身影,她开始有些犹豫,直到听见仙子的声音已是确信无疑,鬼母子霎时由喜入悲,怒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跟踪了玉郎?为什么还要与本宫作对,小时候要抢本宫的东西也就罢了,长大了你还要抢本宫的人吗?”
“师姐你说的没错,本宫自郓城一路尾随至此,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本不想出面干预,但也绝不能眼看着师姐受了委屈,本宫对不起师姐,是我忘不了他,是我忘不了”
嫦素娥说得情真意切,而身旁的雪尼在仙子的束缚下又开始呜咽起来,她反复捶打着仙子,几次试图挣脱,但越是这般越会加剧自己的痛楚,她只能乖乖立在原地,高呼道:“少主不要管雪尼了,快些杀了这个老妖婆!”
雪尼不时的啜泣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吟,她的眼睛紧闭着,开始用牙齿咬自己的拳头,想要竭力止住抽泣,“雪尼一点都不怕,少主快些杀了这个老妖婆,若是错过了今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嫦素娥手上加了气力,青葱般的手指已然陷入雪尼的肉里,僧袍霎时被鲜血浸透,向着四周晕染开来.
雪尼仍是狠狠咬住自己的拳头,鲜血在她口腔中流淌着,她听到仙子威胁的话语,便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雪尼不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生死不过轮回,有什么可怕的.”
“够了,仙子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风满楼怒视着嫦素娥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厉声喝道:“什么事都可以冲着我来,仙子杀我也好,辱我也罢,只希望仙子不要伤了雪尼.”
“本宫不愿与你多言,你若真的挂心这个小丫头,就快些放了师姐!”嫦素娥慵懒的脸上仍是没有丝毫的杀意,她可以为相濡以沫的恋人留下一盏青灯,也能为了一己私欲夺人性命,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善恶,更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此时此刻的自己,自由洒脱的凭心而活.
“何必在这里虚情假意,本宫不会领你的情!”鬼母子容颜未改,却已苍老如斯,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再也寻不到昔日妖娆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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