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懦夫?我是懦夫?
对!我就是懦夫!我就是懦夫!那又怎样?谁不胆小?遇到强大的敌人,谁不胆怯?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旁人,谁不胆怯?!像李纲那样的人,一万人里面有一个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然一生,这有错吗?这有错吗?如果这也有错,那么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我是懦夫又如何?我做的不够好吗?吉虔二州在我来之前是人间地狱,在我来之后是人间天堂,我诛杀山匪,设无射大钟,推行铸无射变法,使得吉虔二州风气为之一清,百万生灵因我可以安居乐业,永和小镇如今已经是整个江南南路最富庶安宁的地方,这就是我的政绩!如果不是我,等到十多年后岳飞率军来此,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做的不够好吗?我这个安抚使,我这个知州,做得不够称职吗?!我有过贪污钱财吗?有过渎职行为吗?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吗?我做的都是好事!都是好事!我活人无数,我给多少人吃的穿的,我给多少人土地房屋,他们在自己的家里面设生祠给我,家中悬挂我的画像,拿我当神仙一样,我做的不好吗?不好吗?!
你有什么资格斥责我,嘲讽我?你说!你说我哪里错了?!我哪里错了!?我写词错了?我画画错了?我写字错了?我连中三元错了?我本就已经名满天下,我错了吗?我错了吗?你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不是雪亮的?他们是不是最公正的评判者?既然是的,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说我错了?
我胆小有什么不可以!?谁规定我不能胆小?我因为胆小误事了吗?我因为胆小失职了吗?我因为胆小闹得天怒人怨了吗?胆小是每个人都应该具有的权利!这一辈子,谁还没有胆小过懦弱过!谁没有?!
岳翻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抓住自己的脑袋,死死的抓住,他看不到是谁在对他说话,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他说话,但是,他很明确的听到那种嘲讽的声音,那就是嘲讽,那是赤果果的嘲讽,看不起,蔑视,轻视……
“你说这些,不恰恰说明你在逃避吗?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未来的走向,没有谁比你更了解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会因为这件事情走向何方,你知道的,你知道这来来回回的一切,但是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只打算做一个看客,冷眼旁观你的同胞惨死,冷眼旁观你的国家沦亡,冷眼旁观你的民族堕落,你没有错吗?”
“我不是英雄!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去拯救他们!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错?我是造成这一切的?还是我主导了这一切?我让赵佶联合女真人的?我让张英自杀的?我让种师中战败的?我让郭药师投降的?是我造成的这一切吗?你告诉我!是我造成的这一切吗?!
就算我说出来,那又怎样?他们能听我的?会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让他们放开军队的手脚他们就会放开?我让他们联合辽国对抗女真他们就会遵守?我让赵佶不要去折腾花石纲他就会听我的?我让他杀掉六贼他就会听我的?!我让女真人交出燕云十六州他们就会听我的?我让女真人不要南下他们就会听我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龙傲天?赵日天?刘斩仙?还是李杀神?!
我谁都不是!我是我自己!我是岳翻!
我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放在现代,我只是一个大学生,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大宋,我或许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强一些的官员,可我还是属于普通人的行列,你拿我当什么?超级英雄?超人?吹一口气就是龙卷风还是挥一挥手就是十级地震?他们自己犯的罪孽,自己去承担!贼老天做了那么多孽,这一点他还要颠倒黑白吗?!这一切,都要我去承担吗?!
我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不会北上,我不会去救他们,我不会力挽狂澜,我不会做英雄,我也做不了英雄,女真人十万铁骑,我只有三万步卒,他们有五十万匹马,我只有一千,他们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援兵,我只有自己,你觉得我要是北上了,会有援军来救我?来和我共同作战?你想得太多了,太多了!那些混蛋不来拖我后退把我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们来救我?
宗泽是英雄,然后他气死了,李纲是英雄,然后他累死了,岳飞是英雄,然后他被冤杀了,现在还要填上我岳翻是英雄,然后在东京城外被同僚抛弃,惨烈战死是不是?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会!凭什么要我去当英雄,凭什么我要死,凭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他们?你告诉我,我该死吗?我应该死吗?我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孽?偏偏要我去死?!”
“你不该死,但是如果你只是一心想要活,那么你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李纲该死吗?宗泽该死吗?岳飞该死吗?”
“他们不该死,但是他们心甘情愿去死,我就要去死吗?凭什么?!凭什么!”
“因为你知道这一切,你是这个时代,这个天下,这个世界,这个时空唯一一个知道这一切的人,除了你,没人知道,你知道这一切,你当然也知道如何阻止他的发生,你只是不想,不敢,不甘心放弃自己的生命去为所有人奉献,的确,你没有义务必须要去奉献,但是,只有你能办到这一切。”
“我能办到什么?你说我能办到什么?和金兵打仗?三万灭掉他们三十万?杀掉完颜宗望完颜宗弼顺带着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再砍掉完颜吴乞买灭亡金国?你不如去问问霍去病,问问卫青,问问曹操,问问关羽,问问张辽,问问陈庆之,问问刘裕,你问问他们,给他们这样的条件和这样的敌人,他们能办到吗?然后你觉得我比他们更强是吗?”
“的确,他们可能办不到,你也不一定比他们弱,不过只有一点,我必须要说,他们虽然不一定办的到,但是他们敢,他们敢拼死一搏,而你,不敢。”
岳翻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道:“对,所以,他们是英雄,我不是,我没办法力挽狂澜,所以我没有去死的勇气,但是那又如何,上天注定我要死吗?我死过一次,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来到了大宋,然后我还要再死一次,还有下一次醒来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只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岳翻低着头,呵呵呵的冷笑起来:“对?错?呵呵呵,你是孩子吗?孩子才分对错,长大了,就要学会用利弊来区分世间的一切,不是吗?我是大人,活着对我有利,死了对我没有利,所以我选择活,我不会死。”
“你是你自己,你不是任何人,没有人可以主导你的心意,你如何行动,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如何看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知道对错,我不知道利弊,并且我还知道,那些英雄的心里,对错和利弊是一致的,所以,他们才会慷慨赴死,而你,不行,或许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但愿那时还不算太晚。”
岳翻抬起头,看着自己房间的屋顶,他耳边再也没有响起其他的声音,他瘫坐在椅子上,像个废人,像个可怜虫,可悲,可笑,可叹……
张叔夜打点着自己的行装,自从岳翻在三天以前对他吼出那句“没有我的手令,你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的话之后,他就彻底对岳翻死心了,他只觉得他和张英都瞎了眼,看错了人,他还觉得岳翻会是国之栋梁,会慷慨激昂的带着三万精锐北上东京,为国御辱,结果他充满希望的等待只换来了那一声吼,还有自己身体不适,需要调养,以及主力部队正在剿匪,难以抽调的托词。
张叔夜不想和岳翻争权夺利,这个时候没有意义的,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招兵买马,他接到了朝廷的召令,令他率领江南六路精兵北上勤王,当然其中也包括江南南路的岳翻所部,在岳翻之前,他对五路安抚使的召集令都石沉大海,岳翻是他最后的希望,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他知道整个江南,岳翻的吉州兵是最精锐的。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星夜离开了江南南路,离开了吉州,离开了庐陵城,他往自己起家之地而去,那里靠海,多健儿,他要在那里,凭着自己的声望招兵买马,建立一支军队,北上勤王,他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召集军队,他不知道自己带着军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不是一堆残垣断壁。
他恨岳翻,深深的恨着,恨不得手刃他!
但是他下不去手,当然也做不到,岳翻身边的精锐武士死死的盯着他,护着岳翻,岳翻就那样冷眼看着张叔夜离开了,彻底和张叔夜决裂,国难当头,张叔夜没有和岳翻斗争,而是加快了北上勤王的脚步,当然,在赵桓发布了勤王令之后,还是有很多军队向着东京进发的,他相信不会只有自己一支军队赶往东京,天下之大,还是会有忠义之士的!
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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