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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即便是在房内,也能听到临近房间传来的呼喝猜酒声。只不过在烈日下行了那么久,听的心中有些烦躁。千柳放下包袱,取下剑,去摸,冰冰凉凉,在这酷热中倒很舒服。千柳贴脸上去,鼻尖嗅到微微寒气,睁眼去看,那剑鞘仍是破败,但比起十日前看来,已有些不同。
除了那寒气,又说不上有其他变化。
千柳拔出剑,寒光入眼,剑身已映上自己的脸。千柳嘀咕道,“难道你真的有灵性么,还有,老大真的在剑身里边吗?”
千柳自言自语着,耳畔似乎有微微轻笑声。千柳眨了眨眼,手上握紧了剑,警惕的往四下看去,不见人。咽了咽声,转过身来,却是撞在一个怀中,手上已是空无一物。
那微凉之气迎面扑来,在这夏日中惊的千柳冷汗直落洽。
即使千柳不是高手,但是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连人入了屋内也不知晓。
千柳抬头看去,一个高大身影已经俯身而来,四目相对,清冷深邃的目光凝眸看来,笑道,“既然这么怕热,那就把我整个人都抱着吧,你再乱蹭,千柳就该热起来了。钤”
千柳愕然愣住,逆天了……佛祖显灵了……
眼中泛起水光,“老大……”
“小姐,小姐。”
轻声唤来,千柳缓缓睁开眼,就见茈苡略有急色,长松了一气,“你总算是醒了。”
千柳晕乎的坐起身来,接过她递来的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才回过神来,杯子一扔,抓住她的衣袖问道,“老大人呢,他在哪?”
茈苡一愣强自打起笑容,“怎么了?”她拍了拍千柳的脑袋,笑道,“中暑了么,慌乱成这模样了。”
“不是。”千柳急声辩解,“老大从仙灵剑出来了!变成人了!”
茈苡摇摇头,貌似想把那场惨烈的争斗忘掉,苦笑,指了指千柳身旁的剑,“它不是好好的在这么。”
千柳往旁边看去,果真是静静放在一侧,惊的千柳差点弹跳起来,躲到床尾,抱着被子盯着它。
千柳心闷闷的难受,浑身说不出来挫败感,往那仙灵剑看去,分明没有一丝异样。千柳挠了挠头,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真不希望这是个梦啊!
第二日,千柳抱着仙灵剑倚在客栈栏杆上,翻着手中的江湖志,一页页看着,眼神不由得放空,要是当初没有那么任性地跑出去写什么江湖志,在盟主府乖乖等老大回来,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老大也不会出事?
想到此处,千柳想撕了这本江湖志的冲动都有。
楼下一阵喧嚣,一位长得十分俊俏的公子带着一群小厮走进来,听下面的人议论,是最近江湖上新晋的武林新秀玉郎公子。
唉,最后一笔吧,写完这句,从此江湖,自己不会再涉足!
千柳翻出本子,呵化了笔上的墨汁,提笔写道,“梁金某年某月崧岭镇,举世无双玉公子入住迎客松。”
收起笔,正等着墨迹干,背后真正凉意拂来,身体顿时僵住,这种冷意,怎么似曾相识。不等千柳转过身,那股冷气已经裹来,耳背一股清冽气息扫来,“举世无双玉公子……”
千柳惊的合不上嘴,颤颤偏头,剑眉星目,虽长的不似凡人,俊挺的五官和眼神中的宠溺千柳怎么会认不出来?!
眼经控制不住酸涩,颤抖着叫出那两个午夜梦回都在念叨的字眼:“老大……”
如果是好人,又怎么会跑到一个姑娘家房里,如果是好人,怎么会一脸似笑非笑,似在讽刺你这愚蠢的傻丫头竟然连我出现都不知道的模样!
千柳喉中已出不了声,似有什么东西梗住,下意识的一掌挥出,却是软绵无力,被他顺着手背合掌握住,耳边传来笑意的低声温柔,“小柳儿。”
小柳儿……
“呜呜呜,老大,你终于出来了,你化成烟时都吓死我了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你不准在这么玩消失呜呜呜……”
久违的名字被叫起,千柳终于控制不住抱着他哭起来,害怕声音传出去,拼命地压制着抽噎,眸子里早已化为一片汪洋,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千濯香心疼不已。
“小柳儿,别乱动,你再用力些,我的真身又要散了。”
千柳瞪着水眸的大眼,心里一个咯噔,真、真身……千柳歪了歪脑袋,差点没晕过去。
“仙、仙灵、剑?”千柳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几乎要噎住喉咙般。
他眼眸顿时一亮,笑意满满,“不叫老大了?”
……大你个头啊……千柳努力试着爬出他怀里,屡屡不得成功,“鬼……”
千濯香低笑一声,正色道,“其实我是仙,堕仙。”
如果说仙人都像他这么一脸坏人模样,千柳决定以后初一十五都不去烧香拜佛,还要把往年捐到寺庙里的香火薛全都拿回来,再踢馆子把寺庙都拆了,唔,然后暴打坑骗千柳说神仙都是好人的老和尚一顿。
“不要……贴着我。”千柳有些矛盾,不知道这个究竟是仙灵剑的剑魂还是老大的真身,可是那熟悉的冰荷香却让她不舍离开这个怀抱。
他偏是不放手,探头在千柳脖间,低声道,“再过一会,我就能随意化身了。”
刚在外头晒的太久,头有些晕,现在窝在这么一个比冰暖些,比水凉些的怀里,倒是舒服的昏沉起来。千柳掐了掐自己的腿,努力克制那昏昏欲睡之感,哑着嗓子说道,“那你究竟是……”
“叫老大。”
“……。”
他无奈道,“我刚才逗你呢,老大我真的是仙,千年前不愿受仙规束缚,自愿封其仙脉,沦为堕仙。”几句话就将当年那场天地为之变色浩劫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
“我那天明明看到你化成烟了……”千柳憋了半日,撇着嘴的呐呐道。
“那老大,你现在是剑魂么,是神仙还是鬼?”
“呵呵,剑魂已经被我炼化了。”
“!!!”
“我现在是灵魄状态,舍弃的那具肉身其实是个障眼法,早就被我与仙灵剑封印为一体了,只要不出差错,假以时日,我就会将仙灵剑完全与我的身体融为一体,我就可以现身了。”
纵然当初在云梦寒山亲眼见到不同于凡间的斗法,这一听千濯香的亲口讲述,还是觉得有种听神话天书的感觉。
“那你活了多长时间了?”千柳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一千八百多年了。”
千柳瞪大了眼,数了数手指头,“你足足比我多活了一千八百多年?!”
他看着前方,目光悠远而没有聚焦,半晌才道,“是啊,浑浑噩噩在尘世流浪了千百年,好像只是为了在找你。”
未曾见过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千柳一时无法反驳,内心莫名其妙狂跳起来,耳朵不自在地红起来,脸开始发烫,左右而言他:“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薛,你要追上我几百年。”
他朗声笑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却是不以为然,说道,“是啊,欠了很多很多,所以,以身相许才能抵债。”
千柳瞪大眼睛看着宛若谪仙的千濯香面色正经地对自己说着调戏的荤话,憋了半天,红着脸:“不还……”
他眯了眯眼,“不急,时间还长着呢,这么久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微微偏了偏头,笑道,“后面有尾巴,小柳儿,甩了他们吧。”
蓬莱的人派人来跟踪了么,千柳斜乜他,“怎么甩?把我也变成一把剑?”
千濯香笑了笑,忽然拉住千柳的手,往前面跑去,穿梭人群,猛地一个侧身,进了一条巷子。不等千柳喘口气,脚已悬空,冲天而上。千柳愕然,看着地面越离越远,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埋头在他胸膛上,声音都哑了,“慢、慢……飞。”
耳边声音骤停,化为仙灵剑的千濯香说道,“小柳儿,有老鹰。”
“哈?”千柳睁眼看去,一只威武雄壮的鹰扑哧着翅膀滑翔而过……颤颤低头,两眼一翻,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千柳不畏高,但是……这未免也太高了!!!
**
梦见了妖魔鬼怪还不足以让人惊醒,但梦见从高空中猛地坠落,千柳立刻从梦里醒来,摸到那软被,总算是安心了,抹去额上冷汗,仙灵剑正睡在一旁。
鉴于它是一把剑的状态,千柳没有把他给踢下床。细看过去,剑鞘比起昨日来,又有了些许区别,如果将那词用在人的身上,那便是,一日比一日精神了。
一声轻响,人已消失不见,千柳忙探手去水里,果然捞到了剑。拿毛巾擦拭干净,长松一气,抱着剑躲进被窝里。
剑身冰凉,怎么捂都不会暖和起来般。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一点燥热感也没,或许是昨晚抱着剑睡的缘故。想到这,才发现手上空无一物,却有手搭在腰间上。千柳猛地探头,便听得额头上方传来微痛声。
千柳捂着被撞的生疼的脑袋仰头,只见千濯香正蹙眉看来,说道,“小柳儿,你最近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醒了也不老实,还好你没乱踢,万一踢到……小柳儿你怎么踹我……这床我有一半使用权你不能……啊……”
解决完这个大清早就话痨的喜鹊,顿时觉得清静了。
得知千濯香依旧活的好好的,只不过暂时换了种“相貌”而已,千柳不安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也开始生龙活虎了起来。
洗漱出去,朝阳已高挂,褪去了橙黄。千柳伸了个懒腰,千濯香边摇头边出来,“这以后可怎么得了?家有悍妻家有悍妻啊。”
见他面色不错,已不像昨天那样惨淡,千柳心头一个咯噔,“千濯香,你该不会是以吸食少女精气为生吧,否则千柳抱着你睡怎么就恢复了!”
他失声笑了笑,“你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从哪听来的。”
千柳嘀咕道,“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
“没事儿净看那些没用的。”
千柳本以为一切已经落下了帷幕,不想,意外还是来的太过于猝不及防。
几乎发狂的晚清红着眼将千柳逼得无处可逃,摔得胳膊生疼,良久不能抬起来,仙灵剑直直对上晚清,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把剑在跟晚清对峙!
最后,仙灵剑一剑刺破晚清的心脏!
而仙灵剑,也颤抖一下,直至落入草丛间。
千柳害怕还会有蓬莱的人追上来,抱起仙灵剑赶紧回客栈,茈苡去外面探听消息还没回来。
回到房间,千柳吸了吸鼻子,视线停留在剑鞘上,那原本就显得破旧的地方,又脱落了许多铁锈。
“老大?老大!”
不见回应,千柳忍痛抬手去握剑柄,用腿压了剑鞘,抽剑出来,立刻被吓了一跳。
那光洁无暇的剑身,现在已如齿轮般坑坑不齐。去碰,钝的连手指都刮不破。
千柳心中一个咯噔:“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小小柳儿,去,去茫崖,”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慌了千柳的心,“去昼隐谷找……隐世的……铸剑世家,寻个……厉害……的铸剑师……”
“老大,你怎么样了?我马上就去,你要好好的老大!”千柳抱起剑就向外冲,正好迎面撞上回来的茈苡。
“茈苡,赶紧给我找一份去茫崖的地图,还有最快的马车,快点!”
铸剑师,厉害的铸剑师,武林上最负盛名的,便是那传说中的昼隐谷。只是昼隐谷已经百年没有涉入人世,究竟还有没有铸剑一族,谁也不清楚。
千柳估计这辈子的耐力都没有现在这么好,受不起马车的颠簸便咬牙硬撑着,本来驾马车需要三天的路,千柳愣是不分昼夜赶了两天,终于到了人迹罕至的茫崖。
让茈苡在下面等着,千柳抱着剑独自上山。
只是,千柳站在茫崖的绝壁山顶,望着四周荒茫茫一片,心中顿然荒凉绝望,腿已经没了任何知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千柳脚下一滑,坠入无底深渊!
**
饿的没知觉,渴的没知觉,等看到有个模糊的影子开门,脑袋隐隐约约意识到好像有人来,抱着剑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干裂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救……他……”
“把脉百两,问病千两,救人万两,没薛免谈。”
“薛姑娘,医者仁心。”
“仁心嘛,早被丢到谷底去了。”
“不送。”
“……喂,臭铁匠,说两句你就翻脸了。你该多看几本修身养性的书,把脾气养好。”
千柳在梦中叹气,为什么每次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总有那么多人在叽叽喳喳。
“好了,快去打盆水,我先给她换件衣服,啧,都是血,伤的这么重竟然还能活下来。臭铁匠,不会是来找你的吧?你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话痨。”
等千柳再醒过来,屋里已经没有人。动了动喉咙,润了许多,不至于干涩的发痛。千柳慢慢起了身,被子一落,才发现手上又缠满了白布。千柳赤脚下地,挪到外头,阳光刺眼,偌大的竹林空无
千柳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难道老大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我就说人家姑娘是来找你的,看她哭的多伤心。”
“话多。”
千柳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影在泪眼里歪歪扭扭,看不清面貌。抹了泪,才依稀看清。
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所穿的衣裳只是普通的青色布衣,却不能掩盖他长的极俊朗的面庞,在人群中,极不容易被忽略。眼眸里带着丝丝倦懒,兴许是旁人太过聒噪,面上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之色。
身旁的女子一袭水色罗裙,发髻以玉簪挽起,松软的发絮却不会显得蓬乱,一看便是个很随性的人。她笑时的模样非常好看,弯起的眉眼满满笑意,看到她,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撇下那人,快步朝千柳走来,嬉笑道,“姑娘,你要是来找这臭铁匠寻仇的,我可以帮你,给钱就好。”她又自说自话道,“他不值钱,所以只要三个铜板就好了。”
那人放下装了一堆青草枝杈的篓子,半点脾气也没。千柳抓住他的手袖,急道,“这里是昼隐谷吗?是铸剑师傅吗?那把剑呢,我带来的剑呢?”
“送来的时候剑身已经快断,我暂时用铁线缠住了,但是建议姑娘还是将剑重新溶化再铸,不然以后还是不能使用。”他眉间微蹙,“这剑是用上好的生铁所铸,从剑鞘来看,至少已问世七百年。虽是好剑,但是没有好好保管,如今也只是一堆废铁。姑娘不顾重伤带剑而来,对你来说,剑的意义必当非凡。可若不熔铁再造,恕在下无能。”
女子摇头道,“你没见人家姑娘又要哭了吗,真是不怜香惜玉呀。”她笑道,“姑娘,你中了十日红花毒,这种毒没有解药哦。如果不是有人先帮你遏制了体内毒素,以你这么疾奔而来的跑法,早就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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