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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场风波(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早春的空气呼吸进肺中,吐纳出隔夜的废气,让人感觉格外舒爽。
苏澈盘腿坐在长门城外城的城墙上,看着远方渐渐被朝阳染红的海面,高耸的城墙上可以看到远方的青海岛军港,大大小小的战舰整齐地排列在港内,银灰色的舰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长短不一的桅杆上飘扬的旗帜中,最显眼的还是那面深蓝色的金色蛟龙旗。
“真是一支强大的舰队啊……”苏澈抬眼向着极西的远方望去,那里是他的故乡,但是这辈子,却不知道还能否有一天,能够再次踏足故乡的土地?
“算了,不多想这些了。”他转身从城垛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尘,趁着换班值夜士兵的守军登墙之前,飘飘悠悠地从城墙上落了下去,落入了内侧的一片树林中。
他身上穿着一套神洲传统的茶色纹付与黑白条纹袴,身外则依旧套着他那件长长的黑色大氅,腰间插一柄胁差,手上提着一把普通的黑鞘太刀。
内里的衣装是他昨天在商店街时顺便买的换洗衣物,而这套刀,则是从云雀那里借来的,据说是在她刚刚成为一名游女不久的时候,一位落魄的武士为了躲避追杀而在她的居所藏匿了一晚,该发生的自然都发生过了,但是处境窘迫的武士却没有钱来付款。
于是,他将自己祖传的太刀与胁差当做报酬送给了云雀,随后便在那个城镇外的大树上吊死了。
这件事情对云雀的影响很大,她将这套刀收藏了起来,并决定未来她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是从那时起,她才渐渐开始了蜕变,最终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女成为了一家高级公馆的大姐,成为了未来可能成为一藩之主正妻的女人。
早上的时候,她找到了苏澈,并将太刀与胁差借给了他:“你去踢馆,总要有一两件表示身份的行头,既然你帮小弟报仇,那我自然也可以在这方面助你一臂之力。”
“你们明明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这关系进展得还真是快啊……”苏澈微微一笑,接过了她的馈赠,“情感这种东西,真是奇妙。”
“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哦,”站在椿屋大门口的云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回头看向晨光下三层的那扇窗子,“有时候,一瞬间的感觉,就足够让我们去用一辈子去怀念了。”
国司道馆的大门前,苏澈伸出手指抬了抬斗笠的帽檐,抬起头默默地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一侧悬挂的长木板。
长州藩心眼流指南国司道场。
“心眼流吗?”苏澈低下了头,拉低了斗笠的帽檐,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咚!咚咚!声音从容而响亮。
嘎吱——朱红色的木门被拉开,外出接待的,是一个留着本多髻的学徒,看年龄,应该已经成年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学徒看着门外带着斗笠,穿着奇怪“羽织”的人问道,他还瞥了一眼苏澈左手中握着的太刀,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总之态度越发尊敬了。
“长门城的国司心眼流名闻西国,在下一势一页,久仰长州国司师范大名,”苏澈向开门的学徒行了一礼,“望,不吝赐教。”
“哦,是访客啊……”学徒憨憨地笑了笑,“那……您的拜帖呢?我拿进去替您汇报一声。”
“没有拜帖。”苏澈摇了摇头。
“可是没有拜帖的话怎么可能见到国司师范啊?”学徒摇了摇头,“您还是制作了拜帖再来登门吧。”
“不,我听说,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见到师范。”苏澈将自己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他年轻而灿烂的笑脸,“您说是吗?”
对面的学徒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是刚刚进入道场没多久的新人,天赋又不如何,只能甘愿被派到这里当一个应门的守卫,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能够处理的范围,呆立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去吧,”苏澈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地跨步进入了道场的大门,“去告诉你的师范们,今天,有人踢馆。”
大田春勇一脸慌张地跑进了主道场,却在进门的时候一下子被绊倒,扑在了地板上,滑出了好远去。道场里的学徒们哄然大笑,刚刚正在教授新招的宗像平八郎无奈地蹲下,想要将大田从地上扶起来。结果大田春勇一骨碌直接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不好了!宗像师范!”
有人踢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道场,所有在道场内的学徒与师范代、师范都来到了作为接下来踢馆主场,也是占地最大的主道场。学徒与师范代分坐两旁,中间坐着道场主人国司则淳,而道场的六位师范则分开两边坐在则淳的身后。
“一势一页?三轮师范,您有听说过这个人吗?”宗像平八郎问旁边的三轮场道。人还没来,道场中充斥着低声交谈的窃窃私语,而六位师范们也在互相询问。
“不知道,大田不是说对方没有报上流派吗?”三轮场摇摇头,“会不会听错了,不是一势一页,而是伊势一页?一页是流派,而对方根本没有报上名来?”
“或许也可能使用的是流派化成的假名字。”三轮另一边的五岛原青插嘴道,“毕竟是踢馆啊,可能会因为流派小而害怕报复,只能使用假的名字吧?”
“有可能。”最左边的吉野师范也对五岛的说法表示附和。
这时,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道场紧闭着的门外。
“肃静!”一直未曾开口的国司则淳大喊了一声,顿时偌大的道场安静地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吱嘎——门外,一个跪在地板上的学徒恭敬地将门拉开一侧,苏澈则是大步直接迈进了道场中,恭敬地跪坐下,将手中的太刀,背上的包裹与斗笠放到一边,向着前方的国司则淳行了一礼。
“来者何人?!”待对方礼毕之后,国司则茂大喝了一声,“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无流无派,但兴志尔。”苏澈笑眯眯地回答道。
“胡说,无流无派,怎可登门!”国司则淳横眉瞪眼,不满道。
“只是在下无意宣扬此场胜败,因此报或不报,无差异吧?”苏澈摇了摇头,“国司师范闻名西国,如何指教,听凭安排。”
“哼,我看你是害怕输了之后,给流派丢脸吧?”坐在右侧的一名师范代突然开口讽刺道,“如此懦夫,吾探讨剑道之人等不屑于与之比试!”
“那这位师兄,”苏澈向着那名师范代的方向拱了拱手,“请您赐教,我若被击败,定当将流派之名奉上,任君耻笑。”
“藤木!不得无礼!”国司则淳怒喝了自己的弟子一声,随后面色一转,又对他说,“藤木,去试试。”
“是,师父!”这位藤木师范代向着自己的老师行了一礼,站起身来,取过两柄木刀,向着苏澈的方向走了过来。
“木刀,我自己有带。”苏澈解开了身旁的包裹,抽出了他那柄白橡木的特殊木刀。随后站起,来到了藤木面前。
“开始吧。”国司则淳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刹那间,藤木脚底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向着托着木刀,刀锋向着苏澈的方向,就这样直接冲了过来。
心眼流中心眼的意思是“必中”,故此这支流派的特点是招数攻击频繁多变,用浪潮一般的攻击来击退对手,是一种几乎没有防御招数的流派,东土俗语中说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大抵也就是这种含义。
因此心眼流修习者的肌肉筋力往往异于普通人,因为他们独特的练习方法能够激发肌肉的再生长,以更好的施展心眼流倾向于高频攻击的剑招。这也是在成为心眼流上段内弟子之后才会修行的内容。面前的这位藤木师范代显然就是这种训练法的受益者,他所斩出的木刀所蕴含的力量非常大且频率相当快,如果是一般流派的弟子,恐怕现在已经应接不暇了,两个人之间进入体力上的相持阶段,而一直修行心眼流肌肉训练法的藤木显然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苏澈不同,他在东土的时候,总共学过“三门”——一门身法、一门剑术、一门拳术,东土的一种拳术相当适用于理念有部分接近的页流,那就是太极拳。太极拳的流派在东土更是驳杂多样,他学习的这种,是三十三子教授的,而三十三子则是学习了以“柔”著称,更擅长借力打力的“杨派”。
因此,藤木的连击看似排山倒海,事实上全部被苏澈用卸力的手法一一卸掉,直到藤木的力量快要竭尽的最后一刀,苏澈又使出了借力打力的手段,直接用藤木自己的巨力将他自己打得倒退几步坐倒在地。
两下相比,藤木已然满头大汗面色赤红,而苏澈的脸部仅有一丝丝的红色,额头上的汗珠都只能隐隐看到,呼吸平稳,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击败了一个大型流派道场的师范代。
“藤木师兄,受教。”苏澈从容地坐了下来,向着依旧瘫坐在地上的藤木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对面的国司则淳,“国司师范,我在城中问路时,曾有人对我提过,贵流派的学徒儿玉熊平与桂成川二位师兄剑道纯熟,颇有创新革古之意,提醒我一定要见识二位高徒的剑术,否则这次拜访就失去了一大意义,不知道贵流派是否真的有这二位师兄?”
话音落下,坐在弟子列中的儿玉与桂,顿时脸色变成了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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